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节
可现在呢,情况就是,他对着摄政王擦枪走火了,而日日搂搂抱抱一副恨不得死在他身上的摄政王,居然对着他没硬?!没硬!!! 这能说明什么,说明摄政王其实这些时日以来一直在玩他,在骗他?!这个念头出现在脑海里的那瞬间,燕秦感到了出离的愤怒。 但另外一种奇怪的感觉告诉他应该理智,在弄清楚真相之前,胡乱发火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他把龙帐拉开了一条缝,好让外头的灯光照进来。看着摄政王脸上还带着几分情欲之色的面孔,燕秦的声音却冷得像冰,一下子把这暖意融融的气氛打得粉碎:“王叔这是什么意思,嘴上说的甜言蜜语,实际就这样?” 燕秦的话像是冬日里的一瓢冰水,一下子把燕于歌从那种甜蜜的氛围中拉了出来。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下半身,脸上露出几分苦涩之意。 两个人才和好,自己的语气似乎太强硬了一些,但是这种事情不说清楚的话,那对他来说,永远是个解不开的心结。 燕秦把摄政王的脸掰过来,正对着自己:“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现在这是怎么回事?不要试图敷衍过去,我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 燕于歌苦笑一声:“我既然没有刻意避着陛下,也不曾遮掩,就是不打算随意敷衍过去,正如陛下所见,臣有隐疾。” 等等,他方才没有听错吧,从摄政王口中所吐出的那两个字,是“隐疾”? 燕秦完全记不得要生气了,他的神色茫然,又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王叔刚刚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是陛下所理解的那个意思。”对一个男人来说,要承认自己身有隐疾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至少在摄政王府里,连一直伺候他长大的管家都不知道他在这方面有这样的毛病,当年为他诊断的大夫如今也早已不在人世。 守着这个秘密这么多年,其实燕于歌心里压力也挺大的,他既然打定主意要和小皇帝在一起,那朝夕相对,这点事情肯定瞒不住,还不如趁着现在气氛好,一次性地把话说开。 燕秦本来还是很生摄政王的气的,但是当摄政王给了他这么一个理由的时候,他竟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才好。要安慰一番,也不好,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对着摄政王说所谓安慰的话,会不会被对方当做是在讥讽呢。 他并不想做这种在人家伤口上撒盐的事情,更不想在摄政王的伤口上撒盐。燕秦自认也不是那种嘴特别笨的人,但是在这种时候,莫名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嘴开开合合好几次,最后干巴巴地挤出一句话来:“是因为在战场上的时候,受了伤么?” 燕秦活了三世,但是三世以来,都没有接触过什么身患隐疾的男人。燕家皇室子嗣稀薄,皇子难以长到成年,但不管是先皇还是他那死去的兄长,以及他自己,那方面的功能都挺正常的。 他从来就没有想过,男人在这种方面,也是会有隐疾的。他偷偷瞥了一眼小摄政王,感觉规格挺正常的呀,也没有什么异于常人的地方。 摄政王摇了摇头:“不,这同战场没有什么干系。” “有没有大夫看过,这种毛病,好好看大夫,应当是能治好的吧。” 隐疾也是疾,宫里有不少秒手神医,其中也有精通这男女之事的老手。只要摄政王不讳疾忌医,应当能治得好。 摄政王的神情很无奈:“臣已经二十四了,不是十四岁。”要真是能够治得好,他现在对着小皇帝就不是这种状态了。 也是,摄政王这个样子,肯定已经好多年了。燕秦脑海里突然冒出这样的一个念头,怪不得前两世摄政王年纪那么大都没有成婚,感情是因为身有隐疾。 他晃了晃脑袋,把这些乱七八糟想法都抛之脑后,又对着摄政王抛出一个让人十分难回答的问题:“那王叔之所以选择孤,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天底下的陷在情爱中的人似乎都向另外一半问过类似的问题,譬如说:“如果我不是陷在这样,你还会喜欢我吗?假如我不是这样的貌美,不是如何如何,你当初还会喜欢我吗?” 燕秦问的这个问题,和上面这些其实差不了太多,目的都是一样,就是为了得到另外一方的肯定,不管对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只要是肯定的回答,就足够让人开心的。 做人嘛,难得糊涂一点,才能在这个世界上活得长久。 面对燕秦的这个问题,燕于歌沉默良久,然后无比郑重地回答说:“我不知道。” 第116章 摄政王的这个回答, 显然不够优秀, 至少在燕秦听来, 这四个字十分的刺耳。什么叫“我不知道” ?先前摄政王信誓旦旦, 说些了不得的甜言蜜语。现在又来同他说,他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的话, 那干嘛对自己这么热络?难道摄政王只是想玩玩而已?那这样的行为, 未免又太过无耻。 一想到这个可能,燕秦心中不免愤慨不已, 但理智又把他从愤怒的深渊拉了回来:如果真的只是玩玩,摄政王也没有必要主动献身。他们两之间, 确实是发生了什么,但因为处在下方的是摄政王, 从严格意义上来讲,吃亏的燕于歌, 而不是他燕秦。 更何况,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内心也清楚,摄政王并不是那种随便欺骗别人感情的人,而且在潜意识当中,他也肯定了摄政王的付出。在他和摄政王之间,对方应当是比他用情更深的。 他让自己努力按捺下怒火, 用一种平静的口吻说:“什么叫你不知道?” 尽管知道冷静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 但仔细听的话, 还是可以听出来小皇帝声音里压抑着的几分不高兴。 燕于歌看着小皇帝褪去了几分青涩, 逐渐棱角分明的年轻面孔:“我不知道如果不是这个原因,会不会喜欢陛下,也不知道如果陛下不是现在的这个样子,我还会不会对陛下动心。喜欢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不可控的。我能够知道的是,如果感情是可以控制的东西,我不会喜欢上任何人。” 龙帐被打开的那条缝透进几缕橘色的灯光,而摄政王正好处在光暗的交接处,半边昏暗,半边明亮,整个人透着一种诡异的美感。 他伸手把龙帐拉开,让两个人完全暴露在明亮的光线中。 周围一下子亮堂起来,燕秦也能够更好地看清楚摄政王的面孔和他的表情。燕于歌的神情看起来很复杂,恰到好处地展露了他内心中的挣扎。 他捉住小皇帝的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小皇帝,深邃的眼神似乎是想要望到燕秦的内心深处。 “我的母亲,是当年京城的第一美人,她非常的骄傲,笑起来很美。但后来,她开始郁郁寡欢,甚至为了追随我的父亲,丢了自己的性命。” 燕秦不明白摄政王为什么会突然提到他自己的小时候,但他明白,这是摄政王正在向他剖析自己的内心。 他安静下来,侧耳倾听着摄政王的每一句话。眼睛也不敢眨一下,生怕漏掉摄政王脸上一丁点的表情变化。 摄政王接着说:“比起动不动落泪的母亲,我更喜欢记忆里那个温柔坚定的女子,是感情这种东西,让她变得软弱,变得不像自己,甚至为此丢了性命。所以从那个时候起了,我就觉得,感情这种东西,其实很多余。” “这种想法,是燕老将军灌输给你的,还是你自己想的?”燕秦也没有了母亲,也没有怎么享受过先皇给予的父爱,但是他从来就没有觉得感情是什么没有必要存在的东西。在他记忆里,摄政王似乎是很早就失去了父母,小孩子家家不懂事,肯定是燕老头子怕孙子因为父母离去太伤心,就教坏了小孩子。 “祖父只是告诉我,不要对敌人抱有善心和怜悯之心,仅此而已。”燕于歌没有打算让燕老爷子背锅,“而且他老人家说的对,在战场上,本来就不该有多余的善心。” 你怜悯敌军的老弱妇孺,殊不知下一秒,他就能拿着淬了毒的匕首捅你一刀。 燕于歌还接着说:“不仅如此,臣不念旧情,即便是同臣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一旦背叛,臣也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他,绝对不会为这种人掉半滴眼泪。” 他并不只是这么说说而已,在战场上,他也确实是被所谓的好兄弟背叛过,然后他亲自剐了对方。 这样的行事作风,也难怪摄政王在战场上留下个煞神的名声,燕秦便想起坊间的关于摄政王的种种传言来,摄政王是百战百胜的战神,但生性残酷,从来不对敌军的老弱妇孺留余手。 虽然这是事实,但因为摄政王的不近人情,民间还把摄政王的形象鬼神化妖魔化,甚至有摄政王能生吞鬼子的传闻,可止小儿夜啼。 “在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若是王叔不够狠心,今儿个坐在孤面前的,兴许就是别人。”一将功成万骨枯,摄政王的战神之名,肯定是需要无数鲜血换来的。 将军的名,好歹是用自己的命去拼的,若说狠心残酷,天底下没有人比做皇帝的更残酷了。虎毒尚且不食子,历朝历代,为了那把冷冰冰的龙椅,皇室中,从来不缺手足相残,杀子弑父之事。 他燕秦虽然没有对自己的父兄动过手,但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还不是一样置天下百姓于不顾。 想到自己的前一世,就因为想着竭力扳倒摄政王,他葬送了整个大燕的百姓。他自己死了是一了百了,可是他死之后呢,没了燕于歌,又没有了皇帝的大燕,只能沦为他国的附属,晋国齐国都不是善茬,作为亡国奴的大燕百姓会过上什么日子,他简直不敢想下去。 他的容色染上几分苦涩:“真要说狠心,孤才是天底下最狠心的那一个。” 皇帝从来就不是那么好当的,权力越大,身上的担子越重,他出了什么事情,牵动的绝不是一条两条性命。 看着小皇帝的愁容,燕于歌伸出手来,试图抹平燕秦眉眼间的郁色:“臣只是想说,这隐疾,兴许就是因为当年在战场上,臣杀人太多,老天爷降下惩罚,想要让臣孤独终老。好在臣本来就薄情寡性,即便是孤独终老,也没有什么要紧。” 燕秦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叫摄政王的话打断。 “陛下先前问我,如果臣无隐疾,会不会对陛下动心,臣回答说不知道,是因为,这天底下从来就没有如果的事情。” 摄政王并不喜欢假设,因为那完全是在浪费时间和精力,而且还可能让自己陷入死胡同。他接着说:“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我确实对陛下并无其他想法,所以我不知道,当初为什么会喜欢陛下。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眼里只有了陛下。我同样不知道,以前对我来说,多余的感情,什么时候成了我心中最为宝贵的东西,更不知道,如果陛下同我断了这情,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告诉小皇帝自己的过往,并不是想通过这一点来博取小皇帝的同情:“我方才说那么多,其实就是想告诉陛下一件事。臣这个人,薄情寡性,却也偏执,抓住了什么东西,这辈子就不会撒手。陛下很不幸,被我这种人喜欢上。我只知道,既然你开口应了这份情,就算我有隐疾,这辈子,你也不要想肖想别人。” 他到底是个人,哪能没有点善心和柔软的感情,只是这份感情他全耗在小皇帝身上了,更加对别人生不出什么怜悯之心来。小皇帝既然想着把话挑明,他就彻底挑明给对方看。 今儿个的这番谈话,在他心中,是早就谋划好的。他剖开自己的伤口,袒露自己的真情,一旦说出了口,就堵死了小皇帝的退路。他承认,这样做确实是卑劣无耻,但就算是卑劣无耻,他也要绑死在燕秦这棵树上。 他的眼神熠熠发光,比黑夜中的启明星更为明亮。摄政王眼中那比岩浆更为滚烫炽热的情谊,几乎要让燕秦不敢直视。 他和摄政王对视许久,终究是叹了口气:“王叔实在是太狡猾了。” 摄政王的话,几乎是堵死了他所有的退路。他完全可以想象,如果有朝一日,他打着为大燕江山社稷的名义,和其他的女子诞下大燕的继承人,摄政王指不定会把那母子和他一起掐死。 他斟酌了一番,凝视着摄政王的容颜,也说:“王叔说了那么多,现在轮到我来说。” 他回忆着这三世:“我曾经对王叔说过,我并不想做这个皇帝,那并不是虚伪的话,而是我的真心。” 比起皇帝来说,他更希望自己能做个闲散王爷:“但是正如王叔所言,天底下没有如果,我既然做了这个皇帝,就应当担起皇帝的责任。但作为摄政王的你,并非真心辅佐我这个国君,你瞧不起孤,看不上孤,觉得孤是个傻子。” 摄政王想说什么,话却被小皇帝抵在他唇上的手指堵住:“你先别着急发表自己的意见,听孤把话说完。” “你不喜欢孤,孤也不喜欢你。”三世以来,他从来没有对摄政王有什么非分之想。 “王叔说,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上孤的,那孤告诉你,是从孤的生辰之后,你对孤的态度有了变化。兴许是从那时候起,你的眼神总是忍不住追逐孤,跟着孤走。别问孤为什么会知道,因为在你注视孤的时候,孤也在注视着你。” 在最开始的时候,他完全没有想到摄政王这种关注会是因为特殊的感情,他还以为摄政王对他加深了怀疑,或者是在谋划着夺走他的皇位。 燕秦接着说:“后来,孤看懂了你的感情,孤在试探你,而你的回应告诉孤,当真如我所想,对孤有了不该有的非分之想。” 他歹是经历了三世的人了,摄政王固然厉害,在感情上却是一张白纸。作为过来人的他,当然不可能看不懂摄政王黏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意味着什么。 “像你说的那样,这份感情是很多余的。我并不希望你喜欢我,特别是在你作为孤的臣子,却比孤掌握更多权柄的情况下。作为天下的君主,作为一个男人,我不需要这份多余的喜欢。” 摄政王的呼吸一窒,又听小皇帝用一种冷静的语气接着说,“我本来是这么想的,但是你却非要凑上来,天天用那种眼神看着孤,天天在我的面前晃悠,天天地挑战我的底线,甚至……” 他略作停顿,又想起来自己失忆的那段日子,“甚至还在孤落水失去记忆的时候,骗孤同你有了苟且,硬生生把生米煮成了熟饭。” 燕秦的语气中带了几分控诉,“你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专横跋扈,嫉妒心强,动不动就泡在醋缸里,整个一醋精转世,你冷血残酷,目无君主,出尔反尔……” 摄政王的脸色越变越难看,又听小皇帝轻声叹了口气,“但是,就算你这么糟糕,一点都不适合当孤的皇后,孤还是喜欢上了你。” 第一世的时候他死不喜欢燕于歌,第二世燕于歌死了,他也不喜欢燕于歌,但第三世,他喜欢上了燕于歌。 是的,他喜欢燕于歌,如果不是喜欢的话,他不会明知对方是什么德行的情况下,顺水推舟,应下对方这份情,更不会把他留着的那个皇后之位,许诺给燕于歌。 “孤是大燕皇室仅存的血脉,本来就不应该喜欢上一个男人。即便是喜欢男人,也不应该喜欢上作为摄政王的你。”摄政王是什么人,天底下没谁比他更清楚。跟这种人搅和在一起,他这辈子可能就和子嗣绝缘了。 大燕江山需要延续,但出于自己的私心,他还是应允了摄政王。对方感觉到他的退缩,他的逃避,并不是什么错觉。 他确实一直在逃避,在否认,但是并不是在逃避燕于歌这个人,而是在逃避自己的感情。 “你不知什么时候喜欢上了孤,孤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喜欢上了你。君无戏言,孤既然应允了你,这辈子就不会后悔,所以你说的那些糟糕的事情,永远也不会发生。” 他看着燕于歌:“今儿个王叔告诉了孤一个秘密,那作为回报,孤有几句藏了许久的话,想要对你说。” 摄政王看着小皇帝,轻声问:“陛下想对臣说什么?” “燕于歌,你愿意当孤的皇后,同我燕秦白头偕老,不让孤再做所谓的孤家寡人?不是以所谓燕于歌的妹妹,而是大燕的摄政王,燕于歌本人。” 燕秦盯着摄政王看,眼睫毛都没有颤抖半分,他听见自己这么问:“你愿意吗?” 第117章 燕秦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燕于歌却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看着小皇帝:“你能不能把方才那话再说一遍,我没听见。” 摄政王方才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还说没听见,撒谎精:“没听见就算了, 反正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摄政王忙说:“没没没, 我刚刚好像听见了什么, 我愿意!” 他看着小皇帝眼神中荡漾的笑意,又想到先前小皇帝说了什么, 抑制不住自己喜悦的情绪, 不由朗声大笑, 惊动了外头侍候的宫人。 “行了,时辰也不早了,我们还是先睡吧。”心里压着的一块大石落了下来, 燕秦整个人都松懈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