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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分依赖 第8节

    靳时苑觉得,只有小孩子才会怕痛。然而靳融已经不是小孩子。

    “头还疼吗?”蒋易的脸悬在靳融面前,那么大一张!靳融被他突如其来的招呼吓了一跳,歪了一次脑袋,头更疼了。

    “别吵我。”

    蒋易偏喜欢和他说话:“我跟你说个好玩的事儿!你想不想听?”

    靳融没表情地说“不想”,但是蒋易还是要说:“以前我小时候生病,打针要锥屁股。那天还是上学日,我妈有一个很重要的排练,不能带我来医院,就只能蒋老师带着我。蒋老师呢,请了半天的课假,特埋怨我。他觉得碍事,他的学生比我重要。”

    “蒋老师?”靳融挑眉,“你爸爸?”

    “嗯。”蒋易点头,“他说相比‘爸爸’,更喜欢听我叫他‘老师’。蒋老师带我去医院打针,我看见针就躲,哭着喊妈妈。我大喊‘妈妈妈妈’,结果蒋老师一把把我抓回来,‘我就是你妈妈!’他把我按在病床上打针,我的哭声震动天地!”

    蒋易学小孩子哭,特别像,把靳融给逗笑了。也不是大笑,靳融从来没有大笑过,就只是浅浅得笑而已。但这样浅浅的笑也让他头疼不堪。

    “好笑吧?”蒋易伸手摸他的额头,“其实你也可以这样撒泼的,多撒几次泼,也就不害怕打针了。”

    靳融跟谁撒泼呢?他想了想,好像没有人给他撒泼的机会。

    “一会儿二十分钟到了就要挂水了,害怕还可以躲在我的怀里。”蒋易说。

    应该是不必了,因为靳融觉得自己已经可以战胜恐惧了。刚才皮试那么痛都能忍受,小小的挂水应该是不足挂齿了吧!

    结果是高估自己了,靳融看着护士姐姐捏着针头,心里就跟有东西在打鼓一样。那针头离自己越近,靳融心跳得就越快,直到它抵住自己手背的皮肤。

    不行,还是要躲。靳融转过头把脸埋在蒋易校服里,透过校服闻见他身上好闻的香味,也许是洗衣液的清香,又或许是沐浴露残留的香味。

    蒋易的肚子一点都不软,硬硬的,有腹肌作祟。

    “不疼哦。”蒋易摸他的后脑勺,手掌心很烫,靳融都害怕把他头发给烫卷了。

    “好了好了,打完啦!你真棒!”蒋易对他夸大拇指,跟表扬幼儿园小朋友似的。

    “无聊。”

    靳融嘴上说没意思,其实心里有点儿受用。从小到大很少有人这样夸他,越缺乏什么,就越渴求什么。当蒋易一直说他“很棒、很勇敢”的时候,他忍不住扬起了笑容。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听到别人的鼓励,小融融很感动^ ^

    第9章 句号先生

    挂水的时候靳融一直犯困。

    他那只吊水的手特别冰,打盹的时候还用另一只手去捂,奈何两只手都很冰,没有一点暖起来的意思。

    蒋易在他旁边玩手机,跟他爸请假,又跟班主任请假。余光扫到靳融的动作,沉思下来,问道:“怎么了?”

    “冷。”

    “要不我给你暖暖?”

    靳融不喜欢这种突如其来的暧昧举动,会觉得冒犯。他摇着脑袋拒绝:“一会儿就不冷了。”

    “拿我校服包着吧,人睡觉要被子,手也要的。”蒋易二话不说把校服脱下来,折成两半,先给手掌心铺厚厚一层,再给手背盖一层。

    他怕碰到靳融手背上的针头,小心地问:“疼吗?”

    “不疼。”靳融应声,随后又困得睡过去,呼吸均匀。

    蒋易闲来无聊去看他的眉眼,睁眼时不曾注意过他的睫毛,没想到闭上眼时睫毛那么长。靳融是有点桃花眼的,眼尾微微上翘,又不是翘得很明显。他是深浅恰到好处的双眼皮,浅棕的瞳孔,看人时,总带着说不上来的勾人意味。带着欲望,又有很多纯洁。

    他长得那么乖,乖到让人忍不住欺负,怎么偏偏脾气那么暴躁。不都说“相由心生”吗?蒋易觉得这样也不对,人不可貌相,光看靳融的脸,还真是没办法联想到他的性格。

    蒋易又对比起他自己了。人不可貌相!这话同他也受用,都怪他长了一张渣男的脸,初见他的人都觉得他是花心大萝卜,可是他很纯情的好不好!

    应该和靳融换一张脸的,那样就正好配对上了。

    蒋易摸了靳融的额头,还是烫,但没有那么烫了。等到这瓶水挂完,蒋易叫了护士姐姐换水,中途靳融迷迷糊糊醒来一次,又沉沉睡去。

    靳融一睡着就要做梦,梦见自己正要在跑道上比赛跑步。旁边赛道上的选手都有人加油鼓劲,送水、送毛巾的都有,就他没有。

    他失落地低下头,鞋尖点着塑胶跑道摩擦。

    比赛很快就要开始了,他应该是等不到别人的鼓励了。

    就在他死了心面对孤单一人的时候,蒋易从很远的地方跑过来。他的声音比谁都大,边跑还边大喊:“靳融!你是最棒的!”

    靳融看着他的身影,笨拙地带点憨厚,原先讨人的脸也变得温和了。

    “你是第一名!”蒋易说。

    靳融喃喃重复道:“我是第一名……”他转而笑起来:“我是第一名!”

    而后场景变换,他梦见了靳时苑。

    靳时苑有陪着他好好挂水,替他蒙眼睛,又哄他“不要害怕”。戳完针,靳时苑捧着靳融的脸说:“小融,你真棒。”

    “我真棒。”靳融呢喃,他笑起来,越开心,这个梦就越破碎。

    “靳融,别人家的孩子都那么听话,为什么你就不一样?!”靳时苑扯着嗓子质问他。

    为什么呢?靳融百般思索:“我已经很听话了呀。”

    他又看见宽敞的房间,那个白皙的背影。如同魔咒一般映在他的脑海里,他用力挥散这个场景,没有任何办法。

    靳融再次被这个后背吓醒,一睁眼,头顶的吊瓶还有最后一点水,滴答滴答流动着,听不清声音。

    蒋易托着下巴犯困,他额前的头发垂在一边,挡住了温柔的眉毛。他整个人面向靳融侧身,应当是倦惫极了,手掌快要支撑不住他的脸。

    靳融用手拍他脸颊,把他叫醒了,哑着声音说道:“我的水要挂完了。”

    “嗯?嗯!”蒋易强睁着眼睛醒来,他抬头看了一眼瓶子,确实是快挂完了,“我等会儿帮你叫护士。”

    “你昨天晚上没睡好吗?”

    蒋易反应好半天,他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靳融竟然在关心他哎!

    “没!”蒋易傻笑,“我太无聊了,没人和我说话,我犯困。你头还疼吗?”他探了一下靳融的脑袋,确实是不烫了。

    “恭喜你!退烧了!”

    靳融闭着眼睛转眼珠子,实在是想不到这有什么好恭喜的。

    “笨蛋。”靳融说。

    “哪儿笨了?”蒋易坐直身体,他很不同意这个说法,“我很聪明的好不好!”

    靳融不接他茬。说话间,蒋易又想起来靳融昨天晚上没加他还有这件事,耿耿于怀:“靳融,我加你好友,你怎么不同意呢?”

    “什么好友?”

    蒋易拿手机拿给他看,是靳融的微信名片,纯白色的头像,句号作网名。

    “昨天我加你了,句号先生,你为什么不回应我呢?”

    句号先生脑子转不够快,他仔细回想了片刻,貌似确实是有人加他微信的。只是昨天晚上太热了,光顾着要开空调,把这事儿忘光光。

    他应该是要加一下蒋易微信的,因为今天医院的钱都是蒋易替他垫着的,加了微信好还钱。

    “我忘记了。”靳融说道,他把手机拿出来,同意了蒋易的好友申请,给他备注了一下:“高二3班蒋易”。

    蒋易眼睛真够好的,随便瞥了一眼,正好就看见这个备注,觉得非常不妥,咂起舌来:“什么高二3班蒋易!你就不能把‘高二3班’给去掉吗?”

    靳融失语:“难道你不是高二三班的?”

    “我是!但我明年就不是了,明年我就是高三三班,那你还给我更新备注吗?”

    “……”

    靳融觉得这人真矫情,一个备注而已。

    靳融不爱欠着别人的,钱要还清,人情也要。他把看病的钱尽数转给蒋易,出医院时又请他吃了一个冰激凌。

    下午很热,此时此刻来一个冰激凌当真是天底下第一得意事。蒋易很爱甜食,吃着还和靳融炫耀:“你不能吃吧?”

    靳融直视前方的路,他不喜欢甜的,也从来没想过吃冰激凌。

    “其实下午你可以不用去学校的,老师那儿我都请好假了,你直接回家也行。”

    靳融淡淡说了一声“谢谢”。他怎么可能会回家呢,宁愿烂在学校里,他都不要回家。下午请假和不请假也无甚区别,反正他们音乐生下午都是要练琴的。

    “你别和我说谢谢,”蒋易觉得特别扭,“我很爱帮助同学的!”而且带靳融去医院,他能逃一天课,很赚。

    “看来你很博爱?”

    “什么博爱?”

    蒋易是理科生,有时候别人说话文绉绉一点,他就转不过弯来。靳融是文兼艺,比蒋易有文化。

    为什么是博爱呢?靳融一路上也没告诉他。蒋易傻乎乎回教室里,上了半节课才想起来问心思细腻的女孩子姚雪:“姚姐,什么是‘博爱’?”

    姚雪的反应也是:“什么博爱?”

    “就,我热心帮助同学,他夸我是一个‘博爱’的人。这个‘博爱’……”

    姚雪“噗嗤”一声笑出来:“你确定是在夸你?我看人家意思是说你‘中央空调’呢。”

    中央空调?!蒋易轻捶了一下手掌心:“怎么会呢,应该是夸我。夸我的人不是女生,是男生,男生不会骂我‘中央空调’的。”

    哦,男生。姚雪晓得上午蒋易请假是去带着靳融看病了,靳融这人话少,也不像是会贬低别人的样子,也没往坏的方向想。

    “那也许是他在夸你呢。”姚雪说道。

    蒋易怎么就觉得别扭,他总感觉不是什么好词。

    放学之后蒋易又跟陶郡去蹭琴房练琴了,这回不敢打扰二楼的学生,打算在一楼看看有没有空琴房。

    从琴房楼边缘走近大门,远远就听见二楼钢琴声音,不是什么李斯特与肖邦,而是偏印象派一点的曲风,婉转柔和,全是流动音型。约莫十秒,有男声加进来:“胡桃开呀花吊啊吊常……”

    这听起来是很典型的民歌嗓,悠远清亮,开口第一句就催人泪下。

    “他的声音好大!”陶郡惊叹起来,“用了话筒吗?”

    “唱声乐人的声音本来就会传很远,很多歌唱家都不用话筒唱歌的,声音可以传遍整个音乐厅。”蒋易科普起来,“靠共鸣。”

    陶郡觉得这很专业的样子。

    二楼的歌声绕梁,钢琴伴奏的旋律也特别有感觉。陶郡没学过音乐,只晓得这个钢琴声听了让人想哭,配上歌声,就更加催人潸然了。

    她以前从没有欣赏过声乐作品,这是她第一回 认真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