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他们郑家先前得刘家相助才稳着在朝中的地位,但刘家如今没有出息的,大行皇帝一去就剩下一个刘太后还有点聪明劲,父亲让他也要在天子跟前先稳着。 意思是刘太后的势力未必真的能撑控新来的天子。 从首辅吃憋一事上就能预见以后肯定得有权力之争。 郑元青心里搁着父亲的话,也在说服自己现在别去再惹那个魏锦,或者必要的话可以给对方一些无关大局的小消息。 但他心里也明白,或许这些都是借口,他就是有点控制不住自己,想去接近魏锦。 顾锦芙盯着他身影消失,索性就站在廊下站定,准备等他出来了自己再进去。 自打他上次试探,她后来细细地想觉得蹊跷,总感觉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也可能是因为两人间有扯不清恩怨,所以她过于敏感。 顾锦芙正站着胡思乱想,就听到有脚步声仓促从殿里传来,是受命喊她到跟前去的小太监。 “陛下问他那天觉得的好的紫砚放哪里了,奴婢们也没找到,陛下又说应该是您收好的,这会叫您去帮着找找,要赏了给郑副指挥使。” 给一个武将赏砚台?! 他又在胡闹什么,确定是赏赐不是讽刺? 顾锦芙摸了摸鼻子,心里叹息一声,这纨绔的想法真让人琢磨不透,说道:“我这就去。” 结果就见到本不该当值的许志辉匆忙跑过来。 建兴王府的其他家将都去为开恩科一事忙碌了,就独留了许志辉这新增升的戎衣卫副指挥使在京。 她见他神色不太对,拦了他一下:“许副使这是怎么了?” 许志辉脸色铁青,声音竟有丝丝的颤抖:“王府、王府走水失火,娘娘如今不知所踪!” 第10章 天天都盼着建兴那边的消息,结果是骇人的灾祸。 顾锦芙平素是冷静的人,震惊中居然眼前有些发虚,是许志辉察觉,忙扶了她一把。 她勉力站好,神色极难看,死死攥紧了拳头说:“快、我们快进去。” 许志辉点点头,她已经甩下人匆忙往大殿里走去。 “——陛下!”她一路往东暖阁奔去,也顾不上什么规矩礼仪,冲到他跟前抓住了他的袖子。 “怎么了?”赵祁慎被她猛然扑上来也吓一跳。 他就在这里,再有事,他也是护着她,怎么能急得脸色都变了。 顾锦芙走得急,喘了两口气。 许志辉也已经走进来了,见她就在天子身侧沉默地站在郑元青身边。 此时天子与她挨得近,他垂眸看她,虽然看不太清楚眼中是何等神色,侧颜刚毅的轮廓线条却似乎是变得柔和。让人看着就觉得两人有异于常人的亲密。 郑元青眼神闪烁,心底竟对这一幕有惊涛骇浪的情绪在涌动。正是他惊疑中听到更为叫人震惊的话。 顾锦芙缓过气来,看着他凝视着自己的双眸说:“建兴传来消息,王府着火......娘娘不知所踪。” 前一刻似水光温柔的目光化作错愕,下刻便是猛然一缩,深邃的眼眸中在这瞬间彻底失去光彩,像是一团化不开的浓墨。 没有任何光亮,又平静得可怕。 “赵祁慎......”她被他的眼神惊得心跳加速,去握住他的手,发现他指尖微凉。 她喊他那声很轻,声音刚落,她就被他用力反握住,回头看着下方的许志辉说道:“何人来报的信。” 许志辉一抱拳回道:“是守在王府的亲卫,如今人还在宫门。” “传!” 赵祁慎松开了顾锦芙的手,一撩袍子坐回到位置上。 他此时表现冷静极了,一点也看不出来他刚才的异样。顾锦芙把手自然垂在身侧,闭了闭眼,把被他力道箍得作疼的手藏到袖子里。 郑元青还在消化刚听到的事情,赵祁慎声线没有起伏地朝他说道:“你先退下。” 在场除了他都是王府旧人,郑元青当即反应过来。天子还不信任他,自己站在这里,就跟肉里的刺一样碍事。 郑元青应是利索转身,转身前视线到底没忍住朝顾锦芙那里看去,不过她的注意力都在天子身上,眼里有焦灼和关切。 他快步离开,再也看不见后边的面容。 很快,来报信的人被传了进来。 那人一路急赶,马都跑死几匹,自己也摇摇欲坠,是被扶着进来的。 他跪下,满身风尘和疲惫,声音哑得十分难听,不用赵祁慎开口问就先把事情来龙去脉说清楚了。 王府是五日前失的火,位院就老王妃的院子里,等到他们赶去已经火光冲天,他们拼死冲进去想救人。但进去的亲卫都没能出来,等火扑灭,里头的人尸体烧得都难已辨认了。 找了仵作来验,一开始他们都不抱希望了,后来再三|反复验尸,还是发现细微处有不同。衣裳肉身能烧得难辨认,但是老王妃从不离身的一块玉佩却不见在任何一具尸身上,屋里翻个底朝天也没有。 那是老建兴王赠给她作定情信物的鸳鸯佩,连睡觉都不离身的。 所以他们觉得老王妃是离奇失踪,而不是丧命火海,一路往京城送消息。 赵祁慎沉默着,那名亲卫又把调查到的可能性说出来,如果老王妃失踪,那肯定是府里有内鬼接应。 说到这里,许志辉想到什么,抬头看向天子:“陛下,会不会是与先前追杀我们的人有关。” 顾锦芙也正往这上边想,赵祁慎在这个时候闭上眼,是在思考什么。良久,众人才听到他冷冷地说:“未必。” “我登基已经近一个月了,如果要以此要挟我,肯定是我在位时越短越好,何况是刚加了恩科的这种时候。在我被拥护的时候,抓我母亲用作威胁,只会尽失民心。” 所以不可能是追杀他的批人,如果是,他只能说那些人既毒且蠢,皇位拱手相让也坐不稳! 何况顺着蛛丝马迹,在前几天已经基本确定是他的皇叔穆王所做,穆王府已派人去潜伏。京城到穆王府快马三天,如果有异早就送回消息来了。 “不是那边,事情只会更加扑朔迷离。”顾锦芙沉沉地开口。 没有嫌疑人,那就真是两眼摸黑。 “许志辉。” “臣在!” 赵祁慎下令:“让王府亲卫继续查,此事你亲自前往。不要许过任何线索,每日派人送信禀明进度。” “可陛下这样的身边就更不安全了!”许志辉觉得不妥。赵祁慎却是笑了笑,笑里带着戾:“如若他们敢来,朕就在这里等着他们!” 老王妃在他们这些旧家臣眼中地位不比赵祁慎低,何况真若有人拿老王妃来威胁天子,那事态只会更严重。许志辉内心挣扎了片刻,跪下郑重领命,带着传消息的亲卫准备直接再回建兴。 奢华的帝王寝殿里陷入一片寂静。 顾锦芙担心老王妃,也担心他,想要说什么,却发现此刻说什么都苍白和没有意义。倒是赵祁慎安静坐在椅子里片刻,双目一扫这室内处处代表着皇权的明黄色,突然讽刺一笑,抬手揉了揉眉心说:“其实这些并不是我想要的,是我累了母亲。” 顾锦芙激动的回道:“是奸人歹毒,与你有什么干系?!当初是娘娘让你必须进京,如若你不来旨意被外传,即便你不登基,重新选的新帝就会对你这曾经拒绝登基的人放心吗?而且我们中途就遇到了刺杀!” 登基也是一种自保。 赵祁慎哪里又不明白这里头的关键,刘太后真是欺人太甚啊,逼他到这种境地。他身子往前倾了倾,朝她说:“你靠近一些。” 她在这种时候是心疼他的,再是天子掌生杀大权,遇到这种事除了愤怒恐怕也有无助。她依言靠近,他的头就轻轻靠了过来,倚着她闭上眼说:“你觉得下步还要如何?” 他这种明显的依赖,或者不叫依赖,而是人在遇到困难时面对信任的人表现来的亲近。 顾锦芙这瞬间从心底涌起一种如慈母般无比怜爱的情绪,双手搭在他肩头说:“对方此时肯定是在堵你不敢昭告天下,因为昭告天下,就相当于把娘娘直接放到最危险的局面了。他们被打为反贼,不知道会做什么更过激的事来。” “是这个理。”他轻轻回了一声。 她手心暖暖的,搭在他肩头上,暖意一点点透过布料传到他身上。像是有能抚平他心里翻涌戾气的魔力,他觉得自己更加冷静了,说道:“但我昭告了,她也不敢动手。” 他? 顾锦芙察觉他是猜测到了元凶,略微迟疑了一下问道:“哪个他?” “不用得民心的一个人,只要能够控制我,就控制了这个天下的人。” 话到这里再明白不过,顾锦芙心中一凛,咬牙骂道:“卑鄙!” “锦芙,帮我磨墨吧。”他抬头,重新坐正。 闺名就那么被喊了出来,让顾锦芙有那么一瞬的恍惚,恍惚中有什么快速从心底淌过,让心弦一颤。却又很快,快到她连尾巴都没有抓到,让她连回味琢磨的机会都没有。 她温柔地看着他,点头。 赵祁慎余光正好扫到她那种要护崽一样慈爱的眼神,眉头一皱。 她在想什么?! 若不是此时没空,以他的性子非得让她说明白那是什么眼神。 在消息送到乾清宫的时候,太后那里同样是得到了消息。一个宫人正蹲在她脚边锤腿,她听到小声在耳边的汇报后,翘着唇角冷笑:“老建兴王去得早,我就替他教导一下儿子,让他懂得什么叫不得忤逆尊长。” 来人谄媚的应是,又听了刘太后几句吩咐又鬼鬼祟祟往内阁去。 刘皇后近些天为了保密身怀有孕,一直借着太后不适的理由掩人耳目,每日都让人小心翼翼抬着到慈宁宫,暗中号脉。这个时候正好是在的,听到太后那一句教训,等人一走就嘴快问是怎么回事。 不想刘太后当即冷下脸睃她:“你连后宫都管不清楚,说了你也不会懂!回吧,养足精神和身体才是你现在该做的事。” 刘皇后被堵得脸色绯红,又没有胆量为自己分辩,憋屈地站起身告退。 从分隔前朝和后宫的宫门过,正好看到李望脚步匆匆。 李望如今要在刘太后和天子间夹缝生存,见到刘皇后当然是堆满笑,刘皇后可是太后的亲侄女,自然是不敢得罪的。 “你打哪来,又上哪去。” 刘皇后坐在辇上,倒是神色温和。 李望弯着腰回道:“是刘嫔娘娘那头有事差了奴婢过去,您也知道如今内监的情况,奴婢怕其他人做不好,到时转头传到如今正当红的那人耳朵里。奴婢就真的难过咯。” 刘皇后琢磨了一下他嘴当红的人,很快就联想到是顾锦芙,嗤笑一声:“你就是胆子小,不过一个狗仗人势的东西。” “哎哟,我的娘娘。”李望愁眉苦脸,“奴婢这境地就是她整的,奴婢当然怕啊,要不是太后娘娘,奴婢恐怕就死在那里头了。” 李望早习惯上眼药的这活计,说得动了真情似的,还抬手抹眼角,双眼通红。 “行了,就这出息!”刘皇后挥挥手,宫人手里的那只长毛狗突然朝她吠了两声,她弯唇一笑说:“狗仗人势......” 喃喃间,是想到姑母先前斥骂自己无能的话。 她现在就去给姑母出口气!赵祁慎那头让姑母好久都不痛快,拿捏魏锦不也就是打了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