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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煞星便不说话,看着他。 那一瞬间,它能感觉到叶非折先前身上所有鲜活的,意气的,少年的活人特质统统被抽离得干净,剩下一具由浓重执念堆积而成的身躯。 它从叶非折身上,看出了一点点曾经自己的影子。 他们身份来历性格无一相像,连物种都是不一样的,若说有相似,大约就是那一点点执拗不信命的反骨。 一点点足够六煞星做出决定。 它问道:“你要我和你一起出去吗?” 叶非折扬眉看它,答非所问:“你知道我不信天命。” 这是他短短时间内,第二次那么说。 如果说第一次尚且是出于少年意气的逞强嘴硬,那么第二次是经历了真正铭刻到骨子里,如何都跨不开的斑斑血债。 六煞星含了一点笑意道:“我也不信命,所以我才会选择和你一起出去。” 它化作一把刀,落在了叶非折手里。 刀身细长,刀鞘乌黑,边缘镶金。 唯独该镌刻刀名的地方一片空白。 叶非折:“你没有名字?” 六煞星说:“你可以现在取一个。” “也好。”叶非折垂下眼睛,手指抚过刀柄,沉吟一会儿,才半叹息地说道: “那就叫不平事罢。” “正好以后,千岁忧我不会再用了。” 不是千岁忧不够好,是他不够好。 他给千岁忧取名时,尚且带着轻浮骄傲的锋芒,说要练最好的剑,不止最快最利最强,更要好到能够斩尽人间千岁忧。 他将人间百态,世情冷暖,天下兴衰都嗤之以鼻,认为不过是可以在自己剑下轻易解决的小事。 因为叶非折前半生所求皆如如意,从未遇挫折,所以能出此狂言,放此大话,能心安理得地叫自己佩剑为千岁忧。 但今日以后,再也不会了。 不敢斩尽千岁忧。 只有世间不平事。 ****** 叶非折回到玄山。 的确是群龙无首,的确是一片狼籍。 众弟子见到了叶非折,像是见到主心骨,一片片的眼泪鼻涕哀求抱怨不要钱似地像叶非折砸过来,就差把他整个埋在里头。 他也见到其他五宗的弟子,情形和玄山弟子一模一样。 叶非折抱着不平事,什么都没说,只吩咐仙道弟子封印煞气,他亲自出手,依他命令行事。 这么封印着封印着,日子便逐渐平静下来。 时光能够抚平失去亲人挚友的伤痛,新的年轻弟子也总有源源不断涌现出来补充那些离开的。 新的一代淹没旧的一代。 新的英雄代替旧的传奇。 一代代的天下,都是这么过来的;一代代的时光,也都是如此运转的。 叶非折冷眼旁观时想到。 于是他在封印完最后一处煞气时,入了魔。 没有什么非入魔不可的悲情理由,也没有什么血海深仇的两难苦衷,更没什么堕落与否的挣扎沦丧。 他只是完成了最后一件想做的事,在仙道太平时放下了自己的一桩心愿,就像放下仙首的位子一样轻松。 顺理成章入了魔。 顾迟笔特意在他入魔前赶来,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顺天而行不一定是。” “因为天道本不仁。” 无论何种时代,天道之下,从来少不了流血伤亡。 而流大乘的血,和流凡人的血,对天道来说并无差别。 祸世带来的不世之灾,和蝗虫带来的饥荒,对天道而言也没什么差别。 说到底就是天道不仁,流谁的血不是一样流。 说到底就是你赶上,你凑巧,你命不好。 天道一直公正无情。 叶非折:“我知道。” “但我不想顺天而行。” 自从从深渊出来后,他好像彻底丧失了对喜怒哀乐的表达,脸上全是浓墨重彩精心堆砌的神态。 是美,但是那种美和精心雕琢的神像,和养在玉盆里的花,和绣在屏风上的凤鸟无异,只剩下如同死物般的纯然华美,而无半点曾经轰轰烈烈,肆意铺张的光华所在。 顾迟笔摇头:“我不是来劝你。” 她自嘲道:“我有什么资格来劝你?我甚至自己也想和你一起入魔算了。” 她身为大争书院院长,身为曾经离天道最近的两个人,不会对祸世之灾背后的关系一无所知。 叶非折知晓,顾迟笔与其说是来劝他,不如说是来劝她自己。 “顺天而行没错,错在我。” 他微微一笑,红衣黑发下,却是化不开的气质疏冷:“那就让我一错到底。” ****** 魔道迎来他们新的主宰。 先前的魔道与仙道和平相处了数百年,一直到祸世现世以前。 众所周知,魔修以煞气为根基修行,常常徘徊游走于失控的边缘,祸世一朝现世,更是在此现象上干了一把烈火,将隐患彻底点燃。 仙魔两道先前井水不犯河水的局面被打破,魔道再一次陷入无止境的混乱当中。 直到这一任的魔尊现世。 这一任魔尊的身份说传奇也着实传奇,能让人在茶馆酒肆中津津乐道个半天。 他本是叶家少主出身,是道尊首徒、仙门仙首,在仙道摇摇欲坠时以一己之力力挽了狂澜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