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又掉马甲了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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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了,林长缨淡声问道:“叔父寻我,可是有事要问。” 林枫实修剪着灯芯,烛光掩映在他浑浊的瞳水里,只听他沉声道:“家主令交予我,可是母亲的吩咐?你没有反对?” “是!”林长缨沉声应着,微不可见地,顺势撑着蒲团起身,正色道,“不过准确来说,是族中长老前几日来的回信,祖母与我都觉着叔父是最合适的人选。” 听至此,林枫实的低眉一笑,叹道:“倒是有几分你父亲的风采,不计前嫌的公正。” “非也!”林长缨当即打断,沉声道,“我认为我与叔父从来都没什么所谓的前嫌。” 林枫实一怔,剪下一烛灯芯,抬眸看向她,只听她缓缓而道:“有件事,我倒是很好奇,若是当日我拒绝陛下的赐婚,叔父会拿我怎么样?” “嗯?”林枫实眉眼一挑,八字胡也跟着翘起来。 一说起这事,不得不说他当时可谓是提心吊胆很久,依他多年在官场周旋,许多圣旨其背后意图都能猜到七八分,以此来见机行事,以免惹祸上身,可这么久以来,他左思右想,怎么都想不通璟帝怎么会突然为林长缨和沈清辞赐婚,还是两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更何况依他看来,林长缨性子刚烈,能做出什么事他从来都是未能预见的。 思及此,他叹道:“还能怎么样!软磨硬泡,就算是绑也要将你绑去花轿,违抗圣旨,于现在的林家而言可是灭顶之灾。” 林长缨忍不住一笑,这的确是他能干出来的事,随即问道:“那如果心然和我一样被赐婚,您也会如此吗?” 林枫实添灯油的手忽然一顿,垂眸而下,瞧不见他眼底的情绪,随即继续添着灯油,颤声道:“为林家献身,本是林氏儿女的责任,心然姓林,自然也不例外,我知道昔王对她没意思,本不想她参与夺嫡,以前拗不过她太执着,如今陛下为他们赐婚来平衡权势,我亦不能阻止。” 说罢,他缓了口气,放下添灯油的手,转身与林长缨正视,沉声道:“我知道,你和你父亲最不屑这朝堂官场的争斗,可是你们鲜少在上京,不知这繁花迷人眼的京城亦是龙潭虎穴,想要独善其身哪有这么简单,我想手握权势自有我林枫实的道理,想必你也清楚,无剑和有剑不用是两码事,至于让旁人知道你有多少剑,什么剑,那也是需要权衡之处,我早就说过,你父亲他不适合在朝为官,就应该去江湖做他潇洒剑客,否则最后也不会落得这样的结局。” 不过徐徐叹之,其言语背后深意不言而喻,林长缨耐心听着,深以为然,随即目光落到案台箱柜里,摆放着丹书铁券,筒瓦铁制,丹砂书写,笞龙鞭上打昏君,下打谗臣。 开国之初璟帝为林枫华组成的军队赐名平南,可没想到如今后来君臣离心,战事溃败,编制被削,权势式微,若还想回到当年鼎盛,谈何容易,纯臣何为,这也成了林家夙兴夜寐的难题。 落到此处,林长缨缓过神色,拱手作深揖,淡声道:“长缨受教。” 林枫实一甩长袖,手背到身后,眉心从未舒展,幽幽说着。 “至于你一直想问的,有关那些有意投靠给太子一党的族亲该怎么处置,自然是上报给兵部,除名出族谱,驱逐出林家,此等害虫妖孽,岂能容下。” 林长缨稍愣,倒是少有的这般不容置喙,但还是松了口气,眉目舒展,瞧着时辰快到了,沈清辞还在等她,便有意告辞。 “叔父,族中长老过几日便会来上京商量此事,往后,林家拜托了。” 林枫实微点着头,亦是回礼,或是两人对林家都有共同心照不宣的默契,一切尽在不言中。 此事尘埃落定,林长缨出了祠堂,迎上萧雪燃关切的目光,打算前去拜别林老太君就走。 远在天井阁楼外的沈清辞见她出来了,神色淡然,应是无碍,多少有点如释重负,回想起昨晚的遗书,心中也多了几分确信。 又是了却一桩心愿...... 思及此,他推着轮椅往回走,李成风一愣,连忙问道:“殿下,你怎么!” 沈清辞侧头而过,熹微的日光凛在他的眸光中,沉声道:“答应过她好好等着的,我们该回去了。” “这......”李成风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回头望了她们一眼,耸了耸肩,只好跟上去。 与林老太君拜别后,林长缨便带着萧雪燃往长明阁回。 日头悄然升起,正值朝阳悬挂,驱散了几分清晨的露珠寒意,事情已了,阴霾渐散,萧雪燃一路闹腾地一跃想要触及房檐上的青铃,不知的还以为这是花果山。 “小姐,您是没看见老太君叫她一块抄祈福文为林家祈福的样子,我觉得她都要气得快晕过去了,真是大快人心。” “祖母一直都知道叔母私底下对林家颇有微词,此事也是为了借机敲打她一番,让她别再节外生枝,相信以她的戒心早已察觉此事,最近应该也能消停点。” 更何况此事后,林枫实对她的态度恐怕不会像从前那般忍让。 思及此,她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萧雪燃的一句无心话语将她的思绪拉回。 “我们等一下去水青山庄还是和以前一样吗?” 倏地,林长缨止住了脚步,讷讷地回看萧雪燃,顿时愣住了。 她竟然忘了,今日是约定好的要去水青山庄的日子。 第37章 晋|江|首|发水青先生…… 平南林府外,李叔正收拾着上马车的东西,沈清辞二人在门前等候,正好也在等林长缨出来。 不多时,林长缨已穿好斗篷出来,神思忧虑,似在想着如何开这个口,偏偏萧雪燃在她身边嘀咕道:“小姐,您要是不知该如何说,就我来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什么去逛一下市集、听曲看戏什么的一大堆可说呢?” 林长缨推了一下她的手肘,示意她噤声,还是想着自己亲口说会比较好。 “来了。”沈清辞见她出来,转身看向她。 林长缨缓了口气,虽然不知为何总觉着有些心虚,但也是无奈之举,只好硬着头皮上。 “殿下,今日我想和雪燃去郊外走走。” 萧雪燃一愣,怎么直接把去哪说出来了,要是他也要跟着去怎么办...... 随即连忙轻咳几声,补充道:“听说那郊外梅林那挺多人玩雪堆雪人的,我们想去看看,很快就回来。” 总得说个相反的方向才能以防万一。 正当她想着怎么继续搪塞过去时,不料沈清辞却淡淡应道:“好,那我先回府,夫人早点回来。” 萧雪燃顿时懵了,眉眼凝成川字,就这么直接答应了也不再多问? 思及此,她看向李成风,他却是难得一副忧思难解的样子,神色惘然。 只是天不遂人愿,沈清辞刚打算往马车方向走,林长缨却喊停了他,连忙跟上去,吓得萧雪燃也紧跟着。 “殿下今日可否腾出时间?” 众人微怔,心下生疑,林长缨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林长缨直接答复道:“上次对弈,思索想来还是觉着有所不妥,所以我想和殿下再下一局棋,不知殿下可否答应。” 再下一局?怎么突然...... 沈清辞顿时指尖微颤,一向千思百虑的他没想过她会突然提出这样的请求。 风过林府,门外的积雪被今日官府撒盐扫雪,早已融化了不少,化成一滩雪水,掩映着众人的身影,风拂过衣角,撺掇而上。 李成风手握着轮椅扶手,忍不住挠了挠头,似乎心中已猜到沈清辞会如何回答,果不其然,他淡然一笑应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回府让王婶准备好早膳和花茶点心,等夫人回来。” 林长缨松了口气,沉声应着便带着萧雪燃辞别于他。 回眸而过,沈清辞看向她消失在街道尽头的样子,浅浅的眸子愈深,掩映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下了然。 不多时,二人来到了水青山庄,隐于上京郊外的青山丛林间,花晨月夕,与热闹的上京市集多了几分静谧悠然,杳霭流玉,轻薄如纱的云雾在山间盘旋缭绕,似水玉般流动纯净,悄无声息,云过无痕,皆是不知云山之深处。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他们顺着螺旋式的玉石台阶来到了水清山庄的门口,抬眸望去,多是立于丛林半山溪水的竹屋小苑,萦绕着阵阵药香,掺杂其中,时不时还瞧见烟囱云雾升起,可见药房也有的忙了。 在阁楼看守的药童趴在阁楼栏杆上,咬了口苹果,左挑逗着壁虎蜥蜴,右玩弄着蝴蝶蜻蜓,可见他是有多无聊,随即远远瞧见了林长缨,挠了挠后脑勺,回忆起她与自家庄主的关系,便屁颠屁颠地下去开门引路。 小药童看上去约莫不过十岁的小皮孩,生得讨人喜欢,看上去也是个嘴边没把的,什么都能漏风,叽叽喳喳地,属实聒噪得很。 在路上,林长缨与山庄的小厮互相点头问候,观望着山庄四处种植的药草,想来在这上京郊外也有如此世外桃源,安稳地过点小日子也算是不错。 思及此,她垂眸将目光落到蹦跶的小药童身上,俯身问他:“小药童,你们庄主进来在忙些什么?北漠之行可还顺利?” 小药童嘟囔嘴,啃着手里的苹果,穿着棉袄夹子显得人格外臃肿,更像个皮球似的,听到林长缨这么问他,心下生疑,这半年前过来她还一脸淡漠,毫无生气的样子,怎么这回还有兴趣和他搭起话来了...... 随即他吧唧着嘴念叨:“这我可不知道,庄主的行踪我们可不敢猜测,更何况他老人家都好久没回来了,说不定又不知跑哪去找奇珍异草解你毒了吧!” 林长缨一怔,听到这话,颇有些心虚,眼神飘向别处。 一路上,这小药童就跟打开话匣子一般,与她们谈天说地,甚至有时还直接让林长缨说说如今京城内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又开了几间新的药铺。 萧雪燃行走于阁楼回廊间,心中颇为不忿,这小孩精灵好玩得很,可也无理得很,明知林长缨在上京这般身份,还年长于他,竟是如此大放厥词,屡教不改,真想摁着他脑袋揉圆搓扁然后再倒挂起来。 林长缨故意走在他们二人中间,就怕他们掐起架来,只是即将要见水青先生心中亦是没来由的紧张,更何况此次还是来谢绝他人好意的,说不定以他古怪的脾气还气得把他们二人轰出去...... 思虑之下,眉间紧锁并未舒展,不知为何,竟有种小时候军师先生抽查功课的感觉,如临大敌。 不过一刻,小药童就带她们来到了药庐,随后还不忘对萧雪燃扮了个鬼脸逃命,气得她只得跺脚独自愤然,但也不敢在水青先生面前造次耍小性子。 一进到药庐,只见一老者站在窗扉旁,挑拣着簸箕里五颜六色的药材,还一边拿着戥子称重,随即以紫毫笔在竹纸上写着,神色颇为凝重。 身着文竹山水锦绣长袍,长身玉立,满头白发胡须,还未近身已感觉到周身的水汽似是凝滞不动,只余红泥小火炉上熬着药咕咚咕咚的声音,敲打着听者心泉。 水青先生并未理会她们,只是旁若无人地在研究着自己的药草,林长缨也没说话,站在门扉细细地打量着许久未见的老神仙,心下不解,想起他应和林老太君年纪相仿,可如今林老太君看东西都得眯着眼拿远点,有时走路还得拿着拐杖,背脊也逐渐微弯。 可眼前的水青先生依然挺拔如松,耳清目明,看他来回逡巡拿药材的几步路也是矫健如飞,看来善岐黄之术中人长寿安康的确是所听非虚。 不知是不是良心发现,水青先生写完手头上那张竹纸,转眸看向他们,淡声道:“来了!” 短短二字,如飞泉鸣玉,崆峒玉碎,似是多年来历经沧海桑田所凝结沉淀的心魂,令人安心,心生庄严肃穆,可林长缨没听出,声音背后的暗流汹涌,年轻朝气。 萧雪燃倚在门扉,忍不住无聊,扣着木门,心道:“明明早就看见了还装瞎。” 虽是如此,萧雪燃并未表现出来,还少有的守规明礼,向他行了拱手礼,以示尊敬。 林长缨福了福,问候道:“水青先生,近来可好。” 水青先生沉沉应了声,扬手示意一旁的檀木方桌,说道:“坐。” 林长缨颔首轻点,走到檀木圈椅旁坐下,水青先生亦是如往常般给她沏了杯茶,只是她打眼一看,熟悉的味道沁入心脾,竟是海棠花茶。 她抿了一口,只觉入口微甘,回味清甜,和安王府的如出一辙,听说这花茶是近来风靡上京的什物,没想到这行走江湖的水青山庄也会有。 不多时,水青先生的一声轻唤拉回她的思绪。 “我先替你把把脉。” 林长缨一怔,以往不都是会先询问一下她近来的情况,望闻问切才会进行把脉,怎么如今直接把脉...... 虽是如此,她也不敢提出质疑,伸出手,露出寸关尺的位置,由着他去把脉。 水青先生将素帕覆于她的手腕,指腹在其寸关尺上游走轻点。 一时间,似是陷入了沉寂,只余红泥小火炉上水烧开的咕噜声。 林长缨忍不住目光逡巡往别的地方瞟,随即看了眼他,依旧是神色肃穆,瞧不出心中所想,只好硬着头皮先招。 “先生,昨晚,的确是我冲动了。” 这无疑是在说她昨晚不顾医嘱,强行练剑催动内力的事。 水青先生没立即答话,打眼一看,拧紧的眉心从未舒展,随即他将素帕掀开,起身到博古架上找着些瓶瓶罐罐,长叹道:“难得,还会认错反思。” 林长缨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要是接下来说出此次来的目的水青先生不会气到拿针扎她吧...... 倏地,门外传来脆脆的童声,是小药童将近来病人的问诊药方收集交予他,只见他小碎步进来,将药方摆放整齐地放到桌上,看似乖巧可爱,不料却还是忍不住上下打量着林长缨。 林长缨被他看得心里发毛,问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