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老校长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继续威胁道“好好上课！要是被我知道谁在课堂上捣乱的话，我就去你们家坐一坐，跟你们的家长讨论一下你们的学业问题！”

    学生们的脸更苦了。没办法，老校长就是本村人，辈分还奇高，许多学生按照辈分都得叫他一声曾爷爷。不仅如此，老校长在大河村教了一辈子的书，基本教过他们祖孙三代人。就算他们的爷爷来了，也得恭恭敬敬地喊上一声老师。真要让老校长回家告状了，怕是能收到混合双打大礼包。

    舒颜眼看着刺儿头们的气焰就这么被老校长给敲了下去，不由向老校长投去了敬佩的眼神。老校长露出了一抹矜持的微笑，再次喊道“上课都给我认真听！舒老师可是我们特地请来的老师，英语水平特别高。咱们乡下地方，能碰上这么一个英语底子强的老师，那是你们的运气。再敢闹腾，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说完，老校长又转头看向舒颜，认真叮嘱道“舒老师，你好好上课。哪些人敢捣乱，下课全都叫进办公室，交给我收拾！”

    舒颜笑着点点头，看着班上那几个蔫儿唧的刺儿头，眼中的笑意更浓。

    然而很快，舒颜也笑不出来了。

    倒也不是有学生闹事，而是这帮学生，底子太！差！了！

    连续叫了好几个学生读课文后，舒颜的内心是崩溃的。这帮连二十六个英文字母都搞不清的家伙，真的是高中生吗？怪不得你们刚刚喊着不想学英文，合着是因为你们啥都不懂啊！

    看着课本上的“跟随”、“主席”、“闹革命”等单词，再翻翻后面的课文，“我叫林卫东，解放前……解放后……”这些长句子，舒颜眼前就是一黑。

    让这些连字母都不懂的学生学会这种难度的句子，真的是认真的吗？

    那必须是认真的啊！教科书都拿到手里了，不教还能怎么办？

    结果听到班上水平最好的女孩子站起来一口一个“哈漏”后，舒颜彻底绝望了。就这水准，自己还是先从二十六个英文字母和音标开始教，死记硬背基本未免也太痛苦。一个星期就这么两节英语课，不费电心思，估摸着这帮学生还没下课就把知识点全忘光了。

    也不怪学生们基础差，之前的英语老师也不太懂英语，都是跑去镇上和县里学了发音和意思，跑过来硬着头皮教的。主要也是完成政治任务，教的内容也带有浓厚的政治色彩。别看班上这些学生基础特别差，但人家每个人都能张口用英语说出“**万岁”这些句子，都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

    舒颜不由想起了自己那个当小学英语老师的闺蜜以前吐过的槽——小学阶段就是培养学生对英语的兴趣的，你要是上来就填鸭式教学让他们痛苦不堪，未来中学六年还让人家怎么活？

    虽然这帮学生已经读高中了，不过看他们对英语抵触的样子，舒颜觉得自己可能还得用闺蜜对付小学生的招术还激发他们对英语的兴趣。

    这么想着，舒颜按照流程，先纠正了一下他们那两句任务句子的发音，这才将书一放，拿出粉笔在黑板上划出四线三格，然后将二十六个英文字母的大小写全部写了上去，接着笑道“这节课，我们先来把这二十六个英文字母搞清楚。学英语，就跟我们学汉字一样，要写学声母韵母和拼音，再来学汉字。这二十六个英文字母就相当于语文拼音里的声母韵母，以后我还会再教音标，就跟拼音一样，单词就是汉字。按照从易到难的方式，我们才能快速地记住单词，读通句子。”

    天可怜见，大河村的师资力量是真不太好，以前的英语老师也没这么将英语和英文联系起来，只管教句子的发音，老师和学生其实都搞不明白。

    舒颜这么一说，好歹还让学生们有了点熟悉感，顿时也来了兴致。

    就连最开始起哄的那两个刺儿头，也像舒颜投来感兴趣的目光。

    舒颜略微松了口气，有兴趣就好，不愁你们不被我忽悠瘸了。

    说实话，很多学生对英语的抵触情绪，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自己根本不懂。如今看舒颜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学生们也就收回了自己放飞的心情，开始认真听课。

    舒颜也就顺势教他们唱字母歌，又教他们自然拼读法，将一些拼读差不多的单词写出来，引导他们自己拼出来。等到他们真的成功读出来后，舒颜又夸张地给了他们正面的评价。一来二去，学生们逐渐沉浸在课堂中，再加上舒颜穿插进去的小游戏，课堂气氛很是活跃。

    一节课下来，原本的刺儿头也没那么抵触舒颜了，只是嘴上还不服输，硬着头皮犟道“校长只会说书上有的东西我们就该学，又不跟我们说清楚读书到底有什么用。舒老师，你懂得多，那你说说，我们学英语，有什么用？”

    能来上学的，家里肯定不会太差。这几个人在家都是被宠着的熊孩子，又正处于中二的叛逆期，面对的还是这么坑爹的社会环境，对人生产生迷茫真是理所当然的事。

    反正读书也没用，读完了该种地还得种地，推荐上大学也没他们的份，还不如跟同龄人一样娶妻生子赚工分呢。

    舒颜思索了一会儿，谨慎地组织了一下语言，斟酌道“老话说，技多不压身。读书和不读书，现在看来没多大差别，以后差别就大了去了。举个简单的例子，你会识字算数，到时候村里要选记账的人，你是不是就比别人有优势一些？大家都这么年轻，就没有想法去祖国其他地方去看看？你懂得多，走到哪儿都不怕，再不济你也认识字，知道自己在哪里，随时都能给家里写信是不是？”

    “那你还没说学英语有什么用呢？”

    舒颜认真道“你们或许不知道，其他大城市学英语的氛围已经越来越浓了。早在72年的时候，首都就开了一档《业务外语广播讲座》，家里有收音机的，都能听一听。不少人还买了配套的教材跟着一起学。首都和海市人民都已经走在我们前列了，想来以后英语肯定是大用的。到时候，我们这儿，别人都不懂，只有你们会，那你们不就比别人有优势得多？万一镇上或是县里需要懂英语的人，说不定你们就直接成了工人了！”

    这会儿工人正是吃香的时候，可以说，九成九的农家子弟都想成为工人。首都对这帮学生来说也是一个神圣的地方，听舒颜这么一说，学生们顿时低头沉思，又有一种不可思议之感我们现在竟然跟首都的人民学的是一样的东西吗？没准真像舒老师说的那样，自己还能有当工人的那天呢？

    舒颜要是知道他们内心的想法，一定会连连点头表示认同。骚年们，等到恢复高考的消息传来，看你们还会不会这么咸鱼？赶紧努力学习把别人甩在身后，考上了大学，你们也能成为吃皇粮让人羡慕的人了啊！

    许是听进了舒颜的话，接下来的课程，刺儿头也没起哄，老老实实地跟着舒颜学音标背单词。反正每当他们就快坚持不住的时候，舒颜总有新办法忽悠他们。

    一个月后，舒颜根据他们的水平，自己出了一套试卷让他们做，结果竟然有百分之八十的及格率！

    学生们顿时激动了，原来学的这些东西，我都懂啊！看来英语并不难嘛！接着学！

    舒颜在先锋中学的教师队伍里也出了回名，无他，这些学生的水平怎么样，其他老师心里都是有数的。上个学期的成绩还摆在那里呢。就算舒颜降低了难度，出的都是基础题，能取得这个成绩也够让人惊讶的了。

    倒是张红梅这段时间一直没来找舒颜，听到这个消息后也特地跑来恭喜了她一回。

    舒颜则好奇地问了一句“你这些天都干嘛去了？神神秘秘的，去你家找你好几次，结果婶子都说你去镇上了。你忙活什么呢，去镇上去的这么勤？”

    张红梅四下看了看，偷偷地附在舒颜耳旁悄声说了一句话。

    舒颜顿时瞪大了眼，惊讶地看着张红梅，半晌才压低了声音道“你胆子可真大，就不怕被红卫兵给抓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第28章 劝说

    事关重大, 舒颜也不敢大声嚷嚷, 四下看了看, 做贼似的将张红梅拖进自己屋里，又迅速地关上门。确定环境相对安全后，舒颜这才皱眉问道“你哪儿的胆子干这事儿？你家又没困难到那份儿上, 干嘛要铤而走险？真要被抓了，你能落得着什么好？”

    张红梅低头沉默不语。

    舒颜见状，忍不住叹了口气, 继续劝道“真要被扣上了投机倒把的帽子, 你这会儿就得被下放到农场干脏活累活去了。想想傅老先生他们刚来大河村的遭遇。大河村还算是比较和气的地方了, 要是碰上个艰苦又不讲理的地方，你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子，会有什么下场？”

    舒颜可不觉得这会儿人人都是大好人, 更多的是已经疯魔的人，张红梅真被人抓了, 怕是过的连上辈子都不如。

    虽然舒颜知道张红梅有女主光环护体, 问题是现在剧情已经发生了改变，自己穿过来了，张春妮是朵黑心莲, 许芳芳嫁给二牛了，这一切都和原著不一样了, 谁知道张红梅的女主光环还剩多少, 万一被抓住了, 有这个污点在, 她也别想考大学了。

    离恢复高考的时间只有几个月了，真要在这个档口掉了链子，冤不冤啊？

    张红梅抬头，深深地看了舒颜许久，半晌才咬牙道“我要给自己攒点钱！”

    舒颜无奈“你家又不是养不起你，干嘛费这个心思？之前不是说好好学习，你就是这么学习的？”

    张红梅沉默良久，半晌才眼一闭，突然开口道“我想给自己挣学费！”

    舒颜顿时惊讶，她竟然会把这个秘密透露出来？

    张红梅却越说越流畅，反正已经开了个头，张红梅也憋得难受，又想着舒颜是个靠谱的，嘴也严，张红梅索性一道儿全说了“你还记得我上回跟你说过的，我曾经做过一个梦。在梦里，我被陈平和许芳芳害得很惨吗？”

    舒颜点头，说起来，自己应该是这个世上最了解张红梅经历的人了。对于这件事，张红梅她爸妈都未必能比更相信她。

    张红梅见舒颜并未露出敷衍的神情，心下也是一暖，接着抛出了重磅炸弹“那个梦中，我还梦到了今年国家会恢复高考，就在年底，好几百万人都参加了考试。舒颜你要相信我，一定要好好看书！以你的成绩，一定能考上大学离开这里的！”

    舒颜连忙拍了拍张红梅的肩，低声道“别激动。我正在看书，要是真恢复高考的话，应该能考得上。”

    张红梅这才松了口气，如释重负地道“总算是说出来了，之前可憋死我了，生怕自己哪里说漏嘴被有心人听了去，连觉都睡不安稳。”

    舒颜无奈“你就因为这个跑去投机倒把了？真被抓了，就算恢复了高考，你连参加考试的资格都没有，亏不亏啊？”

    张红梅更无奈，眉宇间都是苦涩，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相干这事儿。可是我又不像你，父母都是工人，吃喝不愁也不用发愁学费生活费。我家的条件在村里还过得去，顶多也就是能吃饱穿暖。前几年给我哥哥他们娶嫂子也掏空了家底，哪还有这个闲钱送我上大学呢？”

    舒颜顿时皱眉，拉着张红梅坐在椅子上，又给她递了杯水，这才安慰道“你想多了，大学又不要学费，一些医学和师范专业还会给学生发生活补助，真不用考虑那么多。”

    张红梅惊讶地瞪大了眼，上辈子村里没人考上大学，张红梅一直不知道大学不收学费的消息。即便过了好些年有人考上了大学，张红梅也没有打听这些事情的心情。

    乍一听舒颜这话，张红梅脸色顿时便是一喜，连忙问道“真的吗？”

    舒颜点头“你忘了我从哪儿来的了？首都大学那么多，确实不收学生学费。”

    张红梅眼神一亮，却又黯淡了下去“就算不要学费，车费和生活费也不是一笔小数。我爸妈也不容易，一年到头苦哈哈地也攒不了几个钱，两个嫂子也精明，侄子侄女花销也不少。真咬牙送我去念大学，我爸妈以后就得看我嫂子们的脸色了。”

    舒颜揉了揉眉心，完全不理解张红梅这种思想“你爸妈挣的钱，他们愿意给哪个孩子就给哪个孩子，怎么花自己的钱还得看你嫂子的脸色？你爸能当大队长，还能压不住两个儿媳妇？真是想太多！”

    张红梅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现在还是家里光景最好的时候。自己没傻乎乎地一门心思嫁给陈平，也没带着孩子住在娘家艰难维持生活，连累老迈的父母看两个嫂子的脸色过活，似乎确实没必要这么冒险。

    只是尝到了去黑市倒卖东西的甜头，张红梅也有点不太想放弃，迟疑道“我去了三次，攒了不少钱。再去两次，应该能将以后大学的费用全都凑齐了。”

    舒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想伸手控控她脑子里的水“你也说了，已经挣了不少了。说起来，你只要挣够了车费和前两个月的生活费就差不多了。剩下的再让家里支持一点，不就行了？不是说年底就要恢复高考，那干嘛还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事情上？赶紧回去复习去！”

    张红梅眉头紧皱，还是有些不甘心“可是我再多干两次，就不用我爸妈操心了。他们也不用因为我的事和哥嫂产生争执。”

    舒颜算是看明白了，这姑娘还生活在上辈子的阴影里，生怕自己连累父母。问题是，两辈子的发展明显不一样了，她也没脑子进水一个劲儿地倒贴陈平，脑子这么清醒，怎么可能还会落到上辈子的下场？

    见张红梅眉间的不安，舒颜忍不住叹了口气，直接犀利地问道“我直说了，就算你自己攒钱去上学，在你哥嫂眼里，这笔钱也是你爸妈私下贴补你的，同样会有想法。要不然，你打算怎么跟他们解释，说这是你投机倒把得来的？不怕你那两个嫂子见钱眼开以这个威胁你，让你把钱都交给她们啊？”

    张红梅顿时惊呆了，是哦，以自己那两个嫂子的无耻程度，还真干的出这样的事来啊！

    想到这里，张红梅更憋屈了，闷闷道“那怎么办？这样的话，我爸妈不又得跟我哥嫂离心吗？以后养老可怎么办呢？”

    舒颜直接一巴掌拍在张红梅的脑门上，无奈道“不还是有你吗？你那两个哥哥能被妻子挑唆着不孝顺父母，本质上也是废物。你以后念了大学出息了，还怕你爸妈晚年生活不好？大学毕业找份好工作，再努力点，都能把你爸妈接去城里享福了，还管你哥和你嫂子干嘛？”

    张红梅的三观受到了剧烈的冲击，喃喃道“还能这样的吗？可是……村里一直都是儿子养老的啊……”

    舒颜又翻了个白眼，指了指自己，犀利地反问道“我爸妈可只生了我一个，难不成我不是儿子，就不给他们养老了？”

    张红梅惊呆了，思绪一片混乱。舒颜见状，继续给她洗脑“你看，既然你以后要养你爸妈，现在从他们手里拿点生活费也没什么？大学生活费也用不了多少，一个月撑死二十块钱。你去了大城市，还能找份工作挣点钱，根本不用家里担心。你再想想，向父母要二十块钱和自己铤而走险投机倒把，哪个更划算？实在不行，你找我借啊，哪个不比你提心吊胆跑去黑市强？”

    张红梅成功被舒颜洗脑，恍恍惚惚地出了门。

    舒颜不由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果然还是得要自己出马，一忽悠一个准。张红梅虽然是女主，不过也被生活环境所限制，默认家产全都归她哥，用多了父母的钱就怕嫂子不高兴。为此竟然还跑去黑市掺和了一脚，真是让舒颜不知说什么才好。认真说起来，她那两个哥哥确实挺废物了，真要有孝心，哪会因为老婆闹事就不管父母。尤其是在老婆不占理的情况下，根本就是把老婆拉过来挡枪，掩饰自己白眼狼的本质。

    好在张红梅顺利被自己忽悠瘸了，没再想着往黑市跑，舒颜也松了口气。

    怕张红梅受不住金钱的诱惑，舒颜还特地跑去张家几次，确认张红梅一直在家看书没再动投机倒把的心思后才松了口气。

    不过舒颜又觉得自己有点管得太宽，忍不住问张红梅“我这么强硬地打消掉你去黑市的念头，你不会怪我多管闲事？”

    张红梅摇头，笑着道“怎么会？你也是关心我？不然的话，哪里会这么紧张？更不会说出借我生活费的话了。放心，我可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真要考上大学了，我再好好谢你一回！”

    又叮嘱舒颜“我做的梦都是真的，你也要好好看书，别把功课落下了！”

    舒颜点头，低声道“放心，我一直都在看呢！对了，你说的那套《数理化自学丛书》，我爸妈这回给我凑齐了，你要不要一起看？”

    张红梅眼神一亮“当然要！叔叔阿姨可真有本事，这也凑齐！”

    舒颜微微一笑，眼中满是笑意，扬着下巴道“我爸妈，当然厉害！”

    张红梅还是头一回见舒颜这么孩子气的表现，顿时笑倒。

    舒颜也放下了心里的石头，和张红梅一起静静等着恢复高考消息的到来。

    结果，恢复高考的消息还没传来，舒颜就先收到了顾淮宁寄来的信。

    第29章 闲聊与再见

    舒颜从邮递员手中接到信时, 还以为是父母寄过来的, 正奇怪不是前几天才送了封信过来, 怎么又写来一封，不会是家里出什么事了？

    结果接过来仔细一看，信封上的字凌厉非常, 舒颜顿时就囧了。顾淮宁那家伙怎么还惦记着给自己写信？

    舒颜心下不知是何滋味，嘴角却扬起了一抹极为浅淡的笑意，面上则淡定自若地将信收好, 步履悠然地走进了房内。

    一进门, 舒颜淡定的表情就有点崩, 只觉得自己拿着信的那只手掌心滚烫。

    喝了口温水冷静一下后，舒颜这才拆了信封，将里面的信拿了出来。

    开头便是龙飞凤舞的“颜颜”两字, 舒颜看得脸颊一热，登时又想起之前顾淮宁离开时, 低声叫自己的那一声。声控舒颜表示小哥哥的声音实在太苏, 自己有点扛不住。

    强自镇定下来后，舒颜再仔细看了顾淮宁的信，心下也挺好奇, 就他那沉默寡言的样子，到底会写些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