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位分配烂尾楼 第97节
莫如磐不知道,但她和绝大多数同龄人都不愿也不想再维持以前的体制。 当灾后第一任市长即将上任,还是从中州抽调而来,他们冲动地将车队拦截,掀入河谷之中。 姓苏的那个人赶来,他们以为会面对责难,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为他们扫除了一切痕迹。 很久之后,他告诉她:“以后这种事让我来做,你们不必陷进去。” 自那之后,才真正地开始信任他。 禹州需要一条自强之路。 姓苏的那个人谋划好一切后,道:“这计划有可能成功,有可能失败。” 若成功,禹州将成为西部首屈一指的大城。 若失败,无数枯骨又要被丢弃荒野。 世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但可以在努力走向成功时,尽量消弭失败带来的恶果。 他坚定道:“你不认识我,你不知道红巾,你只是在下面人递交给你的工程承包合同上签署了已阅两个字。你必须否认一切,只要把所有事推到我身上来,后续自然会顺意。” “不能动摇,一丝也不能。” 莫如磐依然不明白他,问:“你这样做,不会后悔吗?” 后悔? 姓苏的那个人笑了,这世上,什么是后悔? 他放低了声音问:“如磐,你知道官员任职时面对国旗宣誓的誓词吗?” 莫如磐点头,她知道,并且在被他推上去的时候誓言过。 姓苏的那人一字一句念,念到最后一句开始笑:“……随时准备为国家和人民牺牲一切……” 他说:“我爸把我送入隔离安置中心前见了我一面,他问我怕不怕。我说不怕,虽然知道进去后会面对很多仇恨,但最多不过一死。只要不怕死,就没什么可怕的。可他却说死并不可怕,怕的是违背了良心和誓言。他每次上任,都会对国旗一次宣誓,以前总觉得是只是个可有可无的流程,可灾难来临,几乎每天都在咀嚼那些誓词。随时准备为国家和人民牺牲一切,轻飘飘的一句话,但执行起来才知道有多难。” 他看着莫如磐道:“我当时有点儿生气,直接对他道,你已经做好准备死在任上,又接受我进入安置中心可能会死于仇恨和报复中的现实,算是彻底执行了誓言,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莫如磐第一次听他讲述往事,就问:“他是怎么回答的?” 他笑着摇头:“他说他对得起国家,但对不起禹州人民。” 前半句誓言达成,后半句却落了空。 然后有点惊奇地道:“如磐,你知道吗,我爸是个严厉得近乎于无情的人,认为男人流血流汗不流泪,但他回答我的时候,居然哭了——” 姓苏的那人说他当时才十五岁,听了这个话很生气,已经是父子最后一次见面,得到的不是父亲的拥抱,而是对禹州的眼泪和忏悔。 他恼怒地冲出门,怀着怨恨进了隔离安置中心。 可在安置中心的日子,虽然有吃有喝也不必太担心死亡,但一墙之隔的荒野外,每天都有无数惨事发生。 前一秒还在为安置中心的孩子们运送各种物资的工作人员,后一秒变为啃食人肉的怪物。 明明理智还在,只是发着高烧的人,却说已经难逃死亡,干脆地以身躯为武器抵抗感染者。 一个个熟人死去,一层层尸骸堆叠。 姓苏的那人说,隔离解除后第一次踏出安置中心,他数着路旁的颅骨,试图数清死去人的数量。 可数得糊涂也没数清楚,一转身,面对白骨的海洋,突然想起父亲的话。 数不清的,全都是人命。 他父亲在做出切断禹州和周边一切交通的决定时,就知道会背负这数不清的人命。 誓言说出来容易,但执行却是万万地难。 他对得起国家,却没有对得起禹州人民。 所以姓苏的那人说,他当时就在想,和父亲的最后一面并不愉快,十分遗憾,如果可以的话,他想死后去见见那个老家伙。 然后告诉他,你儿子比你强点,为你将后半句做成了。 这债,差不多就还了。 莫如磐很难描述那瞬间的滋味,原来他和他的那些人做这么多,只是为了偿还禹州的人命。 忍不住又问:“你把禹州送上这条路,有没有想过禹州以后会走什么方向?” 姓苏那人却毫不在意道:“我担下所有的罪,禹州就能有一身轻松地发展下去的资本。但未来该走什么方向,是你们禹州人的事,该由禹州人去选择。” 已死之人,是管不了活人的事。 但他送了他最后一条忠告:“如磐,你既然誓言过了,那面临选择的时候就要想想,到底是该对得起国家,还是对得起人民。” 唯独不能想的,是对得起自己。 因为走上这条路后,唯独没有的就是自己。 莫如磐看见烟花的第一反应,没有国家,而是人民和自己。 灾变三十年,幸福已经距离禹州很远,现在的禹州人好不容易过上了贫穷但是安稳的生活。 若选择通知乡公所,那一切都将不复存在。 天平的两端,一端是禹州人的恨和不甘,另一端则是普通人的柴米油盐。 那时那刻,莫如磐才明白苏丹的父亲,曾经的一把手面临的艰难。 稍错一步,或许就是血流成河。 莫如磐即将出口的联系乡公所,变成了迎他们进禹州。 中州人会来得很快,莫如磐需要更快地抵达现场,掌握主动。 安排车船,上山下谷。 远远地,大片大片的金属遮盖水电站,仿佛钢铁的丛林。 车上水坝,她看见湖水的中央立着一个钢塔,姓苏的那个人和刀疤被穿透了锁骨,高高地挂起。 血染红了他们的衣襟,从脚尖上一滴滴落入湖中。 周围没有熟悉的磁场压迫感,也没有脑能精神波动的痕迹,只有一股磅礴而坚硬的陌生精神波动。 在镇压,在警告,在威胁,不要轻举妄动。 姓苏那个人,从来没有输过的人,在这场争斗中输了。 但他好像一点也没有不开心,在看见她的车队时,甚至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仿佛在赞扬她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又仿佛她第一次在电视上看见他的样子。 车停,一个半长发的陌生男人迎过来。 莫如磐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调整表情,随即推开车门大声问:“赵长洲呢?这是他承包的项目,出了事怎么不见人了?” 周郁当时就站在唐心游的身边,等着禹州的车来。 她听见这句话,立刻道:“完了,这事怕不好搞!除非唐心游下狠心出重拳,敢担责!” 肖洁不信,振振有词道:“被咱们抓了个现行,人证物证全都有,还有这四位被解救出来的人质!” 崔梅也不可思议道:“都这样了,还能怎么狡辩?” 第80章 全责 没有墓碑 周郁倒不觉得是狡辩, 毕竟失败方想尽一切办法来减轻罪责是人性。 烟花放成功后,她立刻明白苏丹将消息传了出去。 虽然她比较满意曾昀光第一时间来救她,但该补救的必须补救, 自己不能干看着。 于是曾昀光和唐心游追出去对付苏丹和刀疤后,她找老人家们要了一个大喇叭。 她高声道:“苏丹, 立刻投降, 否则——” 脑中早就成型的水电站3d模型出现, 她挑挑拣拣,选了一个最不重要的辅助建筑,一巴掌将之抽散。 夜空里传来响亮的崩塌声, 烟尘里,那小楼粉碎。 苏丹一惊,去而复返的刀疤姐也呆立当场。 心血所在被毁,无论是谁也难以接受。 周郁用更大的声音道:“我就毁掉这水电站!” 为了证明自己说到做到,她又将目标放在巨大的水坝上. 水坝几乎是水电站的主体,一旦溃坝,汹涌的水将冲毁一切,禹州多年的筹谋将毁于一旦! 刀疤姐尖叫起来,撕心裂肺。 但周郁见苏丹一动不动, 没有任何反应,手指放上模型的水坝主体! 她威胁意味满满:“若坝体被击穿——” 手指在模型的表层抠了抠, 一大片水泥覆面被掀翻,若继续用力, 坝体将彻底坍塌。 毕竟自家的孩子自家疼, 就看谁更狠得下心。 结果证明,苏丹和刀疤也有狠不下心的时候,直接举手表示放弃 曾昀光趁机化出珀金的锁具, 穿透了他们的锁骨。 隐身的唐心游也走出来,举起手收束那些精神网络,最后成一把锁,强硬地按入苏丹的脑中。 尘埃落定,周郁长舒一口气。 搞建设她是擅长的,搞破坏虽然也行,但心理压力实在有点大。 现在两个主谋投降,剩下的同伙也被肖洁和唐心游大范围的远程控制给包围起来,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她一凝神,将刚才破坏的小楼和水坝表层,全恢复了。 然后对身后看得目瞪口呆的四位老人家道:“你们自由了,我们的任务也完成一半了。现在距离天亮还有两个小时,抓紧时间休息——” 其实也没休息够两个小时,因为她刚在简易木板床上躺了不到半个小时,外面就传来金属敲击的声音。 肖洁隔着护壁喊:“周郁,你出来看一下吧,老大和姓唐的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