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她站在飘荡的花瓣雨之中,眉眼含笑,脸颊发光,宛如杏花仙子,李湛走过去,牵着她的手,抬头望着杏花,道:“不错,很漂亮。” “是啊,白天看虽然也好看,但我更喜欢在晚上赏花,夜色中的花衬着宫灯特别好看。” 灯下看美人,别有一番韵味,更何况是花前灯下,李湛不是不知风情的男人,他轻轻在王沅的头上抚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有比起这杏花更好看的。” “是什么?” 李湛不再作声,弯腰把她抗在肩膀上,王沅“啊”了一声叫出来,她怎么给忘了,这位陛下出身市井,一身的市井痞气并未完全消散,如今土匪似的杠起她,也太不美观了吧。 到了室内,他放王沅下来,王沅三两步溜到浴房,采青与鼠尾两人早就放好水了,王沅舒舒服服地泡在热水里,闭上眼睛。 采青小声地笑道:“婕妤,比杏花还要好看的正是您呢!” 王沅睁开眼睛,笑道:“我也觉得。” 鼠尾道:“真不枉咱们辛辛苦苦挂了那么多灯,还好没有下雨。” 王沅伸出手摸摸她跟采青的脸,“辛苦你们啦!” 两人连忙摇头,“不辛苦,婕妤好,大家才好。” 平心而论,李湛是很好相处的,平易近人,没有贵族公子那些坏脾气,王沅与他相处起来还不错,经过磨合,两人在某些方面也逐渐和谐起来。 王沅躺在李湛的怀里,气喘吁吁,好不容易爬起来,李湛一伸手又把她拉下来,“起来做什么?” 王沅可怜兮兮道:“口渴了,都要干得冒烟儿了。” 李湛披上衣服,下床给她倒了一杯水,王沅一口气喝完了,笑眯眯地说:“谢谢!” 这也是两人之间比较融洽的地方,王沅不习惯晚上睡觉有侍女在房里伺候,李湛同样如此。 ☆、第 28 章 次日,天还蒙蒙亮,感受到李湛坐起来的动静,王沅也挣扎着起来,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他穿衣。采青端来一碗山楂汤喂她,酸溜溜的山楂汤下肚子后,王沅立刻就清醒过来。 披着衣服下床,拿起玉饰革带替他系上,李湛分明就见她困得很,靠着山楂汤才清醒过来,他弯下腰,王沅警惕地后退一步,“干嘛?”她真担心李湛又像抗麻袋一样把她扛起来了。 “别动,地上有只蟑螂。”李湛道。 “陛下别怕,我来打蟑螂!”王沅低头找蟑螂。 李湛无语了,只能说:“朕只是逗你玩玩,没有什么蟑螂。你怎么一点都不怕?” 王沅:“蟑螂有什么好怕的,我还敢抓蛇呢!” 经过这么一闹,王沅算是彻底清醒了,建议道:“陛下,吃点东西再去上早朝吧。” 这个时间点用早膳还太早,李湛一般都是上过早朝后才用膳的。 他待要拒绝,王沅已经把他拉到桌子边,两笼刚出锅的虾肉蒸饺,还有一壶热乎乎的杏仁茶。 李湛只能坐下来吃东西,两笼虾饺下肚,又喝完杏仁茶,整个人都暖呼呼的,身心舒泰,只是还没太吃饱,于是问道:“还有吗?” 王沅轻轻拍他的手,嗔道:“陛下,垫垫肚子就行啦,不然下朝后,就没有肚子用早膳了。” 采青等人看着自己主子态度极其自然的拒绝皇帝,眼睛都直了,哪知道李湛根本没有生气,反而笑呵呵地说:“好,好,都听你的。” 送走了李湛,王沅回到屋就躺在榻上了,嘴里道:“鼠尾,快来给我捏捏肩膀,累死我了!” 鼠尾连忙放下手里的事情,给王沅推拿揉捏起来,“婕妤,您真是辛苦了!” “可不是,伺候陛下真是要费尽心思,一点都不轻松。”王沅扁着嘴巴,轻声抱怨。 金珠撸起袖子,道:“那奴婢去厨房给您炖个汤补补身体。” “去吧,去吧!”王沅无精打采地挥手。 采青惊讶于自家主子,前一刻送陛下去上早朝时还精神奕奕,这会儿就有气无力地躺着了,她弯腰摸摸王沅的额头,“好想有点烫啊,婕妤,您是不是发烧了,奴婢还是去请御医过来看看吧。” “别,”王沅连忙阻止,“我就是累了,休息好了就可以了。” 她与李湛相处的时间不多,习惯还不能完全了解,所以相处时,需要时时小心,不过随着以后相处越来越多,大概就不会这么劳心劳力了。 过了几日,就到了东莱公主满月的日子。李湛在建章宫宴请皇亲国戚,余蕴秀则在建章宫宴请公主与众位诰命夫人。 太宗皇帝唯一的女儿安阳大长公主由于身为尊贵,辈分又高,自然坐在首位,这位公主已经四十多岁了,保养的极好,看着就三十出头的样子,一身暗紫色的宫装把她衬托的尊贵无比。 此时她正抱着二公主,伸手捏着她的鼻子,笑着对余蕴秀说:“皇后,你看徽鸾多漂亮,鼻子眼睛与陛下刚出生的时候一模一样。” 王沅听到这话,忍不住与坐在身边的公孙柔嘉对视一眼,两人眼里都有笑意,心里更是憋着笑,这位大长公主可谓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李湛出生时,太子府正处于风雨飘摇的时刻,人人恨不得同太子一家划清界限,安阳公主更是如此,对于自己大哥的遗孤从来没有伸出过援手,估计李湛回宫后,她才第一次见到李湛,现在竟然说起这么可笑的话来。 话虽如此,锦上添花是人人都愿意做的事情,立刻就有人奉承安阳公主,“您说的对,果然如此,小公主长得确实同陛下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安阳公主笑了笑,道:“皇后,我看徽鸾喜欢得不得了,真恨不得她就是我的孙女儿呢!我家的二小子,你看怎么样,不如把他们凑成一对?” 她一心想讨好李湛,但是李湛对这个姑母向来只是淡淡的,安阳公主送了不少歌姬给李湛,李湛收下了,却并不太宠幸。安阳公主为着子孙考虑,于是就把主意打到了李湛宠爱非凡的二公主身上,想为自己的孙子求娶她。 余蕴秀的母亲杨氏与两个妹妹也来了,听到这话,杨氏脸色大变,她也有几个孙子,本来就是打着亲上加亲的主意,见安阳公主先提起这事来,心里绷得紧紧的,生怕女儿却不过情面答应下来。 只听余蕴秀道:“姑母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陛下十分钟爱鸾儿,让人给她占卜,说是鸾儿不宜早定亲,陛下就说等鸾儿十六岁后,再说此事。”她把事情都往李湛身上推,安阳公主虽然不悦,但是也不能再说什么。 余蕴秀其实也是有私心的,自己的小女儿,那是怎么爱都不够的,嫁给谁她不放心。在她看来,嫁到她的娘家,都是自家人,自然会如珠如宝的对待女儿。 余家是今晚宴会当之无愧的主角,戏台上唱的再热闹,也比不过余家人的热闹,众位诰命夫人都围着杨氏、余卫儿、余少儿说话。嫔妃们安排在另一桌上,冯昭仪坐了一刻钟就以身体不适告辞而去。王沅羡慕极了,悄声对公孙柔嘉说:“人家底气足,想走就走,真好呀!” 公孙柔嘉替她舀了一碗汤,道:“喝点汤吧,再忍忍嘛,或者看看戏。” 王沅苦着脸,她其实挺爱看戏的,但是这戏是安阳公主与杨氏等中年妇人点的,要么是秦香莲,要么是王宝钏,都是些哭哭啼啼的苦情戏,看到就让人烦躁。尤其是王宝钏,王沅看到她那么傻,真恨不得掰开她的脑袋,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为了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连自己亲爹亲妈都不要,她后来受了那么多苦,一点都不值得同情。 再看看其他人,程姮娥正盯着戏台,看得津津有味;戎美人与梅宝林跟木头一样坐着;胡端娘与林宝瑟凑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张婕妤则撇嘴,眼里的鄙夷之色表露无遗,“啧啧,这个王宝钏真是活该呀!”王沅听她说这一句,深有同感,点点头,道:“我也觉得!” 张婕妤脾气不大好,没什么人理会她,见王沅对她说话了,憋了一晚上的话终于能找人说了,“我才不信一个女人有这么傻,放着锦衣玉食不要,去吃野草。这出戏肯定是个酸腐的读书人写的,哼哼,全靠意淫罢了!” 王沅都忍不住要对她刮目相看了,这张氏对上谄媚,对下刻薄,没想到还有这么有趣的一面。 于是两人就此交流起看过的戏来,突然,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王婕妤,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王沅抬头一看,哟,不错,老熟人终于来找她叙话了! ☆、第 29 章(修文) 29 第 29 章(修文) 王沅在江都姚家受过几年的教养, 把脾气养的含蓄些了。以前的她个性十分要强,余少儿长得也不错,又是家里的幼女,也是被宠大了, 两人时常掐架,总的来说,余少儿从来没赢过。但是余少儿自从姐夫当上皇帝之后, 一日比一日飘了,嘴里三句话不离皇帝姐夫与皇后姐姐。王沅觉得腻歪,就很少再搭理她了。 余少儿端着酒杯, 走到王沅身边,眼角眉梢都带着得意, “怎么啦,王婕妤,你不记得我啦, 见到我来了都不过来打个招呼?” 王沅狡黠一笑, 说:“我这不是知道你会主动过来跟我打招呼嘛!” 余少儿没有占到口头便宜, 眼睛一扫就扫到胡端娘身上, 于是笑呵呵地说:“哎呦, 端娘你也在呀?” “废话,难道你的眼睛是瞎的吗?”胡端娘毫不客气翻了一个白眼。 余少儿这下失算了, 她的姐姐是深得圣宠的皇后, 她家也新近封了爵位,自以为王沅与胡端娘在后宫讨生活, 就要讨好她,没想到两人都不给她面子。她的脸色顿时变了,但是想起所处的场合,硬生生地忍了下来。抿了一口酒,打量着王沅与胡端娘,只见两人都穿着正三品的宫装,头戴金冠,面色红润,看来在宫里过得还不错。 正三品的宫装深深地刺到了她的眼睛,环顾大殿内,在座的几乎人人都是有品级的诰命夫人,唯独她自己虽然穿着华服,戴价值连城的珠翠,却没有任何诰命在身。嫁汉穿衣,自家夫婿陆敖,虽然是青年才俊,温柔体贴,但却没有功名在身。 王沅任她打量,不再理她,与公孙柔嘉说起话来。胡端娘则是从来都看不惯余氏姐妹,见余少儿有些失魂,嘲讽道:“余少儿,说起来,你见到我等还需行礼,不过罢了,看在皇后娘娘的份上,这礼就免了。 这话正好戳到余少儿心窝上了,全身的血涌上头,借着酒劲,她开始不管不顾了,“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我姐夫只不过是喝了你娘几口奶,就蹬鼻子上脸了,一家子人巴巴地靠着我姐夫!还有你王沅,尅夫的名头传得够响的,若不是我姐夫姐姐大度收留你,你就只能嫁个鳏夫了!” 余少儿胡言乱语,揭了王沅与胡端娘的老底,一桌子的嫔妃都挤眉弄眼等着看笑话。公孙柔嘉想息事宁人,借口余少儿喝多了,让人扶她去内室休息。余少儿甩掉侍女的手,瞥了她一眼,“你只不过是我姐夫的妾妃,有什么权利管我!”妾通买卖,她眼里的鄙视之情表露无遗,看满桌子嫔妃就跟看奴仆下人一般。 王沅还真没想到她会犯傻,在公共场合说这样的话,看来最近余家的日子过得不要太顺心。她些有遗憾,可惜冯昭仪不在这里,不然余少儿可是给她姐姐闯了大祸了。余蕴秀一直致力于经营贤德的名声,然而就余少儿这么一闹,把在座的嫔妃都给得罪了,嫔妃们自然会把这份仇记在余蕴秀身上。 心思一转,她决定把这把火烧得更旺些,拎起酒壶,倒了一杯酒,站起来笑盈盈地递给余少儿,“还没恭喜少儿你新婚燕尔呢,来来,我给你斟酒,敬你一杯。” 余少儿以为她服软,得意洋洋地伸手去接酒杯,王沅身体转了一个方向,背着对众人,趁着余少儿的手碰上杯子时,提前松开手,酒杯掉落下来,正好砸在余少儿的裙子上,酒液漫开,裙子污了一大片。 王沅惊道:“少儿,你喝醉了,怎么连杯子都拿不稳了!” “你故意的!”余少儿眼睛喷火,怒视王沅。 王沅作无辜状,“我没有,你可别误会了。” 余少儿扯着裙子,往余蕴秀那边大步走去,边走边告状:“姐姐,王沅故意拿酒泼我!” 她急不择言,直呼嫔妃的名讳,众贵夫人们暗地里都觉得这余家小女儿未免太不知礼。 余蕴秀忙喝止妹妹,“少儿,不得失礼。” “姐姐!”余少儿跺脚,“你要替我主持公道!” 胡端娘站出来,福了福身,道:“皇后娘娘,妾有一言,妾亲眼所见,陆夫人喝醉了,没有拿稳杯子。” 果然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王沅也站起来,道:“请皇后娘娘明察!” 余少儿本就喝了酒,面红耳赤,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喝了不少。安阳大长公主正为着余蕴秀拒绝婚事而不悦,见此情景,怎能不说两句话,“皇后,你这妹子未免太不妥当,直呼嫔妃的名讳,这眼里也太没有陛下了,而且今日本是徽鸾的满月礼,这当众嚷嚷的,太失礼了!” 余蕴秀是知道三妹性格刁蛮任性的额,只是没想到在这种场合她也不知轻重,但她又不忍心在众人面前下余少儿的面子,只能道:“来人,快把陆夫人扶进内室休息。” 孟昭姬忙走过去扶着余少儿,她一向都有威严,余少儿只能不情不愿的进了内室。 这段小插曲过后,殿内又重新热闹起来,一群胡姬吹拉弹唱,好不热闹。 “呸!”张婕妤偷偷地啐了一声,“小人得志!”这余家人粗鄙无知,除了皇后还像个样子。 “可不是,”胡端娘道,“这么多年了,竟然没有改进,白白惹人笑话。喂,王姐姐,你怎么感谢我啊?” 王沅装糊涂,“端娘你这话说的,为什么要感谢你呀?” 她也不明说,只是得意地瞅着王沅,王沅替她斟了一杯酒,笑道:“请喝酒吧!” 两人交换一个眼神,胡端娘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张婕妤全都看在眼里,但是没说什么,只是左右环视,目光落在梅宝林身上,道:“梅宝林,怎么一晚上你都在装鹌鹑,跟没嘴葫芦一样,小心大公主跟你学的一个样儿,更加不讨陛下的喜欢!” 梅宝林嗫嚅道:“婕妤娘娘,我——” “唉,我也是可怜大公主,你说同样都是陛下的女儿,徽娟还是长女,竟然生生的低了自己的妹妹一头,真是可怜哪!” “是啊,”林宝瑟也十分同情,“大公主多可爱呀,可惜了!若是皇后娘娘能替大公主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就好了。” 胡端娘冷笑一声,“你们倒是想得美,她怎么会替大公主说好话,没得夺了二公主的宠爱。”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的热闹,梅宝林低低地垂着头,遮住眼里的不忿,双手紧紧握着拳头。 王沅心中好笑,张婕妤真是个人才,从来不浪费任何一个机会挑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