第3节

    “姐姐。”明珠眼尖的看到那边梳着妇人发髻的夫人正是自己的姐姐谢明珍。也不等叶晗昭扶她，直接跳下马车跑了过去，徒留叶晗昭在身后喊着让她跑慢些。两姐妹抱在一起，明珠想起与姐姐一别八年，一时眼眶发热。

    谢明珍八年前出嫁后两人就没再见过。当年谢明珍下嫁给了镇南王麾下的武将，婚后一直跟着夫婿戍守边疆。上京人都偷偷议论，说福安长公主看着和善，却将继女嫁给一个七品小官，也是个心狠的。等到大哥娶妻时，娶的是父王军师的女儿，上京人又都说福安长公主真心为儿子幸福着想，只看人品不论身份。这些年姐夫凭着战功一步步晋升，如今官居三品，上京人又都开始说福安长公主慧眼识英雄，看中的女婿也是青年才俊。总之好的坏的都在人们一张嘴里，怎么说怎么有理。

    “看看我们明珠，真是越长越漂亮了，姐姐刚才都不敢认了。”谢明珍看着红着眼的明珠欣慰的说道。

    明珠正要跟姐姐撒娇，突然感觉有人在拽自己的裙子，低头一看是个白白嫩嫩的小包子正拽着她的裙摆来回晃。看到明珠看过来小包子歪着头眨巴着大眼睛，样子别提多讨人喜欢了。

    “你是仙女姨姨吗？”小包子奶声奶气的问道。

    “哎呀，这就是轩儿吧，都这么大了。”明珠弯下腰想要抱起小外甥梁绍轩。可是五岁的小孩子肉肉嘟嘟的，份量一点都不小，明珠一下竟然没抱起来。一旁的奶娘见状赶紧从身后托着轩儿让明珠虚抱着。

    “我就是姨姨的轩儿。姨姨可真好看，轩儿喜欢姨姨。”轩儿说着就在明珠脸上用力的亲了一口。

    “真乖呢，跟姐夫可不像。”明珠想起闷葫芦一样的姐夫忍不住笑。当年姐夫自觉配不上姐姐，愣是压抑着自己的心意一句都不肯说。急得姐姐说要到庵里做尼姑，姐夫追着姐姐的马车跑了大半个上京才鼓足了勇气。她还记得当时姐姐脸色红的跟晚霞一样，而自己则趴在马车里笑弯了腰。

    “可不是不像你姐夫，天天话多的我都有些头疼，真不知道这样以后怎么说媳妇儿。”谢明珍嘴里抱怨着，脸上却一直带着笑。

    “姐姐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姐姐自己喜欢闷葫芦，还不许别人喜欢会说甜言蜜语的不成？！”

    “你啊，那你是喜欢闷葫芦还是喜欢甜言蜜语的？”谢明珍打趣妹妹道。

    “姐姐真是成了亲的人了，这都问。”明珠小声抱怨道。

    “你姐姐我向来脸皮厚，这可跟成不成亲没什么关系。”

    “姨姨姨姨……”轩儿不满自己被忽视，拉着明珠的袖子想让她的注意力在回到自己身上。“姨姨是不是不喜欢轩儿啊。”轩儿扁着嘴有些委屈的问道。

    “这怎么可能，姨姨最喜欢轩儿了。姨姨今天还专门去给咱们轩儿买礼物了呢。”说着一伸手，一旁的叶晗昭将手里的匣子抱了过来。

    “我拿着吧，你一只手拿不动。”叶晗昭小声说道。

    谢明珍之前看这人长的眼熟，等他走过来看到他腰间的龙佩。这才想起来这个跟小厮一样给妹妹抱着匣子的人，竟然是当今太子殿下。

    谢明珍忙向叶晗昭请安，奶娘也抱着轩儿给太子行礼。谢明珠可不管这些，打开匣子跟轩儿炫耀自己给他买的金砖。

    “哇，真好看。”轩儿看着金灿灿的金砖感叹。

    明珠得意的笑了笑。谢明珍一个眼神让自己身后的婆子从太子殿下手里把匣子接过来。发现太子殿下眼神一刻也不离的落在妹妹身上。

    谢明珍看到这副场景心里就明白了七八分，当年她可是能不顾身份下嫁心仪之人的，对这些年少慕艾最有经验。看看清艳绝伦的妹妹，再看看玉树临风的太子，谢明珍满意的点了点头。

    第6章 青梅竹马

    谢明珍抱走了赖在明珠怀里的儿子，换来太子殿下满意的一笑。谢明珍看着这两人一个一片痴心一个恍若无动于衷的样子，不禁想起了自己倒追自己夫婿的时候。心里跟太子殿下有了同病相怜之感，再看看自家妹妹......心里升起一股自豪之感，觉得上京城里也就太子殿下勉强配得上。

    有了谢明珍的盛情相邀，叶晗昭顺水推舟的跟着姐妹二人一起进了镇南王府。

    “母妃......”谢明珍看着福安长公主有些激动。她幼年丧母，福安长公主对她尽到了一个母亲的责任，甚至愿意包容她的任性和离经叛道，她很感激她。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福安长公主看到继女也是一阵感慨，当年那个倔强又有着一腔孤勇的少女，也蜕变成了如今大方爽朗的样子。“殿下也来了。”福安长公主用手帕轻拭眼角的泪看向叶晗昭说道。

    “回姑母，我送明珠回府的时候正巧遇到明珍姐姐回来，便跟着凑个热闹，希望不会打扰姑母一家团聚。”叶晗昭在外一向是一副谦和有礼的模样。明珠在一旁撇了撇嘴，觉得这人忒会演戏。

    “怎么会，咱们不也是一家人么。”福安长公主笑道。长得好性子好的晚辈在长辈面前一向吃得开。叶晗昭出身高贵，长相英俊，还能装出一副温润的样子，也难怪他跟明珠在宗室间的口碑能说得上是两极分化。

    “姑母说的是，咱们也是一家人。”叶晗昭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毫不避讳的看着明珠，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心思。

    “明珍，你父王这几天为了等你回来，一天换一身新衣服，快带着轩儿看看他去吧。”福安长公主说道。

    “呵，倒是我的不是了。本来想着给父王母妃一个惊喜的，没想到倒是添乱了。”谢明珍也不推辞，抱着轩儿一起去前厅拜见镇南王。

    “明珠，带着殿下在府里逛逛，我去厨房看看。”

    “是。”明珠搞不清自家母妃是个什么意思，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应下来。

    “走吧。”明珠别扭的说道。然后也没再看叶晗昭自顾自的就出了门。

    叶晗昭跟福安长公主行了个礼，然后快步跟上明珠。

    说是逛逛，结果明珠带着叶晗昭往花园的凉亭里一坐就不肯走了。

    “你自己逛吧，我腿要痛死了。”明珠娇气的说道。

    细算起来明珠其实也没走几步路。当年福安长公主怀着明珠的时候因为救了太子差点流产，导致明珠生下来的时候瘦瘦小小的，从小就用给种珍稀药材养着，走路都是奶娘和哥哥们抱着，就连在皇宫里都有皇后娘娘身边的老嬷嬷抱着。后来就算身子早就养好了，家里人也总是不放心。生怕她受了累，将她娇惯的不成样子。

    “我替你揉揉？”叶晗昭笑的一脸纯良的说道。

    “不用。”明珠毫不犹豫的拒绝道，还不放心的整了整裙摆。

    “如果不揉的话，明日你肯定腿酸的都不了路。”叶晗昭低声说道。“就是不知道你还会会不会哭的可怜兮兮抱着我的手让我背你。”

    明珠含羞带怒的瞪了他一眼，不知道这人记性怎么这么的好。一起长大就是有这么个弊端，你的黑历史他随便就能翻出来三四件。

    第7章 小霸王

    要说叶晗昭小时候也不是现在这么一副好脾气的样子，所以每次明珠看到他笑的温和有礼都忍不住腹诽：装，接着装！

    叶晗昭一出生就被封为太子，连带的母亲孟昭仪母凭子贵一跃成为六宫之首。

    小时候叶晗昭就是个小霸王！他是中宫之子，未来储君。甚至在他出生后后宫好几年都没有孩子出生，自然是众星捧月一般的存在。明珠还记得以前叶晗昭脸皮也没有那么厚，每次她可怜巴巴的求他，他也总是口是心非的一边说着麻烦一边应下她。

    叶晗昭提起的那次还是秋狩的时候。明珠第一次跟着父王和母妃随驾去了猎场，在马车上睡了一天，晚上缠着二哥带她去骑马。二哥当时玩心正重，看到太子表弟便开口邀他一起，然后将两个小鬼头扔给侍卫，自己骑着马逍遥去了。

    明珠坐在马上让侍卫牵着马，叶晗昭倒是早就能策马狂奔。但因为表哥扔给了自己这么个小包袱，就只能耐着性子陪着。开始明珠正在兴头上，指挥着侍卫往山里走。结果没一会新鲜劲儿下去了，就觉得大腿被马鞍磨得生疼。

    明珠不肯再骑马，又记得母妃说过男女有别，说什么不要侍卫抱。侍卫们一靠近她就扯着嗓子干嚎，非要叶晗昭抱才肯罢休。在当时的明珠心里，叶晗昭是个约等于二哥的存在，是可以不受男女有别这条规矩限制的。

    叶晗昭看着无奈的侍卫和耍赖的明珠心里不耐，任凭他怎么威胁恐吓明珠也不听，就是可怜巴巴的看着他。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像是一眨眼就要落下来一样。

    “行了行了，哭什么哭。”叶晗昭除了明珠还没接触过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总是觉得明珠太过娇气任性，偏偏让他没有办法，平日总是避之不及的。现在只恨刚才遇见这兄妹二人时自己跑的不够快。

    “上来吧。”叶晗昭认命的翻身下马蹲在地上。明珠抹了把泪就一点都不客气的爬到他背上。

    “别把鼻涕蹭我身上。”叶晗昭嫌弃的说道。刚变完声的少年声音清朗悦耳，就算是训斥让人听着也不讨厌。

    明珠如了愿懒得跟他计较，娇娇的反驳说自己才不会呢。

    叶晗昭叹了口气，老成的觉得女人都是来讨债的。之前母后问自己要不要找人伺候，还好他果断的拒绝了，不然接进东宫谁伺候谁还不一定呢。

    第8章 伤疤

    “是不是大姐回来了，怎么也不提前来个信？”谢文骁一回府就听说自家大姐已经到了，也没回自己的院子就先到了正院。听下人说明珠正在凉亭，结果撩开纱帘看到坐在一起的两人，其中一个还是被他抱怨一天的叶晗昭。

    “你怎么还在啊？”谢文骁有些不满的问道。

    “姑母留我一起吃晚饭，盛情难却。”叶晗昭笑得很讨打的答道。

    “是不是吃完晚饭时间太晚了，你还打算在府里留宿一夜？”谢文骁磨着牙问道。

    “也是可以的。”叶晗昭还是笑。看在谢文骁眼里真是怎么看怎么讨打，他决定今天晚上潜入客房好好给叶晗昭个教训。

    谢文骁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两人中间将妹妹挡在身后，戒备的看着不怀好意的太子殿下。可惜妹妹丝毫没有体会到他的良苦用心，不满的推了他一把。

    “二哥你身上好臭。”明珠皱着鼻子嫌弃的说道。说着还从怀里抽出帕子捂在鼻子上。

    谢文骁的心碎成了渣渣，妹妹不理解自己的苦心还嫌弃自己要怎么办？

    谢文骁真是后悔啊，当年他应该寸步不离的跟着妹妹，不该给居心叵测的人接近她的机会。明珠也是，虽说他确实是没沐浴就直接跑了过来，但他就是打了个马球，应该没这么夸张吧？！

    谢文骁不大确定的闻了闻自己的袖子，没味道啊……可是看着明珠嫌弃的小脸皱在一起的样子，无奈只能先回房沐浴更衣。走之前还警告似的看了叶晗昭一眼，可惜堂堂太子怎么会怕他，叶晗昭回以挑衅的一笑。

    “二哥真是的。”谢文骁走后明珠还在挥着帕子，想要赶走空气里他留下的汗味儿。

    叶晗昭含笑看着她娇气的样子，不期然看到了她手腕内侧一点浅粉色的疤痕，眼神越发的柔和。

    “这么怕疼当初怎么有那么大的胆子的？！”叶晗昭握着她的手腕轻抚上面那道疤痕，留下一阵战栗。

    “这有什么奇怪的，”明珠抽回手，摩挲着想要消除他留在自己手腕上的触感。“你死了我还要跟着陪葬，留下个疤跟没了命比起来好多了。”明珠避开他的眼睛，冷静到无情的说道。

    这个疤痕也是那次秋狩时留下的，当时他们遇到刺客。明珠不知哪儿来的勇气抬手替他挡开了身后的偷袭而来的箭矢。平时多走两步路都会喊累的娇小姐，流了一身的血却一声没吭。

    叶晗昭打横抱着她不管不顾的往营地里跑。不要命的刺客从侍卫包围的空档里射出的箭矢插在了肩膀上也毫无知觉。眼里只能看到她越蹙越紧的眉头和越发苍白的脸色，只能感受到心里一阵阵的钝痛。

    回到营地正遇到带着儿子出来寻找女儿的镇南王，镇南王看着两人的样子吓了一跳，接过女儿一路喊着太医。好在明珠的伤看着吓人及时止了血就没什么事情。那是叶晗昭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无能，他空有一身武艺却保护不了珍贵的人。

    更让人惋惜的是明珠手上的伤痕。后来用遍了大夏的珍稀药材，那条伤疤却还是留在了明珠的手腕上。

    叶晗昭记得……当时父皇面色阴沉，满是肃杀之意……以前看起来很正常的事情，如今再想起来总带着些不同的味道。

    “哪有陪葬这么夸张。以父皇对你的疼爱，会怪我出事吓到你的可能性比较大。”叶晗昭玩笑一样的说出口，眼睛始终盯着明珠。明珠手指微不可察的一顿，然后又像是没发生过一样。

    明珠到底在他眼皮底下发生了什么？！叶晗昭压下心中的不安。不论如何，他一定要查个清楚！

    第9章 玉佩

    因为有了谢明珍和轩儿，再加上叶晗昭，镇南王府的餐桌上难得的热闹。

    明珠的大哥谢文睿和妻子在南疆戍边，家里平时只有镇南王、福安长公主、谢文骁和明珠四个人。如今多了三口人尤其还有个小孩子，气氛比往日活波了不少。

    叶晗昭不顾谢文骁怨念的眼神坐在了他跟明珠之间，大大方方的替明珠布菜、盛汤，明珠也一脸坦然的接受。就剩下旁边的谢文骁挠心挠肺的难受，恨不得掀翻桌子拉着叶晗昭到院子里打一架。虽然单打独斗他不一定打的过叶晗昭就是了，毕竟他比不上叶晗昭不要脸、诡计多。但叶晗昭现在是巴巴的想当他妹夫的，这要是不让让他，他就当叶晗昭一辈子的二表哥，坚决不变二舅哥！

    “话说，你知道明珠为什么喜欢艳色的吗？”叶晗昭低声问道。

    谢文骁被他这个问题问的一愣，然后模模糊糊的想起来明珠小时候确实是常穿素色的衣服，发饰首饰也都是珍珠玉质的。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明珠突然爱起了颜色的衣服和赤金华贵的头面。当时他只觉得妹妹怎么打扮都好看也没多想，叶晗昭怎么突然这么问起……

    “可能年纪大一点知道爱俏了吧，毕竟以前都是母妃给她打扮的……”谢文骁不确定的答道。

    谢文骁话没说完就接收到叶晗昭鄙视的眼神，眼神里写满了对他这个不负责任的哥哥的鄙视。

    叶晗昭没理谢文骁的威胁。他总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这些细微的琐事之间似乎有着一些若有似无的联系，只有将它们小心的串联起来，才能找到真正的原因。不过不用怕。叶晗昭给明珠夹了一块点心想到。他们还有时间，而他，有的是耐心。

    ——

    晚上，明珠盖着薄被趴在床上，还没有什么睡意。小心的从一旁的引枕下拿出一枚玉佩，挂在手指上望着发呆。

    这是一枚玉质细腻的龙佩，成色雕工都臻于完美，唯独上面的络子十分不相称。

    这是明珠打过的唯一一条络子，又歪又丑，像是一松手就能散架了一样。

    记得那时明珠还在宫里跟着宗室的郡主们一起读书。因为都是姑娘，所以先生用的帖子都是卫夫人的簪花小楷。明珠向来心宽但是性子躁，簪花小楷跟她实在不搭了一些。可是不写又要被先生打手板，最后明珠用一个丑的令人发指的络子换来了一个月的书法功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