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节
第99章 第 99 章 身畔宫人的奉承之声, 不绝于耳,洛神却心思恍惚。 她想着入宫前母亲对自己说的那一番话, 想着方才和阿姊见面时的情景——阿姊依然还是她从前印象中的样子,对自己是如此的好,亲切,周到, 后来还唤出了登儿。 登儿是阿姊的儿子,如今的太子。才三岁不到,却已聪明伶俐, 黏在洛神身边,姨母姨母地叫个不停,洛神很是喜他。 皇后宫中, 充满了笑声和巧稚的童言童语之声,天伦满满。 洛神一直在笑,可是她的心里却知道,阿娘的话, 说的真的没有错。 她不再是从前那个只靠父母荫蔽的高氏女了。 阿姊, 也不仅仅再只是那个小时曾用身体替她挡住危险的阿姊了。 她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不知为何, 这个认知, 忽让洛神的心里,生出深深的失落, 还有一丝莫名的伤感。 出来, 她已然发酸的嘴角, 再也支撑不住那坚持了大半日的笑容了。 她微微低头,默默地行在平整而宽阔的宫道之上,才出宫门,抬头,意外地看到李穆的身影。 他身穿朝服,就立在宫门外不远的一座镇兽旁,似乎早就看到她出来了,正默默望着,见她看到了自己,朝她一笑,快步走来。 他面庞上的笑容,宛如一道阳光,冲破云霾,迎面而来。 洛神呼了一声“郎君”,惊喜不已。 李穆停在了她的面前,笑道:“我散朝出来,宫门外恰好遇见高七,方知你被皇后召入了宫,便在此等着。走吧,我先送你回家去。” 心底方才所有的失落和伤感,仿佛因为面前这个在此一直等着她的男子,突然间烟消云散了。 她笑着说好。 李穆扶她上车,自己骑马,护在车旁,一行人离开皇宫,向着高家行去。 牛车不紧不慢地行在建康的街道上,沿途,李穆不断被人认出。 路人纷纷驻足,低声议论。 “他就是那个打下了长安的李穆李将军?真是仪表堂堂,八面威风。” “胡人听到他的名字就害怕,连仗都不用打,自己先就跑了,拱手让出长安……” “老天总算开眼,才有李将军武曲星转世。咱们南朝人,憋气了那么多年,如今可算是出了个战神,要替我们汉人拿回老祖宗留下的地方……” “南朝有高相公和李将军这对翁婿,一主内,一主外,日后,再也不用怕了!” “是啊是啊!李将军和高氏女,真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洛神悄悄地拨起一点挡帘,看向车外的郎君。 来自身后那些民众的啧啧赞叹,并未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迹。他护在她的身边,双目望着前方,依然不紧不慢地朝前而去。 后头,此刻有另一辆牛车,正停在岔道口上。 车中坐了一个士族子弟模样的年轻男子。 前头那行车马,分明已经走了过去。路人的赞叹之声,却还是不断地飘入他的耳中。 他撩开挡住自己视线的车帘,盯着前头那辆渐渐远去的牛车,视线又落到车旁骑马男子的背影之上,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忽然命牛车停下,从车中下来,叫一个骑马随从下马,自己翻身而上,抽了一鞭,驱马便追去,很快追了上去,到了后头,非但不减缓马速,反而朝着跟在李穆之后的几个高家随从,一头撞了上去。 随从毫无防备,险些被撞翻在地,打了个趔趄,几人才稳住脚,大怒,转头,却认出撞了自己的,竟是陆家公子陆焕之。 因两家从前关系亲近,陆焕之也是高家的老熟人了,一时不敢发作,只能硬生生地忍住了。 高七压下心中不快,急忙走来,用尽量克制的语调质问:“陆二公子,这路不算窄,我家车马,更未占道独行,你不走空道,上来一头便撞我人,是何道理?” 陆焕之瞥了眼前头已经停马,转头看了过来的李穆,脸上露出笑容,急忙朝着高七抱拳作揖:“七叔,实在是对不住,我并非有意。都怪这畜生!” 他装模作样地踢了一脚马腹。 “这畜生,是前几日一个司马献上给我的,马性还不熟,不认我,只认司马。方才想是见着了真正的司马,想要认主,便不听我的驱策,自己撒开蹄子追赶,我停都停不住,这才不小心撞了上来,七叔你担待些,若人有撞坏,只管和我讲,我赔便是!” 高七不禁暗暗恼怒。 陆家的这小崽子,本事没半点,阴阳怪气,冷讽热嘲的本事,倒是无师自通。 李郎君从前做过别部司马。他这一番话,分明是在讥嘲他出身卑微。 高七急忙看向李穆,却见他神色平静,似乎丝毫未将陆焕之方才那一番话放在心上,只问:“人可还好?” 众人听他发问,忙说无事。 李穆点了点头:“无事便好。累几位兄弟受惊了。晚上我买酒给你们压惊。走吧。” 随从听有酒喝,大喜,纷纷笑道:“罢了罢了,看在李郎君的面,就当是被疯狗子咬了一口。莫睬,莫睬!” 高七见李穆不和陆焕之计较,也就压下怒气,命人重新列队上路。 陆焕之停在那里,见李穆连半个正眼也未瞧自己,路边之人,纷纷朝着自己指指点点,神色里皆是鄙夷不满,又跟着那几个随从起哄,再看向那辆李穆护着的牛车,见窗帘紧闭,知里头坐的是为何人,不禁恼羞,勉强作出冷笑:“一个伧荒武夫罢了,不过侥幸,诓回了长安,也值得如此吹捧?我陆氏霸府,似这等武夫,比比皆是,还不是使唤如狗!等我大兄拿下东都,方叫你们知道,何为真正英杰!” 车中洛神那平日隐藏着的暴炭脾气,一下便发了出来。 方才见陆焕之突然不知从哪里冲上来,故意撞了高家下人,又出言讥讽李穆,便已是气得不轻,但见李穆不和他计较,只能强行忍下。 此刻听陆焕之竟还大放厥词,如何还能忍?隔着车帘,开口:“陆二兄,你这话,说得未免叫人齿冷。我只看到,若无你口中那些被使唤若狗的陆家霸府武夫,大兄再有能耐,凭他一人,便能摇世家之旗,败万千羯敌,拿下东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