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礼节如此。纵然她地位高贵,一旦下嫁,也只能如此。 夫尊妻卑,仿似天经地义。 且只有如此相互答拜,方为礼成。 这一刻起,意味着她成为了李家之妇,李穆之妻。 洛神心下无喜无悲,被人操纵着,终于完成了婚仪,在再次大作的鼓吹声中,入了洞房。 原本还有一场闹房戏弄新妇的风俗,但或许是高氏女太过特殊,无人敢入新房闹她,洛神进去后,阿菊着仆妇给那些进来的街坊小孩分发了丰盛的糖果和喜钱,很快,人便都出去了,周围终于安静了下去。 洛神自己取下了盖住头脸的纱巾,随手丢在一旁。 这一步,本是要等新郎进来,由新郎揭开。 阿菊见她自己就取下了,略一迟疑,但也没说什么,只上前,低声问她可要进食。 洛神摇头。 她不想吃,也吃不下,只打量了眼自己所在的屋子。 屋里燃着红烛,照得四下通明。墙壁粉刷一新,地面平整干燥,坐榻、几案、屏风,都是新的,看得出来,连门窗应该也是新换不久的。 房中最显眼的一样器物,自然便是床榻。 那张床榻,样式不是洛神所见惯的细巧和精致,而是北民传统的样式,取其结实宽大之用,一张床,便可睡上百年。床上悬挂下来一顶帷帐,帐门被左右分勾而起,露出里面铺着的崭新被衾,床头上,横放了一只绣着鸳鸯戏荷的长枕。 阿菊早就看到了李家的房子,是座三进的四合院子,于普通人而言,自然算是宽敞。但是对于洛神…… 阿菊低声道:“小娘子,这地方你若住不惯,过两日,我们便搬到自己园子里去。” 萧永嘉早就以嫁妆为名,在京口附近替女儿买了一处庄园。 洛神感到有点累,坐在那里,一语不发。 阿菊见她面露疲态,过来替她摘了头上几件沉重发饰,除去外衣,脱了鞋子,扶她躺了下去,柔声道:“外头客人多,李郎君进来不会早。你若乏了,先歇歇吧。” 洛神侧身卧于床上,身子蜷成小小一团,看着阿菊和琼树樱桃那些侍女们轻轻出去了,盯着面前那盏红烛瞧了半晌,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第26章 第 26 章 当晚, 城东城隍庙的附近, 犹如开了个夜市, 热闹极了。 酒席从李家庭院延伸出去,摆到了通往城隍庙的街尾。路上每隔数丈,插一火杖, 远远望去, 城隍庙街犹如起了一条火龙。庙前更是聚集了一拨又一拨赶来瞧热闹的民众, 李家还不时安排人来散发花生红枣,运气好的,还能抢到个包了铜板的喜钱红包。大人笑逐颜开, 小孩子更是乐得发疯, 在人堆里钻来钻去, 嬉笑打闹之声, 不绝于耳。 这一场喜事,因男女双方分属士庶,宾客席位,也是泾渭分明, 一目了然。 倘若李穆娶的只是一个普通士族人家的女儿, 那么今夜这场喜宴,除了主家, 恐怕绝对见不到半个士族宾客。 但新妇是高氏女,这就完全不同了。 高氏会因下嫁女儿至寒门, 而在士族间蒙受羞辱, 背后少不了被人非议。但以高氏的深厚根基和此前的名望, 很显然,家族势力不可能会因这场联姻而遭到明显削弱,或者说,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明显削弱,被别的士族迅速替代。 京口附近的那些次等士族,平日想巴结高氏也没机会,如今好容易逮到这样一个能向高氏表效的良机,谁会傻到为了恪守士庶界限而去得罪高家? 当晚的酒席,聚集了如今京口附近所有世族大家。 可以这么说,自大虞南渡以来,士族纡尊降贵地主动赶去寒门赴宴,这样的场景,不敢说绝后,但在今晚之前,绝对是空前的。 于是今夜宾客席位的安排,也颇为有趣。 李家是三进的房子,入第二进垂花门后,左右抄手游廊的中间,是个四方庭院。 这里就是今夜摆设喜宴的主场。 李家为表对女家的尊重,在上首之位,专门设了数席,供高胤待客。 再从下首开始,安排自家这边的酒席,如此一直延伸出去。 上下首的中间,还设置了一道屏风,以此作为隔离。 高胤和那些冲着高氏之名主动投帖前来赴宴的当地士族入座后,今夜的新郎官李穆便来敬酒了。 高胤心中对这个小了自己几岁的妹夫,实是万分不满。 但阿妹人都已经嫁来了,他还能怎样?何况还当着喜宴这么多人的面。 拂李穆的脸面,就是在自己高家的脸上再添一巴掌。 他自然客客气气的。 他都这样了,余下那些宾客,谁敢说半个不好?于是睁眼瞎话,什么天造地设,天作之合,张口就来,又纷纷回敬李穆。 李穆笑容满面,但凡敬酒者,来者不拒,一饮而尽,于是众人喝彩,赞他豪迈。 高胤心中唯有苦笑,待李穆离去,见周遭之人,向着自己奉承拍马,言语乏味,面目可厌,心中倍加郁闷,酒水一杯杯下腹,酒席尚未结束,人便有些醉了,蒋弢忙过来,送他去了预先安排的住处歇下不提。 高胤醉酒离席,士族自然跟着纷纷退席,结伴而起,人还没出李家大门,便旁若无人地议论起李穆挟恩求娶,高峤被迫嫁女一事,说道:“也就高公这般人物,敦兮其若朴,旷兮其若谷,一言九鼎,重诺如山,方叫他称了心愿,一步登天。只是这等手段,实在卑劣,毫无风度可言。” 另一人道:“一介武夫罢了,你还想他如何?非我等瞧不起寒门庶族,乃是那些人,平日行径本就叫人不齿。一个个挖空心思,一心只想钻营而上,丑态百出。李穆有此良机,还不趁势要挟?只是可怜了高氏女郎,听闻她仙姿佚貌,才学满腹,竟下嫁如此之人,实在是牛嚼牡丹,大煞风景!”说完摇头叹息,一脸痛惜的模样。 这几人趾高气扬,却惹恼了近旁几个座中之人。 今夜来吃酒闹新郎的,除了街坊邻居,还有那群平日和李穆称兄道弟的京口好汉。 所谓“好汉”,说白了,原本其实就是京口当地的“民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