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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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班突然无比严肃的用日文讲了句话。翻译道:“如若不能,那么请为我们解释一下,接纳无名之辈,却将大名鼎鼎的仁科教授拒之门外的理由?” 谢择益正要讲话,少校突然瞪他一眼,打断道:“也许玻尔博士能给我们答案。” …… i组众人从虚掩的房门口听着这一切。仍旧还残余诸多手稿来不及销毁,许多数据来不及记忆。 玻尔找不到任何理由要将仁科芳雄拒之门外。 甚至还有人有闲心去妄议她:这个东方女人,不仅没什么用处,还四处惹是生非。 楚望抬头盯着奥本海默,轻声说,“他们来都来了。” 他仍旧有一丝不解:“你的意思是?” 实验进展到这里,她提点到这种程度上,如果连奥本海默都点不透,那么,世上绝不会有旁人能理解过来。 资料不用销毁,只需要她稍加修改,以几句话多加润色。那么,这所有的实验进展,会立马指向另一个方向! 在这短短几分钟里拯救这里所有的资料,只有她能做到,只有她! 如果将任何一位二十一世纪优秀的物理学生送往二十世纪初页,他们会成为什么? 他们人人都是惊世武器,是绝世神功,怀揣惊才绝艳的宝藏。 这些宝藏,威力大过《九阴真经》《葵花宝典》;他们思想即是利刃宝刀,一经问世,必定群雄起而夺之。 可是没人能比他们更会使用这把武器。 她笑着说道:“来都来了,总不好让人空手而回。” 她压低声音,向束手无策玻尔吐出一个词,一句话:“慢中子。我们的研究方向是,慢反应堆,是不是?” 她看见玻尔琥珀色瞳孔里从不解,慢慢变为讶异,一点点恍然大悟之后,只剩下震撼! 紧接着,他打开城门走了出去,轻咳两声,语气无比平静说:“i组欢迎日本大班与仁科博士。如果你们愿意,我将请我最优秀的研究员向你们粗略转述近来的研究成果。不过尚在理论初期,有诸多不成熟之处。” 见他如此坦然,走廊上诸多人都吃了一惊。 玻尔作了个“请”的动作,先将日本科学家们请了进来。 英国少校与中尉,日本大班与少佐仍旧在外头僵持着。玻尔仍旧保持刚才的姿势一成不变,大班与少校互请了一次,少佐再请了谢择益一次,四人这才紧随其后进了i组。 隔音门关上,往常空旷的实验室里突然坐满了。熟悉的与不熟悉的,庇护者与不速之客……豺狼虎豹齐聚一堂,i组成员人人噤若寒蝉。 玻尔一抬眉,向楚望投去一个眼神。 她接住这个眼神,点点头,拿着自己的实验数据走到了黑板前面,像她刚读博时,作为教授的代课讲师,第一次站在大学生们面前时那样。 她先看向仁科芳雄:“二十年前,爱因斯坦预言过‘原子核中存在巨大的能量’。十年前,另一位物理学家也说:‘人类立在巨大能量源之上,之可惜人类找不到利用它的方法’。一年前,我的老师徐来发现了这一点,致信给卢瑟福教授,信中陈述了这一点,并经由他,邀请了世上许多位著名的物理学、化学及数学家前来上海。我有幸得他提点,成为这伟大项目中的一份子。” 紧接着,她在黑板上画了个圈,说:“有一样东西,在发生某种反应时,会产生巨大能量。如果将这种能量有效利用起来,那么只需要一克,却能与三吨优质煤,或者两百千克航空煤油匹敌。” 她死死盯着大班,用英文说道:“只需一克,等于法租界华商电器公司六个发电机组,叫这整座上海城随时随地奢靡无度亮作不夜城!” 她只篡改了一点点,给这数周里的快中子加上阻力以后,所有计算都从不可控反应偏向可控核反应。他们不是在计算制造武器,而是在试图推动利用可供人类用电的巨大能量源,只要她在心里默算一边,再巧舌如簧的将芝加哥堆的简要过程复述一次,所有数据无需销毁! 听完翻译以后,大班眼睛都亮了,竟先于仁科芳雄追用日语追问道:“什么东西?” 这一句她听懂了。 她早就知道,以上这番话,全世界没人比日本人更急迫的需要、更感兴趣。她微微眯起眼睛,接着说:“这是我的老师与英国皇家学会所得到的原理,是属于中国的财产。任何交易都是公平的,如今英国正在同我们的国家政府商谈一个适当的条件。那么我想请问尊敬的大班,你们所能提供的条件与诚意是什么?” 大班突然强词夺理:“科学无国界!” 她微笑道:“可是侵略与抢夺,不就是国与国之间的国界?请问你们今天是来商谈,还是来抢夺!”她看向谢择益与少校方向:“英国是知道这个秘密的厉害之处的。为此,他们也向我们提供了他们的诚意,向我们展示一个礼仪廉耻之邦应有的彬彬有礼,那么你们呢?” 大班与仁科芳雄低声商谈了许久,仁科芳雄用不大流利的英文说了几句话,她立马说:“您可以将德语,我能听懂。” 仁科芳雄松了一口气,显然讲起德语更为得心应手。随后他用德语说:“我要求你向我展示一部分数据,以证明你们确实在进行一部分相关研究。不需太多。” 她点点头,将自己部分的稿纸递给仁科芳雄,并告诉他:“我们计划在这栋楼后面的操场建立一个‘锅炉’,它有一个临界体积,叫作‘临界体积’。” 她信口雌黄的将武器的超临界改作锅炉的超临界,烂熟于心的数据从她口中飞快的过,就像她这数周真的在从事“锅炉”的研究一般,使人找不到丝毫破绽。仁科芳雄眼神越来越亮,拿着稿纸的手都有些颤抖。不止他,包括玻尔与奥本海默在内的i组众人都惊呆了:她真的和我们一样,在从事超级武器的研究?还是从一开始,她就在研究威力巨大的能量站? 等她讲解完以后,仁科芳雄说:“你的部分数据比较片面。我想要听一点别的内容。” 奥本海默看她一眼,紧随其后走到黑板前面,列出一组数据,转头对仁科芳雄说:“减速剂,石墨与重水,我比较二者,得出前者更佳。” 他这么讲完,楚望也吃了一惊,扭过头盯着她,以眼神询问道:“你啥时候开始研究起减速剂了?” 再一看那叠手稿的字迹:原来是费米的。 原来从第一次操场的爆|炸开始,他就已经试图成功建造一个反应堆! 仁科芳雄声音颤抖着与大班商谈了许久,随后大班他让翻译说:“比如说什么条件?” 她说:“这是你们的外交官应与我们的政府达成的东西。” 大班一笑,突然又问:“你可以试着说一说,我们看看我们出不出得起。” 她睫毛突然颤抖了一下,走到大班与少佐面前,用中文写下:“为我们的研究提供减速剂与放射元素所有原料与器材……” 大班与少佐都看懂了这行中文,不由得纷纷大笑起来,想要扯过去传阅,她将整张纸扯了过去,继续写: “退还旅顺、大连与满洲铁路,为你们在旅顺、济南屠杀的种种行径与死难者道歉,所有海军陆战队撤出上海租界……” 在大班与少佐的目瞪口呆里,她接着写下:“并发誓此生绝不侵华!” 少佐哈哈大笑:“你有点太过天真。” 她将纸展开,一个一个工整秀美的中文大字展示在众人面前。她指着最后九个字说:“这只是最基本的。这么简单都做不到吗?” 少佐还想讽刺她,大班一伸手,将他拦住。接着用日语问道:“假如我答应你的所有条件,从我们的科学家加入你们,为你们提供所需所有原料,到你所谓的‘锅炉’正式建成,需要多少时间?” “六周。”她轻轻喘了口气,忽视掉实验室里i组众人想要杀掉她的目光,接着说:“如果你们的原料没有问题,那么我们绝对没有问题!” 大班也深深吸了口气,目光如炬的看了她一阵,随后以询问的语气去问仁科芳雄。 仁科芳雄点点头。 少佐起身,三两步走上前来将她那张纸扯过去,放到大班身前。 大班拿起那张纸说:“那么我们立刻派使者去同你们的政府谈判,以这张纸上一切内容为基准,有增无减。” 中国翻译被震慑到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翻译给她听。 她听懂以后,死死盯着他问:“绝无虚言?” 大班用生涩的中文回答说:“绝无虚言。” 即使你在此刻欺骗我又有什么关系?这是慢反应,它需要系统复杂的窒息理论才能停机; 它不似快反应,能像广岛长崎一样带给你一瞬间的灰飞烟灭,是死亡,也是你日军战败剖腹自刎所求的快感; 它是福岛,是暗疮,一点点腐蚀着你,叫你烂掉;源源不断,想死死不掉,想活活不了。 这也是武器,往后数十年、二十年甚至三十年,没有任何人比她更会用这把武器。 欧阳峰你要九阴真经是吧?拿去便是。我将它倒着念、逆着念,乱七八糟、随心所欲;从此你体内种下一个瘤子,叫你经脉错乱;一旦你心怀不轨,必叫你走火入魔。 而解药就在我手里,我不给你。 等到伤口从里到外彻底溃烂,你难道还要撕票,全民玉碎吗? “我不希望你们有食言那天。” 她盯着大班,立在所有人面前,眼神清亮,突然的微笑了。 在座不少人都被那个笑容震慑到了。 所有怀疑过她能力的组员都有点无颜面对那个笑容。 那位说她是“没留过洋没读过博”“闲杂人等”的少佐,一刹那之间,仿佛被人狠狠的掴了一巴掌。 谢择益也被那个笑震住了。 他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神,那么野心勃勃,却又柔情似水的在为什么挚爱的东西心之神往。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他宁愿说,好像那一刻,她身体里流的不是血,而是成百万伏特的高压电。她看你一眼,刹那间惊雷劈来。 万物灰飞烟灭。 作者有话要说: *老谢和老林干什么有些小伙伴可能要猜到了……不过下一章才放。 —— *为什么尽管安全措施没那么高,但是很难暴露,就是因为,这里面的许许多多理论都没有成为系统,诸多原理,世上能懂的人寥寥可数;有一些懂得这个不懂得那个,以概率计算,泄露可能性极小……但是安全系数会随着时间推移增大,所以实验室需要更多人,需要将这个时间上的不安全性缩到最小。 —— *佐久间象山(18111864),日本江户末期思想家,兵法家。日本近代史上接受八方文化的典型人物,也是幕末社会领导阶层——年轻武士的师长和楷模,他的洋学接受论(用什么方法来移植和研究西方科学文化)被定型化公式化,社会影响很大。 —— *这是个某种意义上的爽文。 —— *为什么说她是百万伏特高压电,另一种含义上来讲,是因为…… ☆、〇一一 夜之三 “是不是觉得很美, 美到震撼?” 直到驻沪副领事、陆军少校朱尔查问出这个问题时, 谢择益仿佛梦游中人突然受了惊扰;回过神来时,连带着瞳孔都是一阵收缩, 后知后觉的望向朱尔查:“呃……什么?” 朱尔查头往窗外一偏, 脸上带着意味不明的笑。 这里是从前英租界尽头的泥沼地,如今公共租界的边界。远远望过去是洋泾浜, 周遭逐渐筑起的高楼都属于日本人。河流缓缓流淌过, 里头是城市灯光的倒影;浮华,而不真实。 “我说的是这上海。”朱尔查微微眯起眼睛,“夜幕降临, 租界里彻夜灯火通明;而苏州河北岸,是另一种景色。这里是天堂和地狱交织的世界, 一边是腾挪在高楼里舞女的翩翩起舞, 另一边是贫民窟的拥挤逼仄。” 谢择益有些心虚转开脑袋,随口附和道:“啊,是啊。当然震撼。” 朱尔查知道他答非所问。大班已经离开, 少佐也带着一队士官退到研究院外围,留下不到二十名顶尖物理学家在隔壁详谈;夜幕已上,而此人仍旧心不在焉。假如追问下去,他一定什么都答不上来。 朱尔查来上海近十年, 从开始给德为门做副官至今,直到自己做了副领事,名字也从一开始的查尔斯·朱尔到后来自己给自己起了“朱尔查”这个中文名,多多少少也算得是半个中国通。某种程度上, 他自认为比谢择益更要了解孕育他父母亲的地方。 他负手立在窗前看着洋泾浜夜景,笑着问谢择益:“第一天来这里,感觉这份差事怎么样?” “来之前,人人都说这是份闲差。”他来了,日本人也来了,棘手的事情从天而降,打得他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