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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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破带着沈将离踏入最终的院子,院墙高砌,竟比之前的还要高了两倍,甚至还用寒铁打造了甲片,抛滑了甲片,一片一片地嵌在了墙壁上。 院中并没有丫鬟候着,死寂沉沉,全然不像是活人住的地方。 沈将离的嗅觉很灵,她隐约嗅到了一股尸味。心头一凉,她悄悄警戒,暗中思忖,这逐鹿盟的盟主莫不是在这儿养了尸?用阴气给沉疴的独子续命。 咚咚。 秦破轻叩房门两声,房门后接连响起好几声铁锁转动锁芯的声响,才缓缓打开。 爹。迎上秦破的是一个低首女子,她一袭素衣在身,越发地衬得她的脸色阴白。 真真,长生今日如何?秦破低声问道。 这女子姓宋名真,是少盟主秦长生八年前明媒正娶的妻子。说是明媒正娶,其实并不光彩。只因宋真本有婚约,奈何秦长生一眼就看中了她,于是便用逐鹿盟少盟主的身份强压那江湖小派退了婚约。 据说,那小派退婚之后,便在江湖上彻底失踪了。碍于逐鹿盟的威势,此事便如石入大海,再也无人提及。 沈将离经过宋真之时,刻意多嗅了两下,尸味并非来自她身上。 宋真对上了沈将离的眸光,眸底闪过一抹复杂的光彩。 今日未醒过,已下过银针牵制尸毒。她低声回答,语气毫无波澜。 秦破略点了下头,便引着沈将离往内屋去了。 宋真平日的话鲜少,她静默着跟着两人走近秦长生的床边,当先开口问道:这位姑娘是? 鬼、医。沈将离没等秦破说话,先开了口。 宋真颇是惊讶。 秦破淡声道:沈大夫,这是我逐鹿盟的少夫人,宋真。说着,他的语气变得尊敬了许多,真真,这位是鬼医沈大夫。 沈将离鼻翼动了动,皱眉看向床上的男子手臂粗的铁链横七竖八地绑住了一个黑衣男子,男子脸色苍白如纸,唇色如墨,像是已经死去多时。 尸臭。 沈将离的心悬了起来,瞧他这模样,与崔十一娘如出一辙。 瞧见沈将离欲探秦长生的脉息,宋真中途拦住了她,小心些,他今日没醒过。 沈将离惑然看她,没、醒? 他每日初醒,必会狂性大发,药食难进,只靠兽血维系性命。秦破提及此事,就是锥心的心痛,那次他狂性发作,失了心性,一时不慎便 娘死在了那日。宋真说话也淡淡的,似乎死的并不是她的婆婆,而是一个事不关己的陌生人。 秦破目光如刀,剜了宋真一眼。 宋真便忍了其他话,垂下了头。 沈将离也知道这种尸化之人的凶残,当初给崔十一娘诊治时,她必先往崔十一娘后颈落下一针,暂时封住崔十一娘的躯干动作。 一念及此,沈将离没有迟疑,敞开了针囊,拿出银针捏在指尖。只见她轻轻拨动秦长生的脸庞,快速一针扎入他的后颈,这才放心地探上他的手腕。 脉息似有似无,与崔十一娘的一模一样,沈将离已经可以确定,他与崔十一娘一样,中的都是血珠尸毒。 为、何?沈将离直起身子,看向秦破,染、毒? 秦破神色微虚,故作不明,沈大夫,这是何意? 血、珠。沈将离直接说出了这种果子的名字,尸、毒。她很是着急,中、者她缓了一口气,尸、化。 如同游荡人间的修罗,嗜血成性。 宋真眸光终是有了一线光亮,能救么? 沈将离点点头,又摇摇头。 秦破沉声问道:沈大夫这是何意? 代、价。沈将离凝重地看向秦破,语气严肃,谁、付? 我付!宋真斩钉截铁地回答。 沈将离愕然看她,宋真从头至尾都没有体现出一点点对夫郎的担心,没想到到了这种时候,她竟是站出来的第一人。 宋真转眸,坚定地对着秦破道:爹,我说,我愿意付出这个代价。 秦破眸光沉郁,不知在思忖什么,没有立即回答。 沈将离还有一事不明,回、答。她紧紧盯着秦破,为、何? 为何什么? 染、毒。 秦破的眸光忽地变得悠远起来,只听他肃声道:我儿长生自小体弱,看过无数江湖郎中,也用过无数上好补药,奈何 知、道!沈将离知道这些,所以打断了秦破,她只想确定一事。 秦破想了想,简而言之,那日,长生命悬一线,群医束手,张榜多日都不见江湖医者揭榜哪知最后来了个戴着面具的符师,她说她可以让我儿活过来 眼、睛。沈将离指了指自己的双目,幽、绿? 秦破大是震惊,沈大夫也见过那人? 沈将离点头,然、后? 我就只有这一个儿子,所以我答应了她的交易。 交、易? 秦破想到那个交易,入山掘墓。他们逐鹿盟占据东北三州数十年,这三州的古墓早已盗掘无数,入山掘墓并不算什么难如登天的大事,她说,她在寻一种长生符篆,等寻到了墓穴所在,便请我帮手掘墓,到时候符篆归她,财宝归我。 天下岂有那么好的事? 沈将离忍下这话,忽然静默不语。 秦破忽然不踏实了,她到底是什么人? 坏、人。沈将离简单说了两个字,瞥了一眼秦长生,所、以。 秦破的儿子终于摆脱了百病缠身,却成了这样一个半人半尸的怪物。起初他还觉得这是那仙果的功效,秦长生武功一日精进数百倍,连他这个当父亲的都不是他的对手。后来,也不知是怎的,秦长生有日捂着后脑惨呼倒地,醒来以后便成了六亲不认的怪物。逐鹿盟接连折了好几个高手,才将他这样绑起,囚在逐鹿寨深处。 幸得少主夫人宋真家传一手金针妙手,才能在秦长生妄图挣断寒铁时,及时出手镇住秦长生的狂性。 许是秦长生真是爱极了宋真,所以每每狂性大发时,看见宋真、或是听见宋真的声音,皆会怔怔然看她片刻,给了宋真下手的机会。 若问秦破后不后悔那日,其实他并不后悔。虽说最后儿子成了这样,可逐鹿盟能一统东北三州,也算秦长生给他的最大收益。甚至,若是当日没吃那果子,秦长生根本活不到今日。 我知道你与东海景氏交好,如今东海景氏风头正盛,我也不想招惹事端。秦破认真地看着沈将离,只要沈大夫可以医好我儿,我便派人送你回去。 可、是沈将离忧心忡忡,师祖小札之中记载的那种医法无人试过,她若医不好秦长生,那可是真的闯下大祸了。 救他!宋真猝然跪下,揪住了沈将离的裙角,不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命、呢?沈将离涩声轻问。 宋真嘴角微扬,竟是难得地笑了,我愿。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 最后一个姑娘登场。 宋真。 第268章 宋真 沈将离忍了忍话, 没有再劝,她抬眼看向秦破,正色道:乌、根。 秦破还是头一回听见这个名字, 不禁愕声道:这是何物? 沈将离一时半会儿说不明白,便左右看了看, 瞧见了文房四宝, 便走至书案边, 平展白纸,提笔蘸墨,很快便画出了乌根的模样,顺便注释了一行小字。 这、个。沈将离记得,这是很重要的药引。 秦破大喜,接过画纸,点头道:我这就命人去寻! 还、有。沈将离指向了宋真, 试、她。 这回是宋真怔愣了。 不、是沈将离极力让自己说得快些, 人、人缓了口气,都、能 献命。 最后两个字沈将离没有说完,秦破与宋真都明白了。 如何试?秦破看看宋真。 沈将离指了指自己,我、来。说完,她瞥了一眼床上的秦长生, 认真道,难、醒。说着,她对着宋真招了招手,跟、来。 宋真迟疑地看了一眼秦破。 秦破惑声问道:在这儿不成么? 沈将离笃定地点头,不、成。 秦破不再多言,当即默许。 宋真轻舒一口气,跟着沈将离走出了房间。沈将离记得来时走过哪些路, 她静静走在前面,带着宋真一路回到了醒来时的房间。 出、去。沈将离铁青着脸把房中的丫鬟赶了出去,等丫鬟们离开房间后,她便将房门仔细关好,快步走近宋真,拉着她退到了房间最里面,这才压低了声音道,为、何? 宋真先是一怔,可很快便明白沈将离是什么意思。 只求解脱。宋真苦笑。 沈将离不懂她的心思。 宋真已知她说话不易,沉吟片刻之后,再次开口,一命换一命,当真可以救活长生? 沈将离眸光微茫,略点了下头。 我与他便两不相欠了。宋真如是道。 沈将离默然。 宋真舒了一口凉气,她瞧这姑娘是想问个明白。反正她也活不成了,那便说个明白也无妨。 我叫宋真,法号道真。 她本是南越州净庵中的一个小尼姑,所谓家传金针,其实是自幼跟着师父行医,学会的一路金针封穴本事。 小尼姑豆蔻年华,在一个春日雨后,她避雨檐下,遇上了面如冠玉的少年宋允。也不知是因为雨水润了眼眸,还是因为那少年生得实在是好看,她只觉一颗小心脏砰砰直跳。 少年轻笑,不过一个温暖笑意,便将她修习多年的清规戒律击得粉碎。 也就是那一日,净庵失踪了一个小尼姑,南越青霄门多了一个还俗的清丽姑娘,宋允给她取了个新名字,叫做宋真。 青霄门只是逐鹿盟下一个末流的小门派,可宋允少年壮志,一心想要壮大青霄门,扬名江湖。宋真喜欢这样的少年郎,宋允越是上进,她就越是喜在心间。她想,那些陪伴宋允练武的日子,是她这辈子最美好的回忆。 两情相悦自当喜结连理,那日宋允正式下了聘,宋真便数着日子,等着嫁给他的那天到来。只可惜,她并没有等到那日,等到的却是一纸退婚。 她不明白宋允发生了什么,甚至记不得自己是何时见过的逐鹿盟少主秦长生,就这样被逐鹿寨的人绑上了马车,再也回不了那个少年郎的身边。 起初她以为,这是秦长生的强取豪夺,她厌恶秦长生的嘴脸,只恨不得在洞房之夜,一剑捅死这个生得俊秀的少盟主。 秦长生只是微笑着,扯着剑锋,将她带入怀中。他拢着她的身子,附耳温声道:真真,别怕,以后有我,没人敢再利用你。 宋真并不知这句话后面的深意,只是在数日后,听到了关于青霄门消失匿迹的消息。 那时宋真想,秦长生是个恶人,他强取豪夺了她,竟还狠下杀手,灭了整个青霄门。 烛火摇曳,照亮了此时宋真脸上的自嘲笑意,沈大夫,有时候所谓无心邂逅,不过是有意而为之。 沈将离蹙眉,宋、允? 对,宋允。宋真多年以后再提起这个名字,她只剩下懊恨。 悔当初以为姻缘天定,蒙了心眼,不知那日所谓的檐下避雨,不过是宋允计划的第一步。恨当初满心仇恨,竟不知那伤她最深之人,方才是对她一眼倾情的赤忱少年。 净庵是南越州更不入流的小庵堂,之所以在江湖上有些名声,大多是因为一百年前,曾有高僧在此地圆寂,传说留下了一颗可让人长生不老的舍利子。所以这一百年来,不少对这颗舍利子感兴趣的毛贼盗匪经常夜探庵堂。净庵的住持武功一般,无法阻止这些毛贼,便只能把庵堂大门敞开,请江湖中人在庵堂之中掘地三尺地翻找了三天三夜。他们一无所获,净庵便从此得了清净,那个传闻便一年一年地沉寂了下来。 宋允有壮志,却没有实现壮志的真本事。后来宋真回想那些陪宋允的日子,她早该堪破此人,若有捷径,他绝不会放过。 世人已鲜少提及那颗舍利传闻,但是宋允一直坚信,净庵一定有那颗舍利。若能得之,献之给秦破,必定得到秦破赏识,在逐鹿盟谋个风风光光的位置。所以那日,他并不是路过,只是恰好瞧见了小尼姑在檐下避雨,有意过去撩拨。他只是没有想到,这小尼姑竟如此好勾搭,三两句甜言,便要了她的心魂,心甘情愿地跟着他回了家。 他总是问她年幼时的生活,宋真以为是他在了解她的过去,便掏心挖肺地交代了个清楚。后来,宋允突然提亲,她以为是两情相悦的水到渠成,却不知这是宋允的一个意外计划。 宋真不记得何时见过秦长生,可宋允记得,秦长生更是记得。 那日秦长生路过青霄门,宋允哈腰迎入,硬是央着少盟主入厅喝杯热茶。宋真那时在内庭医治小兔子,那只小兔子是她在后山偶遇的,兔爪被荆棘穿破,她看得难过,便抱回了青霄门小心医治。 难得少盟主登门,宋允自该尽地主之谊,所以他引着秦长生往内庭去,看看内庭中他精心布置的山湖美景。 恰好宋真给小兔子换好了药,抱起了小兔子,鼻尖噌了噌兔脑袋她眉眼温柔,因自小在庵堂长大,身上总透着一股静美之气。 秦长生自小见过不少世家姑娘,还是头一回瞧见这样温静的姑娘,他嘴角微扬,眼底漾起了连他也没有发觉的笑意。 宋真没有看见,宋允却看了个清楚。 谋不得献宝舍利子,那便谋一个心向着他的少盟主夫人吧。等秦破百年之后,秦长生坐稳了盟主之位,宋真只要念着一线当年的情分,他宋允便能得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