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名传天下!” 人人难以压制心中激昂,向着这个仿佛天生战神般的年轻将军,纷纷高举戟剑,齐声呐喊。 呐喊声中,片刻前那满渡的颓丧之气,一扫而光,连那些常年往来于渡口之间的舟夫亦面带激动,跪于船头,向天叩拜。 副将上前点报花名册,人人响亮应答。 完毕,天光大亮,远处江面缭绕的雾霭,渐渐散去。 士兵精神抖擞,列队登船,秩序井然。 三千兵马,连同辎重,在不远处翘首观望的京口民众的目送之下,朝着江北,渐渐远去。 …… 洛神胡乱洗漱了下,穿了衣裳,匆匆来到前堂,看见卢氏已经坐在那里,摸索着,在慢慢地纳着一只鞋底,阿停伴在一旁,正给她穿针,四周静得异乎寻常。 听到了脚步声,阿停抬起头:“阿嫂,你起了?” “丈夫”一早离家,出兵打仗去,这会儿人都不知已到了哪里,自己却一觉刚起来。 对着处处体贴的卢氏,洛神难免尴尬,唤了声阿家,低声道:“实在是我不好,竟睡得如此之晚,连郎君一早动身也未能相送……” 不待卢氏开口,阿停抢道:“我和阿姆今早送阿兄出门,阿兄自己说的,昨夜已和阿嫂道过别,阿嫂睡得又晚,累了,叫我不要吵你。” 卢氏含笑点头:“不过也就是送到门口罢了,心意到了便是,不必拘泥旁的。” 洛神慢慢地吁出一口气,想了下,道:“阿家,我想去渡口瞧瞧。” …… 洛神带着阿停赶到渡口时,最后那条满载了士兵的战船,也已驶向江心。 江边浪涛卷雪,江波荡漾。 许多京口人,依旧还沉浸在片刻前的激动之中,聚在江边,议论纷纷。 洛神面覆幕离,在随从的伴护之下,在渡口附近眺了江心片刻,压下淡淡失落,唤阿停一道回家。转身时,看见对面来了一架高舆。 那高舆架设着帐幕顶棚,由八个头系黄巾的大汉抬着,上面坐了一个妇人。妇人以纱蒙面,只露一双艳目,身影掩在帐幕之中,若隐若现,姿态神圣,俨然不可侵犯的模样,身后,跟从了几十个男女信众,一路前呼后拥,正向这边行来。 当地人都知这妇人乃天师教的女天师,传言她貌若天仙,道法高深,见她路过了此地,信众便在路边参拜,不信的,也纷纷为之让道。 高氏并不奉如今颇受抬举的天师教,洛神自然也不会特意去留意这所谓的“女天师”。见她排场浩大,不过看了一眼,径自便上了停在路边的车,一行人离去。 端坐高舆里的那个妇人,两道目光从面纱后,望向前头那辆渐渐远去的车,一动不动,片刻后,俯身下去,低声问身边一个紧紧随护自己的青年男子:“奉之,她便是那日将沈家弄了个没脸的高氏女,萧永嘉的女儿?果然和那贱妇一样,是个泼妇!” 男子低声道:“阿姐,你莫胡来!莫说高氏我们如今惹不起,便是李穆,也不是吃素的。他今日人虽走了,但必有安排。教主派我们来此,当务之急是发展信众。你莫惹了他,坏教主大事。” 妇人眸底掠过一抹阴沉,不再说话,见道旁信众在朝自己参拜,便继续昂头,做出自己该有的一番高贵模样。 …… 卢氏是个闲不住的人。每日若无事了,有空就去纺纱。 如今也是这样。 洛神的日常,除了读书作画为消遣外,也是无所事事。因先前经常伴在卢氏身边看她纺纱,看着看着,渐渐起了兴趣,如今既无事,便跟着学了起来。 一开始颇为艰难,她总是纺不出连续的线,即便搓出来了,也是粗细不一,一扯就断。 阿菊见她学起纺纱,以为她只是贪图好玩,等纺个几天,兴头过去也就罢了,故起先没说什么。 后来发现洛神竟似和纱线卯上了劲,不但白天,连晚上都要点灯练习,躺下去,又嚷着腰酸背痛,给自己看她被纱线磨出了红痕的娇嫩手心,心疼起来,不知道劝了多少回。 洛神却不服气,不信自己就纺不出能用的线,硬是咬牙坚持。 阿菊劝不住,只能在一旁看着她忙碌,自己干心疼。 五六天下来,竟真叫她纺出了一根长长的纱线。 洛神自己很是得意,拿给卢氏验看,卢氏夸她纺得好。洛神欢喜。打算一鼓作气,亲手多纺些线出来,日后再慢慢学起织布,要做一件衣裳出来。 李穆离开后的第十天,洛神决定要做一个会纺纱,会织布的女子时,这日,蒋弢来拜见洛神,提议她迁居到她自己的那座庄园里去。 除庄园原本就有的护卫之外,李穆临走前,也安排下了信靠的护卫,她若出行,必寸步不离,以保证她的安全。 除此,入夜也会有人分班前来守夜。 但蒋弢说,因南下的北方流民日益增多,为妥帖起见,她最好还是住到庄园里去。 这也是李穆临走前,曾交代给蒋弢,要他留意的一件事。 洛神心知自己身份毕竟不同于寻常人,李穆不在家,家中三人,皆为女流,庄园门户高深,比起李家,确实更适合居住。 想必他也是出于谨慎,才如此安排,便没反对。但开口请卢氏和阿停一道随自己过去住。 阿停自是乐意。 卢氏原本有点顾虑。 除了更习惯住家中外,她亦恐会被人在背后议论自己借光儿媳。但也知洛神如此开口,全是出于真心,何况,自己也感激她没有趁儿子离家打仗便立刻回建康去,不过略一迟疑,便答应了。 洛神很是高兴,叫阿菊派人传消息过去,收拾好屋子,打算这两日就搬过去。 第二天,洛神叫人打点行装预备搬去,忙忙碌碌之时,李穆家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其实,也不能称她为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