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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靖眉头微微一皱,就听到有人说,“三十万大军,小小一个参将,好大的胃口。” 说话人正是张洮,要是别人,李显达一下子喷死他,可这人是首辅,甭管靠不靠谱,还是要以说服教育为主。 李显达便以两边军事实力和国力作对比,又加以山河地貌,天气影响等各方面的因素,为长期在京城远离战场的一众文官,深入浅出地开展了一次军事讲座。 张洮说,“嗨,小儿一家之言。” 他已经认出来,面前这个粗鲁的大胡子,就是句邑侯家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三岁看老,这种人说话能有什么效力。 何烨也露出十分犹豫的表情,一打仗就是一笔额外的支出,按现在的物价,一名士兵每月例银衣被马草粮秣,几项开销加起来,大概是三两银子,李显达开口就要三十万人,何烨心里一算,抽了一口凉气。 谢靖微蹙着眉,说,“北项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然由后明挑起争端,却是不妥。” 这意思就是,如果北项来打我们,我们当然要反击,但是他们不打我们,我们就不能开这个头。 李显达高声嚷嚷,“谢九升,你这话等于没说。” 朱凌锶在这儿混了十多年,多少明白谢靖的考虑。 他这样从小读圣贤书的人,讲究的是“师出有名”,如果“我觉得他要打我,所以我先打他,”给人扣上莫须有的帽子就动武,这和搜出洗衣粉就说有化武有什么区别。 如果不是因为知道后来发生的事儿,朱凌锶觉得谢靖的想法一点问题也没有。 从现在看来,书里写到的事儿,都发生了,尽管时间可能对不上,但是大方向没有跑偏。 脱目罕那统一七部,自然不是为了与后明友好往来,他的意图,谁都清清楚楚,只是对于率先动武这件事,还心存疑虑。 慢慢来,战前动员一定要做好。 李显达却等不及了,“皇上,事不宜迟啊,脱目罕那他们夏天放牧,等夏天过完,就要打过来了。” 又苦口婆心,说主动攻击,就像拿刀子砍人,被动防御,好比用肉掌挡刀,滋味大不一样。只要让脱目罕那开了这个头,无论输赢,后明都会损失巨大。 再说,趁着天暖和打仗,对不那么耐寒的后明士兵也比较友好。 皇帝被他一说,心情也紧张起来。 张洮却说,“凭你一张嘴,说战就战,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天理?” 朝中主和的大臣们,占据明显优势的比例,李显达孤军奋战,几乎到了一人骂遍全朝的地步,一边骂一边说,“谢九升你这个缩头乌龟”,皇帝怎么劝也劝不动。 一连七天,只要上朝,就吵成一团。 到第八天,张洮吵累了,何烨又来给李显达算账,文臣们集体攻击李显达不服教化,这话就等于说他没教养没文化不懂事,于是彻底把李显达惹毛了。 皇帝听在耳中,急在心里,生怕李显达一气之下,撂挑子不干了。 他正要开口,忽然发现四周安静下来,眼前仍是一片唾沫横飞的景象,他却一点儿都听不见。 谢靖第一个发现异状,冲上去揽住皇帝胳膊,握着他的手,或许他也说了“皇上恕罪”吧,不过皇帝没听到。 急召太医到武英殿的暖阁中,又是扎针,又是喂药,半个时辰之后,才又能听到声音了。 谢靖跟着皇帝的轿子,从武英殿走到乾清门,想着皇帝回去以后该好好休息,自己若要跟着去,恐怕又要说军务之事,便不进去了。 皇帝手指握着窗边凑过来,苍白的脸这样看起来愈发地小,还要眨眨眼睛问他,“谢卿,你上哪儿去?”叫谢靖心里一阵难受。 “皇上好生休息,什么都别想,臣去找李显达。” 等他了结这桩事,腾出手来,一定要把皇帝身边这些光吃不干的废物全都赶了。 皇帝一脸黯然,心想,“他果然还是不愿入内廷。” 因旁边跟着内侍太医许多人,谢靖不好太过安慰他,便厉声对卢省说, “卢公公,你仔细伺候着。” 卢省背上寒毛一跳,心想我又怎么了,可一想到那把剑,气势又弱下来,有气无力说了句, “是。” 第42章 用兵 天子三日不朝, 到了第四天, 众位朝臣又集中在武英殿里,讨论对北项用兵的问题。 谁知道还没开始说正事,礼科都给事中宋闻上奏:阁臣张洮昨夜在安康会馆招待学生旧部, 席间口出妄言, 对皇帝不敬, 请皇上治他的罪。 朱凌锶满脑子问号,心想我这就三天不出门, 又怎么了? 谢靖表情依旧沉稳, 但是微蹙的眉心,可以看出他并不平静。 张洮昨天在安康会馆和旧识喝上兴头,谈论起了朝政,说到李显达游说皇帝对北项用兵, 众人皆言这是李显达想从户部掏银子呢。 又说这般拙劣的谎话,皇帝怎么也能相信, 区区北项, 拿得出手的也只有几匹马, 粮食都不够吃, 还能和后明打仗,真是笑话。 便有人说, 皇帝性情优柔, 身体文弱,恐怕难以威风,便要在打仗一事上扳回些面子。 张洮听了, 哈哈大笑,“依老夫看,皇上也未必有这种心思。他被人一嚷,就吓得聋了,哪儿会非想着要打仗。”他边说边笑,甚至说出“隆嘉可不就是聋子么”这样的不敬之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