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16)

    老妇人告知了莱芙此处的地名。

    我今日就要离开。莱芙摸着钱囊，需要多少钱？

    您的同伴已经付过了，而且多给了不少小费。老妇人见客人的神色无碍，也不再用力抓着她了，不由得也放松了下来。

    眼前这个姑娘似乎有一种让人不由自主地信任与安心的力量只要她安静地呆着，不动刀也不动手，看起来实在老实得很老妇人很快便恨不得将莱芙当成她七岁的小外孙女看待了，见她衣衫单薄，孤身一人瞧着可怜，不由得絮叨上了，您尽可以再多住上几日，至少十日之内不需要操心钱的事您的马也能得到照料，您的女伴交代过了，用的可都是最好的马草。

    那魔莱芙有些疑惑地挑起眉，她居然这么慷慨，真是奇怪

    在老妇人离开之后，莱芙便在床沿边上坐下，想着刚过去的一夜发生的事，过了一会儿，感觉到了腹中饥饿，才摸摸索索地站起身来，将馅饼就着牛尾羹吃了。

    她取出地图来，先确定了自己此时大概的位置，然后估算着离此地最近的联络点的位置莱芙还记着剑与血玫瑰骑士团要与她联系的事，但如果骑士团不知道她的位置，恐怕很难将消息送到她身边。

    在走动之间，叮铃一声，是金属落到了木制地板上的声音。

    莱芙循声过去，捡起来一瞧，原来正是上一个任务完成之后，伊格纳兹国给予她的黑色勋章。由于这个任务的内容无法公之于众，放在明面上的荣誉只相当于完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B级任务。当然娜提雅维达还向国王给她要了更多的金戈沙作为补偿，但是莱芙翻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哪怕一个铁戈沙币的影子。

    在翻找之中，她也发现了一些别的东西。有两封薄薄的叠在一起的信出现在她的枕头边上。若不是她仔细翻找的话，恐怕会将这两封信彻底忽略掉的。

    放在顶上的一封，莱芙先拆开来看了。

    是一张小小的欠条。

    致狡猾的骑士小姐：

    预付住店费车马费小费等总计半枚金戈沙币，以月利六分计。

    娜提雅维达伦纳德上

    月利六分莱芙捏着小小的绢布，心想果然是魔龙的做派。

    莱芙记得她曾经从娜提雅维达手上收到过一个类似的东西。不过在之前的欠条上，月利还只有五分而已，现在却变成了六分。

    然而，月利三分以上已经算是高利贷了。

    至于多出来的一分利息，是在表达对她的狡猾的怒意吗？

    可是明明她和娜提雅维达之间的账是算不清的：娜提雅维达慷慨地给了她如此多的宝石，一下子解决了她之后遇到的所有牵涉到金钱的问题；然而在每次的任务进行过程中和完成之后，娜提雅维达却总是会将收获的财宝贪掉大头。

    分明前不久还声称要赠予她更多珍宝，才过了几日便开始向她收利息。

    魔龙的心思着实难以揣测。

    放下小欠条，打开第二封信，莱芙认得出绢布上的字迹是希尔顿团长的，心道：难道团长的信早就已经到了魔龙手中了？或许任务相当紧急？仔细一看，却发现这封信不知怎么的缺头少尾的，不过剩下的一部分，已经将任务的前因后果和时间地点说得很清楚。

    敬告之，地点乃埃尔维斯国沃尔什王都。请在十二月十日前到达，事关重大，若有延迟，请致函告知，将另寻他助。

    下为事由：

    该国国王于年前过世，生前曾为一男子所救，问其所愿，许嫁一女。国王过世后，男子携恩求偿，将二公主带走。婚后，大公主心系幼妹，探望多次未果。此男子似有邪门之术，经多方查访，曾有多任妻子，均身死下落不明。恐二公主危在旦夕，国人多次派兵相攻，伤亡惨重，一无所获。大公主亦数度以身涉险，九死一生，遂求助于圣殿。

    团中小辈有不屑之语，然吾常感此事牵涉甚远。且此国地处大陆极南之地，民风粗野，不知天主。此番求助圣殿，实为难得，若事成，则有助此地开化。故不可不等闲视之。万望大人相助

    希尔顿团长的信字斟句酌，没有一句累赘的话。从这封信剩余部分的口气来看，客气到了极点，明显不会是写给她一个小小成员的。而且或许同样是出于对收信人的恭敬，用词更是比平常庄重正式了几分，混杂许多古语的文法。

    莱芙想到了上一次见面的时候，希尔顿团长在训导团中骑士时，何等的口若悬河、舌灿莲花，此刻的口气却如同一个吊书袋的老学究，不由得哑然失笑。

    但是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心系幼妹数度以身涉险，九死一生莱芙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这几句话，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突然击中了一样。

    她用力地眨了眨眼，随着眼中的湿意渐渐消失，心中猛然涌现出来的酸涩感也渐渐淡去。她低着头，再确认了一遍时间和地点，又打开地图，规划了一条最近的路线。

    无论如何，这个任务她是一定要完成的。

    她很快将自己收拾成可以出门的样子，佩上刀，接着从客店的马厩里牵回了莉莉，骑着枣红马一路向南行去。

    此行路途遥远，若是没有意外，最快二十日可以到达，若是路上再有一些事耽搁，恐怕需要一个月之久。

    大陆的南边靠近托纳大陆和希克纳大陆，这两片大陆上充满了各种魔物，时常渡海到德亚大陆上，因而越是靠近南边，越是少人居住。这回她要去的埃尔维斯国，乃是大陆最南部的国家，也是德亚大陆南面唯一的一个大国。

    其势力在德亚大陆上可以排上前五，堪与尤林拉王国、奥克塔维亚王国、卡米尔王国和莱芙在第二个任务中去过的纳提伍兹国相提并论，只不过偏居一隅，因此少为人知而已。

    时近冬日，草木已经变黄落叶，然而一路向南行去，天气转暖，草木又逐渐葱茏回绿，马匹的速度逐渐赶过了涌来的寒潮，莱芙身上的衣服厚了又薄。

    一人一骑经过一个个城镇村落，然而此行更多的路程，都在荒无人烟的森林与草地之中。人类聚居地的痕迹，越是往南边行，便越是稀疏。

    已经几天没有找到说话机会的棕发骑士在森林中停下了脚步，寻到一处空旷地稍做修整，她听着林中稀稀拉拉的虫声，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着，突然和两只互相依偎的夜枭对上了视线。

    即便是这种象征着不详的生物，也有一个可以互相啄啄毛的伴，而她只有一个人。

    虽然，她也曾短暂地有过同伴。

    莱芙将背上的刀靠在一个树桩上，走到枣红马身边，摸着脑袋后的鬃毛：到头来，只有你我相伴。

    莉莉丝毫不在意主人脸上出现的极少显露于人前的寂寞，只专心地盯着莱芙刚刚取出来的新鲜芜青，张口大嚼。

    青色的汁叶溅到了棕发骑士的脸上，混合着枣红马为表亲昵留在她的脸上的哈喇子。

    莱芙草草地抹了把脸，退了几步坐下，拿着刚捡的木柴开始生火。

    莱芙不知道的是，娜提雅维达和她有同样的终点，几乎与她同路而行，只是脚程总会比她快上一些。

    你为什么老是退回来偷看莱芙？小小的红色女孩扒在娜提雅维达的肩头，顺着后者的目光向林中望去，只见形单影只的骑士姑娘，正在火上烤一个面团，面团被烤焦了也不在意，就这么草草地解决了一餐。

    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娜提雅维达咬着手中的油滋滋冒着香气的烤小鱼，倒也没有见她这么亏待自己。不好好吃东西，头发也乱糟糟的，就连脸都没有洗干净

    为什么不干脆现身呢？小小的红色女孩问。

    你懂什么，麦德拉。这是对骑士小姐的惩罚。娜提雅维达说，她应该体会一下没有我的日子的难过之处，带着对我的思念孤枕难眠。

    可是你都快把烤鱼捏碎了耶，难道不是在惩罚自己吗？麦德拉望着紧抿着嘴唇、沉默而坚毅的棕发骑士，后者抱着刀，靠在一个树桩上闭目养神，她都开始打瞌睡了，说不定睡得很香，可是你却要睡不着了唉呀！你又突然要做什么？！

    娜提雅维达捏住了麦德拉的后颈，脸上带笑：如果不是看在您和骑士小姐长得有几分相似，您以为您这般多嘴多舌，还能活到现在吗？

    可是你咳就是不坦诚嘛！红色的小姑娘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了，明明在操心着莱芙，为什么还要逞强不去找她？

    安静些。娜提雅维达说。

    棕发的骑士姑娘已经睡着了，一根带着叶子的树枝砸在她的脑袋上，她也没有丝毫动静，已经对独自露宿深林习以为常。接着，似乎做了一个不怎么好的梦，紧紧的皱着眉头，将怀中的砍刀抱紧了一些，似乎在这天地间，她也只剩下手中这个小小的武器可以依靠了。

    还记得在火云雀的第一层幻境之中，在其余人都想着荣誉、财宝和佳人之时，莱芙看到的东西却只是一些古怪的食品而已显然是有过不少饿肚子的经历。当时娜提雅维达只觉得这个人类骑士，心思简单到可爱。然而，似乎并非如此。

    不知怎么的，娜提雅维达又突然想到了在柯利弗森林的时候，小人骑士身上被激发出来的暴躁和阴郁。遍寻了人类骑士那简单如白纸的前半段人生，她至今没有找到这些情绪的来源。

    是啊，我确实是很操心。娜提雅维达突然一把将红色的小人丢到了地上，所以，你去她身边吧。

    麦德拉在地上翻了一个身，爬起来，拍拍自己身上的尘土，等反应过来娜提雅维达说了什么，又惊又喜道：你说什么？

    对了，还有这个，你也带上。娜提雅维达说着取出一块黑色的庞然大物，大山压顶般地放到了麦德拉的脑袋上，你帮我好好保护她。

    还用你嘱咐我吗？麦德拉好不容易才把那块黑色的大东西扛在了肩头上。

    你带着我交给你的东西，好好地保护她，也好好保护她的刀。娜提雅维达说。

    真搞不懂你，麦德拉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你想要坦诚的回答的话，我想要确保她的安全。娜提雅维达笑宴宴地说，这样我就能安心地等待她等她来杀我了。

    第76章

    嘶棕发骑士撑着地面站起身来, 突然发现手掌接触到大地的部位撩起了一连串的泡，她想要抬眼看看周围的环境，却被灼目的红光刺得几乎睁不开眼睛。

    好不容易适应了周围的亮度和热度, 她极目望去，只见全是高矮不同的大小火山, 火山口冒出沸腾的红色岩浆, 红光反衬得整片天空和地面都呈现一片灰败黑暗的色泽。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之下，似乎不应该有任何活物存在。

    莱芙搜寻着自己混沌着脑中仅存的一点记忆, 知道她眼前的这个地方，应该便是德亚大陆东南面的希克纳大陆在传说中，这片大陆几乎都是由火山构成的，而天空中则终年笼罩着雷暴，因而寸草不生, 而其中诞生的魔物，都是极为邪恶而强大的。

    还来不及想，她究竟为什么会突然来到这个地方, 耳边突然传来脆嫩的叽叽声，夹杂在岩浆流动和闪电噼啪声中，显得格外突兀。

    她转过身去一看, 只见一只小小的黑色带翅生物正被一道道带着火光的闪电的追逐着, 喉中发出了恐惧的尖叫。那小兽也注意到了她, 恐惧的叫声里明显地带上了一些欢喜的情绪。

    未来得及多想，莱芙便抽刀向那只幼兽冲去，似乎下意识地觉得能用手中武器为它阻挡下闪电的攻击这自然是不清醒的举动结果没等她接近，幼兽便被一道闪电劈中, 顿时成了一团焦碳。

    莱芙止步，略有几分失落, 但心想这终究只是一只魔物，死了便也死了，何况此地环境恶劣，即便当下不死，过了一会儿也是要死的，遂恢复了铁石心肠。

    然而过了一会儿，那一团焦炭突然又动了起来，抖干净身上的黑灰，扑腾着翅膀，欢欢喜喜地朝着她过来。一路上不知又被闪电击中了多少次，然而每一次都又艰难地爬了起来。

    莱芙又产生了一丝不忍，提起脚步向那幼兽走了一步。

    只是这么一步，那奄奄一息的幼兽看到了，突然像是获得了新的力量，一路上溅射的岩浆落到它身上，似乎毫无觉察一般，步子反倒迈得更快了，终于走到了莱芙面前。

    莱芙低下身子瞧它。

    那只小魔兽长成了一只没毛的烤鸡样子，浑身黑漆漆，像是刷了特制的酱料，又或者是烤焦了，又狼狈又可怜，抬起眼来瞧她，眼珠子倒是像黄金一样亮，翅膀又扑了几下，努力地挪过来，抱住了她的手，将小脑袋埋在她的掌心里蹭了几蹭，张开嘴，亲亲热热地叫了她一声：骑士小姐

    魔你是魔龙莱芙如遭雷击，下意识地便退了几步，将那黑亮亮的会动的小焦鸡丢弃在了地上，接着抽出了刀来，我说过的，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们就是敌人了。

    实际上这句话她并没有来得及说出口，但是的确预备了要说。在城堡之上、星空之下她说了许多话，莱芙生恐其中带有过多的友善的意味，会让娜提雅维达误以为她会放弃杀屠龙的打算。可是没等她将这句话说出来，魔龙便将她弄晕了过去，接着弃在了一个陌生的客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