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8)

    如果她没拿到绶带，又失去了小羊，就会从一个羊骑士变成了一个步行士。或许在找到下一个有资格给予骑士绶带、又愿意给她任务的王国之前，就已经走死在半路上。但是想起了娜提雅维达还在门外，莱芙不知为何却感觉到很安心。很奇怪的，居然不是因为王后，虽然她知道王后一定会想办法袒护她。

    小牧羊女。国王沉吟许久，才开口，你可知道，曾经的王后，可并不是你现在所见的样子。

    棕发的牧羊女依旧低着头，不知道为何国王会将话题转向了这个方向。她所见的王后，像是一朵散发着香气的白色小花朵，娇小、美丽、虚弱、温和，一碰就会凋零的样子。会用依赖而信任的目光望向她，除了能带给莱芙以骑士的荣耀之外，无疑也是她本能地想要照顾的孩子。

    我曾经见过她两次。一次是在她五岁的时候，已经显露出后来骄纵的样子，就和那些倍受宠爱的小公主们一模一样。顽皮到丝毫不顾及别人会尴尬，总是做出让人啼笑皆非的恶作剧，被戳破了之后会一脸无辜相地扮着鬼脸跑开 。后来一次是她十岁，依旧是一个讨人厌的调皮鬼。不过，谁让她是一个公主。国王的口气里带着一点怀念而憎恶的意味，但是，现在的王后，似乎变了许多。

    骄纵，调皮，会打架，会恶作剧不用国王提示，莱芙也发觉这和她印象里的王后搭不上边。现在的王后，非但不像是一个会做恶作剧的人，恐怕连作为被恶作剧的对象也不够格。

    她几乎可以想象出来，面对一个调皮的小孩子的时候，她只会无奈而浅浅地笑，把对方搂在怀里，再小声地无力地指责几句。

    在一开始见到王后的时候，莱芙确实也奇怪过：为何她不像她想象中的贵族王室一样颐指气使 ，就算是面对她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是的牧羊女都那么温柔，甚至在对她说话的时候，会用敬语。

    她还当时还以为王后在遭逢大难之后，才有了这般体贴而谦逊的性格。还觉得明明是一个这么小孩子，那么懂事，实在是让人心疼。让国王这么一说，确实有几分疑点。

    但是，王后性格的转变和她有什么关系？她只是来打怪兽的而已。

    绵羊蹭着她的身体，很不舒服地咩咩叫了几声。

    但是王后毕竟已经长大了，又经历了这么多变故，总会变化的。莱芙让自己乱窜的心思停了下来， 不知道国王陛下，为何突然要与我说这些？

    啧，江山易改，本性难疑。朕才不信她会转性。 国王对着屏风后说，出来吧。

    莱芙抬起头来，只见屏风后出现了一个穿着白色圣袍的中年女人。

    在艾塞亚王国中，尤其是基诺王都中，穿白色衣袍的并不少见。毕竟白色风信子是国花，平民虽然穿不上染成纯白色的衣服，但是王公贵族们都以穿白袍为风尚，王都中远远望去一片白茫茫，与白色的风信子花海几不可辨。

    但是这个这个白袍的女人却不同。因为她身上的白袍上常青藤花纹是圣殿才能用的图样。虽然圣殿不管俗世中人穿什么颜色的衣服。但在圣殿的神官之中，着装却是等级分明的。

    最低等级的是黑袍，穿戴者是见习神官还有在考核期、尚未转正的副神官们；黑袍之上则是红袍，穿戴者是已经转正的神官，但是因为教区面积、人口、执教的年头，以及其对神殿的贡献，红袍上又会有图样与纹理上的区别。黑袍之上还有金袍，只有在圣殿中枢工作的神官们才能穿；金袍之上则是白袍，只有对圣殿做出过卓越贡献的神官才能穿。

    后面的两种，来自穷乡僻壤的莱芙自然没有见过，只是听过瑞利老神官带着恭敬的口吻提过几次而已。

    国王恭顺地俯下身子，亲吻着白袍神使踩过的地面：尊敬的神使大人，让您久等了。

    在德亚大陆，神权一向在王权之上。就算是一国之主，见到圣殿的使者，还是得卑躬屈膝。

    莱芙嘭地一声跪下来，脑袋抵到了地面上：神使大人。

    无论是说她入乡随俗也好，说在什么山头唱什么歌也罢。在这个世界的设定里面，圣殿在人间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圣殿的影响力波及了德亚大陆的各个角落，就算是在埃得村这个神音难及之所，每一个人从小都会被教导，圣殿、神官与无上天主都是不容侵犯的。

    神使大人没有提及她的尊号，说明此行并没有受到圣殿的指派。

    我感应到，神使从台阶上一步一步走下来，走到了莱芙身边，此地有邪巫作祟。

    接下来便是一段让人难以忍受的沉默。

    莱芙看着女神使的脚一直停在她的眼前。忍不住气氛的压抑，她想争辩说自己不是什么邪巫，她只是一个拿着砍刀的战斗系玩家而已。

    却见女神使举起法杖，白色的圣光从法杖中现出。指向了她身边的绵羊。

    接着，白光笼罩下的绵羊渐渐了变了形体：羊脑袋变成了人脸，羊的身子变成了女子的胴体，羊的四蹄变成了手脚。女神使将法杖放下，在白光散尽之前将一件衣袍披上了女孩赤裸的身体。

    那个从羊变成的女孩子攥紧了身上的衣袍，打了个喷嚏，双手双脚不适应地在地上摸索着，目光迷茫地看了一圈，终于落到了牧羊女身上。

    牧羊女瞪大了黑眸：你是王王后陛下

    同样金色的卷发，但似乎被修剪得有些奇怪。同样白皙的脸庞，只是少了几分虚弱。同样绿宝石般的眼眸，闪烁的不是温和却是狡黠。

    金发的公主抱住了牧羊女的双腿，攀着她站起身来。莱芙能够感觉到隔着衣物传来的温暖，但是身子却愈发僵硬。

    索菲伏在她耳边，气息喷在她的脖子上：莱芙想要织羊毛围巾，骑羊，甚至还想要挤羊奶你考虑过羊的感受吗？！

    没有不不有完了，她摊上大事了。

    金发的小公主咬牙切齿，娇声道：那你倒是说说，我应该怎么惩罚莱芙才好呢？

    听到殿中的动静，娜提雅维达推门而入，一眼便看到了趴在地上哆哆嗦嗦、恨不得钻洞逃脱的莱芙完全失去了在面对魔兽时的冷静还有一个衣衫不整的、连体婴儿般粘在她身上的姑娘，不由得皱了眉头。

    *

    作者有话要说：

    肝：我只想打怪兽这剧情能跳不？

    小公主：呵呵，不能。

    第12章

    啧，你这个胆大妄为的女人金发的小公主咬牙切齿，高举手臂。当羊多年来养成的表达愤怒的习惯动作显然不可能这么快忘记，索菲攥起拳头，正要冲着牧羊女的屁股落下重重一击。

    小拳头却在半空中被截住了。

    索菲不悦地扭过头去，在看到来人的瞬间，身子忍不住抖了抖。从食草动物变回来之后，她便失去了在面对高等猛兽时强烈的近乎本能的恐惧，但是如此近距离的接触，还是让她忍不住冷汗涔涔。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女使官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王后，您这是怎么了？娜提雅维达重重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力量之大。虽说不至于让她骨折，但是无论如何都没法挣脱开来。

    这位不知为何被惹怒了的女使官偏偏摆出一脸担忧的样子，在索菲能够说出拒绝的话之前，就像提小鸡一样地将她从莱芙身边提了起来，半是关心半是谴责地说：哦，您怎么能这么不注重自己的身子！到处乱跑居然还没穿鞋子！若是继续糟蹋自己的身体的话，您的夫君、尊贵的国王陛下，还有艾塞亚国王的国民们，该多么伤心啊！

    喂喂住手索菲想她原本就没有病，身体好到甚至能赤着脚绕着王城的城墙跑上十圈也没有问题，但是若是被娜提雅维达再继续搓弄下去，怕是很快就真要变得身娇体弱、卧病在床了。

    胳膊和腿在空中不停扑腾着，金发的小公主望向已经默默蹭得很远很远的牧羊女：莱芙，你这个可恶的快把屁股撅起来娜提雅维达，住手你快放我下去

    您这么娇小柔弱，我一放手，要是摔伤了怎么办。娜提雅维达说着，把挣脱了束缚之后向莱芙扑去的索菲公主又扯了回来，无奈道，就算没有摔伤的话，要是您在惩罚骑士小姐的时候，骑士小姐蹭伤了您娇嫩的皮肤该怎么办？哪怕您娇嫩的皮肤没有受伤，压到了您的头发丝也是不好的

    索菲公主不耐烦地大叫了一声。

    莱芙松了一口气，心里有一种捡回半条命来的庆幸。

    面对眼前这场闹剧，女神使颇为不悦地皱了皱眉头凡间王室之事，圣殿中枢本不该牵扯太深。她看向地上牧羊女，这才稍微露出几不可察的欣慰：小姑娘，你叫莱芙是吗？

    她本无意在基诺城停留，但是听说此地有一个小姑娘屠杀先知兽的传闻若非天赋异禀加之意志坚定，这个小地方出生的姑娘实在不可能在短短时间里便有此成就。觉得颇为有趣，便特地改道来此，顺便才处理了邪巫之事。

    莱芙稍顿，接着一板一眼地回答道：是的，神使大人。我是莱芙白。利奥波德王国，瑟泷郡，埃得村人士。

    莱芙白女神使点点头，凝视的目光似乎要透过后者的背脊，将肋骨一根根数遍才罢休。等到莱芙被巨大压迫感生生憋红了脸之后，才带着一丝笑意道，我想我们很快还会再见面的。

    女神使与娜提雅维达擦肩而过，不由得停了一下。

    亚麻色长法的女使官没有想到堂堂白袍神使居然会毫无征兆地莅临，而且由于她对王后异常的关心，竟是刚刚才发现女神使的在场。

    但是，娜提雅维达只是微愣了一会儿。很快便俯身，对着女神使恭敬行礼。礼数周到，不卑不亢。

    国王刚刚已经将莱芙的羊变成了公主的事情告诉了娜提雅维达，怀着几分想看着女使官出洋相的意思。女使官这才将又气又恼的索菲公主从怀中放下。但是让国王不满意的是，娜提雅维达心中虽起了惊涛骇浪，但是由于神使的在场、又出于礼数，掩饰得极好，只是略微露出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惊讶而已。

    你是谁？女神使凝视着眼前这个给了她一种熟悉的不适感的女人。

    尊敬的神使大人。我是娜提雅维达，王后身边的使官。娜提雅维达的脸上失去了血色，虽然极力掩饰着，但是依旧让人觉得她在下一刻就要因为惊讶而昏厥过去，我实在是不知道，为何会发生这等事。王后她明明

    莱芙正在她身旁，立刻伸手扶了女使官 。后者顺势靠在了她的怀，嘴里长吁短叹、唉唉地发出一连串地无意义的叹词，眼皮一翻，像是真的要倒下了。

    好了。女神使微皱了眉，她一向就对那些动不动就要昏倒的贵族女子不甚感冒。

    然而女神使在走了几步之后，还是忍不住回头打量了一眼娜提雅维达。

    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这个女人身上，有几分诡异之处。仔细一瞧，少见但不算稀有的亚麻色头发，同样少见却不算稀有的金色眼珠，容貌虽异于常人的美丽，但也不法据此说她不正常。更别提现在整个人都靠在莱芙怀里，似乎没有后者支撑着，根本就无法站立。

    再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普通的贵族女子而已。

    女神使不再继续耽搁下去，很快便离开了。

    索菲被女使官松开之后，本想继续赖在莱芙身上她非要把这个狠狠得罪了她的牧羊女吓到哭鼻子为止。但是娜提雅维达这个恐怖的女人偶尔投在她身上的目光实在是太过可怕，她只能站起身来，将女神使披她身上的衣袍整理了一下，又用手指将头发梳理了一下，好使自己的样子不那么狼狈。

    国王也是在刚刚才知道那只冒犯了他的绵羊居然就是索菲公主，在一瞬间的惊讶之后，便感到巨大的愤怒和受骗的羞耻。

    在目送女神使消失在殿外之后，诺伦这才撤下笑容，冷下了脸色，目光逼视着那张既悉却也陌生的脸道：王后不，索菲公主。您需要给我一个解释！

    由于国王的逼近，索菲不得不后退了几步 ，她拧着眉头看着这个只有几面之缘的异国王子：什么解释？

    我请求远在故国的父王，以国家之力为艾塞亚王国解围准确说来是为您解围。年轻的帝王俯视着衣衫凌乱、看起来狼狈非常的公主，眼前的这个女孩无端地给了他一种不好对付的感觉，他隐约预感到若是此刻不将她一举击溃，她将会对他和他的故国造成极大的利益损失。

    来自洛德蒙王国的铁蹄为您平定了国内的叛乱，我又亲自惩治了您那些以下犯上的亲戚我做这一切，唯一的条件就是与您成婚。可是我在为您付出了这么多之后，结果又是如何？我现在甚至不能确定，我娶的那个女人究竟是谁？

    索菲已经退到了墙角，眼角的余光瞥到了正趁乱往外挪莱芙和娜提雅维达，正心烦诺伦阻了她的路，我早就想要问诺伦王子您几个问题，您倒是先逼问起我来了。

    面对着步步紧逼的高大王子，已经憋了一 年多的公主脾气瞄准了发泄对象，反唇相讥， 究竟是什么人居然敢冒充我的身份？她不仅要与您成婚，居然还敢做主将国王之位拱手相让，而您，身为一个异姓之人，又有什么资格堂而皇之地接下这个王冠？

    莱芙将娜提雅维达扶了出去，到了殿外的大理石柱旁，后者一清醒过来，便开始娇声地大呼小叫：哦，骑士小姐，您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吗？为何王后会出现在这里，刚刚进去的小羊又哪里去了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邪巫吗？还有那个女神使，她真是威严而神圣，让人心生敬仰不过，刚刚正是王后派我来的停下，我的脑子全乱套了王后，我一直伺候的王后，和这一个王后，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

    牧羊女拉住了语无伦次的女使官，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因为她现在也是自身难保。

    刚刚索菲在她耳边说了数条罪状。莱芙想起了当初萨曼莎奶奶将这只羊买下来之后，便告诉她说：绵羊的毛可以做衣服；绵羊长大了生了小羊之后，就有奶可以喝；绵羊可以骑。实在不行，到了最后，绵羊肉还可以吃。这些话她都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