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节
第二百五十七章 毛球 看着他,我只能一五一十把事情都说出来。 尹路明一直抽着烟,没有记笔记,也没看他录音,就这么静静听我说完。他又问我了几个问题,关于鬼堂,还有那个耍猴人老侯,我事无巨细都说了。 尹路明听得聚精会神,等我讲完了,只是点点头,“就这样吧”。 我又被押回单间的号子,再没有人提审我。按时间就有送饭的,我照吃照喝没人打扰,我按照黄小天留下来的心法,修炼六字真言。就这样过了三天,终于有警察招呼我,让我跟着走。我迷迷糊糊来到警楼外面,看着蓝色的天空,一时间竟然恍若隔世。 门口停着一辆吉普,尹路明探出头说:“上车吧,你要去哪我送你。” “我这就算放出来了?”我迷迷糊糊说。 “算是吧,”尹路明说:“不过你的档案还在警局,名字也挂号了,是我把你保出来的。” “白德旺呢?”我问。 尹路明道:“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他杀人,他有确凿的不在场证明。如果不是我们信任你,北京那边对案子的慎重,你已经被办成了铁案,知道不。” 我苦笑:“我这是捡了一条命。” “上车吧。”尹路明招呼我。 “白德旺现在在哪,他是不是回丹东了?”我冷着声说。 尹路明道:“他已经回去了。你想找到他报仇?” “最起码我要亲自问问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越说越气,还得说黄小天的六字真言心法不错,让我不至于过分暴怒。 尹路明道:“我劝你还是不要见他为好。你见他是不会得到任何结果的,而且还暴露了自己的行踪。我们对外宣称已经把你收监了。” 我坐在他的车里,心灰意冷:“我就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对我。” “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尹路明说:“人心是这个世界上最叵测最难以预料的东西,我是做警察的,见过这样的事太多了。你放心好了,老天爷不是瞎子,不管谁,做过了什么事最后都会有个结果。白德旺那边,我们已经盯上了,你就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他开着车,一路把我送到火车站:“去沈阳的车票已经帮你买好了,你最好马上回去。” 我感觉已经出离愤怒了,变得异常冷静:“你们需要我做什么?” 尹路明道:“你的一切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用到你的时候自会联系你。记住小子,”他顿了顿:“你欠我一条命。” 我上了回沈阳的火车,回忆着整件事,其他还好说,可毛球至今下落不明。 想到毛球,我浑身烦躁,心灰意冷。赵大魁已经死了,毛球在哪里? 整件事的线索全断了,致使我心急如焚,不知该怎么办好。 我回到了沈阳,第一件事先去看爷爷,到了医院刚推开病房门,就听到有人和护士发生口角。我赶忙进去看,原来吵架的是爷爷。看我风尘仆仆进来,爷爷招呼我:“小童,赶紧的,麻溜回家,这狗屁地方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护士在旁边也气够呛:“这老爷子怎么油盐不进呢,怎么说都不听。” 我过去打圆场问怎么回事,爷爷小心翼翼捧起床头的一个东西,我眼睛顿时热了,差点哭出来,是毛球!毛球看上去楚楚可怜,受了伤,闭着眼睛一动不动。我过去捧在手里,能微微感觉到它身体的温度,它还有呼吸,微微颤抖,我喊了几声,可是没有反应。 这一瞬间,我从喜到悲,毛球这是怎么了? 护士在旁边说:“这里是病房,不让养宠物,你好好劝劝你家老爷子,我让他把这耗子扔出去,他就是不听。” 我小心翼翼捧着毛球,说道:“这不是耗子,这是我家的成员,它有个学名叫貂。” 护士愣了一下:“叫啥也不行啊,这里是医院。” 我没理她,问爷爷恢复的怎么样了。爷爷挥挥自己的手臂:“没事,这才哪到哪,其实在家和住医院都差不多,都是静养,他们这地方就是骗钱来的。” 我点点头,对护士说:“我们现在马上办理出院手续。” 爷爷在病房收拾东西,我办理了手续,然后带着他出了医院。我们打了车,一路回到村子。进了家门,爷爷看着离别数天的院子感叹:“还是自己家好啊。” 在路上我已经听爷爷说了毛球是怎么回来的。有人匿名留下一个盒子在医院前台,转交给爷爷,打开之后,里面就是一直昏迷的毛球。这人必是赵大魁无疑,他被红狐狸召唤到丹东前,把毛球还了回来,这一切都是红狐狸的功劳,这只狐狸确实有意诚心和好。没想到最后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把爷爷安顿好,然后开始抢救毛球。毛球一点反应都没有,我真是着急,在心念中呼唤黄小天:“黄教主,你看看毛球咋了。” 在自己家里,黄小天显出了虚像之形,他疾步过来,摸了摸毛球,把手指盖在毛球的头颅上,闭着眼凝神了片刻。 我等的焦急,又不便催促,黄小天睁开眼:“现在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听哪个?” “坏消息吧。”我说。 黄小天道:“毛球乃是灵兽,天生就能感悟天地,众生还在蒙昧之中时它便知我是谁。毛球比寻常精灵更易启悟,也就是说它有人的天性,还具有精灵动物的纯真性情。” “黄教主,说重点的。”我道。 黄小天说:“毛球这种天生灵物属于有魂无魄,它天生具有三魂,你别急,我马上就要讲到坏消息。毛球的魂儿没了。” “什么?!”我倒抽口冷气:“什么意思呢?” 黄小天说:“用人类的话来说,它现在就是个植物人。空有毛球之形,而无毛球之魂。” “那好消息呢?”我不甘心地问。 黄小天说:“好消息是,它的身体还活着,植物人嘛。不过呢,因为没有魂撑着,所以它的身体也维持不了生机,就跟没有水分的花草一样,很快就会死亡。“ “怎么会这样?”我瘫坐在椅子:“还有挽救的可能吗?” 黄小天说:“整件事我都知道了,我有个猜测,毛球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肯定是赵大魁干的。我记得你说过,赵大魁绑架了毛球之后曾经给你打电话,说他现在正缺个灵物下药,毛球很可能就是在那时候失去了魂儿。” 我咬牙切齿:“我还觉得对不起那只狐狸呢,它杀了我的毛球,白德旺弄死了它,正好!一还一报。” 黄小天闻听此言,摇摇头:“我觉得这里的玄机没那么简单,一时半会看不透。” “先别说那个,”我道:“黄教主,你能耐大,帮着想想办法,怎么把毛球的魂儿找回来?” “找不回来了,”黄小天说:“且不说毛球的魂儿还在不在,就算在,咱们找它也是大海捞针,这可比寻找人的魂魄要复杂麻烦一万倍。而且还有个问题,就算找到了,能不能让魂儿重新回归身体,像以前契合的那么好,这还在两说之间。” “你的意思是,毛球就这样了?”我牙齿咯咯响。 黄小天沉默一下,点点头:“一点不错,就这样了。” 我浑身瘫软,一丝力气都没有,小心翼翼把毛球放在床头,它小小的身体还在微微起伏。黄小天收了自己的虚像,声音在心念中响起:“小金童,这就是咱们的劫,先是毛球,下一个可能就是我了。” 我道:“黄教主,逝者已逝,那也是天道,没有办法。我们还活着的,就要努力去活着。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你如果需要我帮忙,我自当义不容辞。” “好,好,”黄小天声音里透着欣喜:“小金童,你的心性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到时候咱们携手过了这道劫难,前途会更加宽广。我感觉到了,我的大难就要来临,到时候你一定要来帮我,咱们携手共济。” “携手共济。”我说。 我找来一个纸盒子,小心翼翼捧着毛球放到盒子里,又把它没吃了的人参须子也放了进去。毛球只要还有一口气,我就要留着它,等它死了之后再想办法下葬。 我感觉自己能看透生死了,虽说看透,心情却总是郁郁。爷爷在休息,我打扫了庭院,家里很久没人住,收拾收拾卫生,然后下厨做了几道简单的家常菜。 晚上爷爷醒了,看我会做饭,虽说吃的味道不怎么样,可他老人家特别欣喜,眼圈都红了,一个劲念叨:“小童长大喽。” 第二百五十八章 再生 到了晚上,伺候爷爷睡下,我回到屋里,盘膝坐在床头,开始修炼黄小天教我的“六字真言”。 通过这段时间的练习,我逐渐掌握了呼吸和意念的结合,能体会到一些妙处,最直接的效果就是我的心性不像以前那么毛躁了,颇有点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意思,观物观事能跳出来看。 这一坐时间可就长了,入定之后不见时间,整个人完全沉浸在内视之中。修到第四个字“吼”的时候,突然心底动起一层波澜,紧接着一股阴气从脚底板升起,袭遍全身。我大吃一惊,想动一动,可全身又动不了。我冷汗出来了,莫不是走火入魔了? 我在心念中喊了几声“黄教主,黄教主。”可黄小天没有声音。 这怎么办,我深吸几口气,保持冷静,就在这时,在床头附近隐隐出现一个人影。 我凝神去看,是狐狸脸人身,它站在那里,恶狠狠地看着我。 白德旺当时设下毒计,用鬼崇符转移了狐狸的怨气和业力,这股阴气始终缠着我。没想到在我现在入定的时候,它出现了。 黄小天教我这套功法的时候,曾经交待过,说修炼六字真言,人一旦入定,就好像一杯水放在桌子上,水不动而沉渣泛起。我的心结、纠葛、病根,都会在入定中出现,这就是所谓的魔相。 狐狸的怨气此时真的出现了。现在能做的既不是和它对抗,也不要失了心智,平常对待,它和桌子和椅子没什么区别。 我稳定心神,凝神内视,观其在自不在。用黄小天的话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当它不在就完了。 狐狸虚影紧紧盯着我,我盘膝在床上,我们互不影响,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外面传来唧唧唧的声音,我分神去观,发现有很多黑色的东西扑在窗户上,个个做着鬼脸,窗户突然拉开,从外面翻窗进来一人,正是赵大魁。 赵大魁一脸凶相,用手指着我骂骂咧咧,我听不到他的声音,却能感受到他的愤怒。不知是我自动屏蔽了他的声音,还是他根本没有发声。 赵大魁早就嗝屁了,此时出现的依然是心中魔相而已,很可能就是那只狐狸怨气造出来的。 赵大魁骂了片刻,看我无动于衷,开始砸屋里的东西,随手打烂。他碰其他的我都无所谓,可他最后奔着装毛球的盒子过去了,一把抓住里面的毛球,紧紧捏住,开始狂笑,依然没有声音。 他把毛球拿起来,放到自己嘴里,准备撕咬。这个时候我再也坐不住了,大吼一声:“住手!” 我睁开眼,屋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此刻全身酥软,连床都下去了。好半天能动一动了,我疾步来到盒子前,里面的毛球还是安好的。 我像是虚脱一样,气喘不停。黄小天忽然在心念中叹息:“小金童,就差最后一步。六字真言你已经通透前五个字,可惜啊可惜,就差最后一字,便能大成。” 我已经确定刚才看到的都是魔相,心中也在可惜,便说:“那再来,六字真言从头再练。” “没用了。”黄小天惋惜:“这东西是讲究时机的。出现魔相说明你修行大成在即,而没有魔相就是一般的练呼吸。魔相奇幻种种,下次未必就是毛球,但肯定会出现让你最纠结的景象,下一次你未必还能过去,很多人一辈子就卡在最后过不去。” “下次不管出现什么景象我都不会搭理,哪怕我身边的人都被杀光。”我也是生气,说了气话。 黄小天道:“如何勘悟是你的事,行至于此我就指点不了喽。完全看个人的造化和心性。” “那这六字真言,你过没过?”我问。 黄小天顿了一下,说道:“我过了这六个字,但在这六个字后面,还有一个字。” “其实是七字真言?”我目瞪口呆。 “不,还是六字。我和你不一样,我是精灵修道,最后一个字便是我的劫,这个字是什么,怎么渡我完全不知道,只能等那大劫临头的时候再说。”黄小天叹息。 说来也怪,练了六字真言之后,我没有疲倦之感,一晚上过了大半,看看表已经凌晨三点,却头脑清醒没有困意。我不想重复再做,这东西不能勉强,心浮气躁无法入定,就算空坐一天,也一点用都没有。 我睡眠极好,一直睡到日上三竿。爷爷早就起来了,一条胳膊打着绷带,在外面收拾东西。马上就要开春了,过些日子就可以去各村收山货,到山里去采药,寒冬终于过去,这是个万物复苏的季节。 晚上的时候接到电话,居然是李瞎子打来的,他问我在哪呢。我差点骂出来:“我说老李,你可真行,找你的时候不在,现在事情完了你出来了。” “到底咋回事啊。我一直在山里没有出来,店里发生什么事了,听说店面都让人砸了。”李瞎子道。 我跟他说,过几天我会回去,到时候再细说。 挂了电话,我盘算了一下,等毛球的肉身彻底死亡之后,再离开家回沈阳吧。爷爷的胳膊恢复很快,我们家有自己配的草药,专门治跌打伤,还是爷爷去山里采的。他说这些草药可比医院的强多了。 这几天毛球的情况越来越差,能感觉到它的生机渐渐涣散,身体隔了很久才会喘息起伏一次,我的心情很是郁郁。 这天晚上我正在修行六字真言,到第五个字的时候,忽然那狐狸脸人身的怪物又出现了,静静站在床头,脸上的愤懑之色少了,只是平静地看着我。 我没有搭理它,见怪不怪,魔相而已。就在这时,怪物忽然说话:“小金童。” 我暗暗吃惊,这些天来我几乎天天都能看见魔相,魔相只有虚影没有声音,现在怎么会出现声音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