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节
李穆一直很忙。城中民事,本都是由蒋弢处置的。刚开始,洛神即便想分些事,也是无从插手——李穆叮嘱蒋弢,叫他不要拿杂事去烦扰她。 鉴于前次他背着李穆,将洛神带去仇池,遭遇惊魂一夜的经历,蒋弢这回自然不敢再自作主张了。 直到前些时日,他遇到了件自己无法处置的棘手之事,却被洛神解决了,事情这才有了转变。 一个妇人入城当日,还没落脚,便发动生产了。 她的丈夫被胡人掳去,唯一的家人,也死在了来的路上。妇人乃随同路之人,艰难行至此处。 腹中胎儿本还没足月,但到了后,人就蹲在路边无法行走,被好心人抬进空屋待产。不想那妇人无力,难产不下,竟昏厥了过去。 城中有军医,平日也替居民治些头痛脑热,但寻不到产婆。蒋弢得知消息,怕出人命,无计可施之下,想到夫人身边带着不少仆妇,这种事,说不定能帮的上忙,于是叫女童阿鱼去寻夫人求助。 他当时不过是病急乱投医罢了,却不想歪打正着,叫他寻对了人。 萧永嘉在放女儿来义成之前,暗中已是做好两手打算。 选的同行仆妇,除了会做饭的厨娘、能做衣的绣娘,有力气的打杂,为求稳妥,还细心地加了一个从前曾做过接生事的婆子。 洛神是不知道的,阿菊却清楚。 闻讯后,立刻带人赶了过去。烧水,唤醒那昏厥的产妇,喂她糖水和吃食,让她恢复力气生产。 妇人当时苏醒过来,见身边突然多了七八个人,其中那位面容犹带几分少女稚气的貌美年轻女子,竟是刺史夫人,因放心不下自己,亦亲自来了,不禁热泪盈眶,本已万念俱灰的心,渐渐又起生念,再有婆子在一旁助力,用尽全力,终于顺利生下了孩子。 那是一个男婴。 亦是义成开荒以来,城中所诞下的第一个新生命。 附近很多人闻讯赶来,喜笑颜开。 也是来到义成之后,洛神才知,在北方那些战乱不断的地方,新生儿即便能够出世,大多也逃不过夭折的命运。 饥饿、疾病、杀戮,乃至被食,孩童口数越来越少。 如此乱世之下,任何一个新生命的诞生,都是弥足珍贵。 当时看到妇人怀中抱着婴儿,哺乳喂食之时,洛神竟也激动,眼眶微微发热。 那次事情过后,她便开始照自己所想做事。蒋弢再未出声劝阻。 如今城里已聚了孩童数十人,因年纪尚小,白天大人垦荒种地,孩童无所事事,无人管束,便满城乱跑。那日一个调皮的,钻入一座还无人居住的废屋里,被突然倒塌的断墙压在了下头,所幸没有重伤。 为免下次再有如此意外,更是想到高氏向来有兴办学堂,收贫寒人家子弟读书进学,从中举荐提拔品学兼优者入仕为官的传统,为了让义成的更多孩童也能认字,洛神在刺史府的后院里收拾出了一个大的空院,开了一个学堂,派人到那些有孩童的居民住处,挨家挨户宣讲,叫人送孩童来刺史府上学。 有这样的机会,是刺史夫人的安排,又传言开来,说刺史夫人竟是南朝那位大名鼎鼎的高相公的女儿,她肯纡尊降贵,要教他们的孩子读书认字,谁会不肯? 没几日,白天原本总是静悄悄的刺史府后院,开始传出了朗朗书声。 女童小鱼,便是洛神的第一个学生。 她来上学,必带上一束捆扎得整整齐齐的新鲜野花,放在教席一角。 新的刺史夫人的身份和此前从未想到过的这种生活,让洛神有一种如鱼得水的感觉。 每天虽然比从前忙碌了许多,却过得很是充实。 她也再不会像起先那些天似的,每日无所事事,总在眼巴巴地等着李穆回来。 学堂的事情渐渐稳定下来,除了她,琼枝也能教这些孩童读书,洛神便又计划起了另一件事。 李穆的士兵人数在渐渐扩增。那日听高桓提了一句,似已扩到他刚来时的两倍了。且每日都还在不断增加。 随之而来的,便是军需供给的问题。 口粮,除了刚开始随第一批人出发时携带的军粮,后续是不可能指望朝廷的。今年开荒种下的第一茬粮,也要等过些时日才能有收。但好在有侯定的借粮,供城中军民支撑到收成,问题应该不大。 除了口粮,另一不可或缺的军需,便是衣物。 洛神已经不止一次看到街上走过的士兵,衣衫褴褛,鞋履破口,甚至还有光着脚直接走路的。 如今天气热,问题倒是不大。但听说这里的冬天,比建康冷得多。等天气转冷了,恐怕就是一个大问题。 虽然到了那时,她相信李穆应该也会解决这个问题了。 但若是能发动城中妇人一道纺纱织布,尽量早地做些准备,哪怕力量有限,能帮上一点忙,那也是好的。 可是这里缺纺机和织机。 先前在刺史府的废墟里,是扒拉出来过从前织工留下的旧机,已被修好,也能用了,但却各只有一台,远远不够。 便是能叫来人,没有纺机织机,亦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洛神便想去寻蒋弢商量,叫他帮自己想个法子,看能不能去哪里弄过来些,或者,叫人重新打造,也是可以。 蒋弢平日处置民事的所在,便设在刺史府的前衙。 洛神立刻寻了过去。 他人也恰在。正伏在案头,写着文书,忙忙碌碌,见洛神来了,忙放下笔,起身来迎。 洛神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蒋弢显得很是高兴,道:“将士们若知道夫人关心,必也感激。夫人放心,我这就去想办法。” 洛神向他道谢,正要走,看见那个守大门的兵匆匆跑了进来,看见洛神,跪了下去,口中道:“方才到了一拨建康的人,道是皇后所派,给夫人捎了一封信,还带了许多的赏赐!” 说完,双手托起手中之信,高高举过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