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宋小五浅笑了一下,点头应了。 有来有往,是个会做人的。 她觉得小四郎回头得去庙里烧烧香,感谢一下老天爷赏了他一个好媳妇。 腊月到了下旬,小年一过,朝廷也休朝了,这朝一休,宋小五的院子就不安宁了起来,小鬼天天晚上跑她被窝里,念念叨叨起他家的那些破事来了。 这晚德王过来一脸的不高兴,见他摆出了不高兴的样子她也不问问他,只管在火上煮她的小汤圆,德王就更不高兴了:“我才睡几晚你就不喜欢我了?” 两手没空的宋小五抬着下巴指了指门,让他哪风大雪大往哪去。 今天跟过来的杨标在地上蹲着添火盆里的炭,不愿意吭声,懒得提醒他家没用的主公细节。 这一位房里从来只有煮水的小炭炉,从无取暖的火盆,也就他天天往这跑,这火盆才烧起来的。 烧的还是上等无烟的银炭。 也就有些人瞎,看不出来。 “你不喜欢我了?”德王这委屈上了,还朝杨标告状,“你看看她!” 杨标干脆转过了屁股,拿背对着他。 德王顿时心都疼了,扁着嘴看向了宋小五。 她还管不管他了? 这时宋小五把酒糟盛放到铜炉里了,便问道:“怎么了?” 德王等的就是这句话,生怕她不听,赶紧道:“我皇兄准备给你的聘礼,被我侄媳妇拿走了那头最重要的双凤冠,我还没说她,她就到我大侄子面前求饶去了,气死我了……” 都被人戴过了,肯定不能再拿来给小辫子戴了,德王气得跺脚,那是他皇兄给他媳妇儿备的啊。 宋小五这时看向了杨标。 杨标这时站起,朝她躬了躬身,道:“是拿走了,说是内务司弄混了,她准备初三祭祖戴用,已经试戴过了,主公不想给你用别人戴过的,现眼下有点生气。” 宋小五看向了岂止是有点生气的小鬼,见他确实委屈得不行,当下又转向了杨标:“是故意还是无意?” 第105章 杨标躬身, “是, 也不是。” 宋小五略挑了嘴角。 杨标道:“给她拿礼冠的内务司主掌,是太后娘娘的人。” 就算查, 最后也只能查到太后身上去,皇后是没得什么事的。 “那?”宋小五不太懂他们皇宫中行的那一套,她不熟,便问道。 “皇后娘娘许是想拿此探明点什么,至于到底是什么,奴婢也不太说得清。”杨标说到此, 有点不赞同地看向了一脸愤懑的主公。 他主公更不满了,朝他冲口就道:“那是我皇兄给我媳妇的东西,还是成亲用的礼冠, 她们斗来斗去却拿我作事, 还不许我生气了?” 杨标不想跟他多说,掉头看向了宋小五。 “她在试探什么?”宋小五不太懂,便接着问:“看皇帝的底线,还是看我们家这傻子的?” 傻子德王立马睁大了眼。 他不傻。 可不等他说话,杨标就接话道:“都有点, 那里头的人做事,什么时候少过意思了?” “那就是查, 也办不到她头上了?” “是。”反倒会惹圣上厌烦就是。 宋小五便笑了笑,“那算了。” “小辫子!” 小辫子看向了鬼凶鬼叫喊她的小鬼,“那你的意思太后现在关起来了,紧接着又要撸下打鬼主意的皇后?” 朝廷已经够乱了, 现在皇帝只想休息一会儿罢?大过年的闹事,小鬼就是他皇叔,但不顾大局的话那位心里不可能舒服罢? 德王被她的口气说得委屈,心里不舒服,“可是……” “你想想你皇兄在的时候,会不会这么干?”宋小五这还是把他当自己的人,勉强收敛了口气,若不然,她会跟小鬼直言道让他去撒泡尿看清下自己是不是先帝。 毛都没长齐,羽翼未丰,时机不对还想怼天怼地,这不叫能耐,这叫活得不耐烦了。 他们家有她一个赌徒就算了,宋小五可没打算让他也跟着她来。 “她不能动我的东西,那是我的!”皇后这举正正中中触到了德王那根不能被人碰到的筋,这下还是不依不饶。 宋小五没打算惯他,冷酷地收回了在他身上的眼,跟杨标道:“不要查,也不要有动作,等以后。” 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来。 “是,奴婢也是这么想的,本来也没打算告知您,想着让主公给您再打一个,这还算是他的心意。”可惜他不听,非得嚷嚷出来添乱不可。 “嗯,”宋小五点点头,又宠起人来了:“不过告诉我也没事。” 她不喜欢听小鬼跟她叨叨那些事情,但再不喜欢,只要是有关于他的事情她还是会耐着性子听的。 “这就算了?”德王看着他家里的两座大山把他的事情商量完了,失望极了。 “不稀罕,你给我打个罢。”宋小五不打算搭理他的,但回头看到他小鹿一样澄清的眼里满是失望,她顿了一下,被美色所惑的宋小娘子便道了一句。 德王本来不想答应的,但听到这句话后,又看她温柔地看着自己,顿时心花怒放,他情不自禁地咬了下嘴,笑着点头道:“好,好。” 我给你打。 德王一下就又笑得合不拢嘴了,杨公公把拔火的铁夹放到一边,也是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这么傻,往后他是盼不到王府当家作主的人是他的小主公的日子了。 先帝也是白培育他了。 这年一过,送走了出了秀林院的四郎和他的小娘子去文乡,热热闹闹的宋家顿时就安静了一大半下来。 四郎在家的时候不显,他走后,带走了属于他的那份活力,他在这个家的存在感反倒强烈了起来。 三郎从来没跟四郎这般分别过,好长一段时日都没回复过来,有时候冲回家来第一句叫的就是四郎,叫完才发现弟弟不在了,很是怅然。 但三郎不是那等会沉浸于黯然当中的人,过了半个月他就好了,每天忙起了自己的事来,不过他也学会了跟二郎一样烦人,没事动不动就往妹妹院子闯,跟妹妹问事。 宋小五以前还会嫌弃他们动不动打扰她,现在倒是来者不拒。 三郎还不知道她的打算,也就不知道他是在享受他身为家人的最后便利,二郎倒是知道一二,因此也越发地恶狠狠剥盘起了妹妹来,连妹妹新默写出来的书也要借走抄一本。 那是宋小五给自己写的嫁妆,见寒突夜默出来的书被二郎顺手就抄走,想说一句都要得二郎一个恶狠狠的眼神,二郎这都翻了天了,但她还是咽了咽口水,忍下了。 这平时脾气表现得很好的人可不能惹,一旦惹翻了,那就不好收场了,宋小五深谙此道,决定对二郎此举熟视无睹。 这时家中只有张氏还为小儿郎的远去失落不止,儿子们一个接一个成亲离开了她,这让她有些慌张。 这时春耕在际,已经升为户部侍郎的宋韧这次虽说不用远离都城去巡视,但每日留在衙门的时日颇长,每天都是半夜走,入黑才回,张氏等到他回来没多久就是看着他睡觉,连说几句话的空隙都找不到,没几天身上补了几两肉的宋大人又瘦了下来,张氏一看就又马上心疼起丈夫来,为他忙东忙西的,连饭都让家人给送到衙门去。 宋小五见状,便出了个主意,让在燕都的族人挑个能说会道的带着家人去给宋大人送饭。 这是去户部走动,宋家的族人当然愿意去,他们一合计,派出了年头那阵新接到都城的族里人。 宋小五没见过年轻人,但回头听父亲来说,那个念过几年书是他子侄辈的族人斯斯文文,人机灵得很,很会察言观色。不过他是命苦之人,他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他父母当年为救族里落水的几个孩童双双沉河而去,他是被族里供养长大的,这次也是在都城的宋氏族人作主让他来了燕都,这次又让他领了这事,也是在回馈他父母罢。 宋韧倒是很喜欢族里的这个决定,慈生仁,暴生残,宋氏主族那边坏了根,但旁枝的人反倒把以前宋家的根脉捡了起来,也未尝不是他们以前中原宋氏大族的另一种延伸。 “那做事还算妥当?”宋小五这晚被宋爹叫到了父母房里来听他说了这事后,道了一句。 “是个可造之材。”宋韧也观察了这个小辈几天,有两分肯定。 “嗯。”宋小五也就是随口道了一句,回头与母亲道:“往后有什么事,尤其是接触父亲这边的人的,就跟族里的人商量商量,前面他们帮了家里的忙,该轮到我们了。” “倒也不急。”宋韧道。 “急,”宋小五则回头看向了父亲,“你根脉太浅,需要有帮手,他们根脉只比你更浅,更迫切需要一个能让他们上升的渠道。” 不要小看想出人头地的人的焦虑,尤其在有机会的时候,这种焦虑只会更大,敢拦着他们的都是他们的仇人。 宋韧这个过来人其实很懂他们族人现在的心情,但还是撇了下嘴,看了看笑吟吟听着他们说话的娘子,想朝女儿翻的白眼最终没有翻出来,等到说到他夫人要去厨房给他们煮宵夜吃,等人离开了,他才哼哼着跟女儿道:“你这是想嫁了,家里都要甩手了不管了是罢?” “你听听你这话。”宋小五让老大不小的老萝卜条仔细品一下他语中的话意,这是一个老父亲该跟小女儿说的话吗? 他多大,她多大? 宋韧被她堵了一下,恨得牙痒痒的,揪了她的脸蛋一把,但这一揪揪到了女儿滑嫩的脸蛋,顿时痛上心头,沉痛道:“真要嫁啊?不是说好不了不嫁的吗?” 他养得好好的闺女儿,凭什么嫁给别人啊? 宋小五拉掉他的手,不想回答这被他问了至少一百遍的话。 宋大人老喽。 人老了,舍不得的当然就多了。 “你什么时候跟你娘说啊?”宋韧看了看挡着外头的风的门帘,尖着耳朵听着门的动静,“爹开不了这个口啊,这个得靠你自己,你知道吗?” “还有啊,”老宋爹絮絮叨叨了起来,“你说的时候提醒你老爹爹一句,我出去躲两天,你娘一哭,我可受不了,到时候肯定得依她,她说挖洞把你藏起来我就得去拿锄头。” 宋小五被他说得笑了起来,白了他一眼。 笑到一半,她收住脸上的笑,看着宋爹道:“不出意外,我定在了三月二十把这事告诉她,那几天你腾点时辰出来好好陪陪她。” 小鬼生辰一过,她就要开始提这事了,要不小鬼就要安抚不住了。 “太快了。”宋韧闻言愣了好一阵,才道。 “所以我需要你的位置坐得更稳,到时候我的婚姻阻碍可能才会小一点。你是我爹,宋家的当家的,这门婚事我需要你帮我一直出头,而且议婚这事,不要让德王府那边把事情全扛过去了,我真的很需要你和大郎他们一直当我的底气。”宋小五跟她父亲坦言道。 情啊爱啊,她信,她也需要,要不然她不会嫁给小鬼,但是她更信世俗权力带给人的实力,那才是一个人拥有安全感的根基,这也是情啊爱啊消失了的那一天,她依旧能把日子过得像她想要过的日子的前提。 宋韧被她说得鼻子发酸,但宋大人还是抓紧了机会嘲笑女儿,“你这个小怪物也有需要靠爹的一天啊?” “一直都在靠你。”宋小五指出。 她是出了主意,但宋家的崛起,都是靠的为此身体力行,以命相拼的宋大人。 宋韧被她说得站了起来,转过身掐了掐酸疼的鼻子,忍住了泪意,方回头跟小怪物笑道:“行了,爹知道了。” 他红着眼睛看着他和他心爱的小娘子当宝贝一样养了十几年的小怪物,“爹会让你靠一辈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