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节
一场推介会下来，刘掌柜的嘴巴好久都没有合拢过。 “东家，这……”他举着本子给卢秀珍看：“已经有三十五位预订了假的蝴蝶兰去了，有位客商还定了十五盆呢，只不过他家没在江州，幸得东家有先见之明，说好了江州城之外要另外加付运费银两。” “总数是多少？” 卢秀珍也很高兴，没想到江州城的购买力蛮不错的，当然，肯定不全是本地人的手笔，江州花市是大周最大的花市，这场推介会里肯定有别处前来买花的客商，那定十盆的，不消说就是别的州郡过来进货的，看着上边登记的地址就明白了。 “这人给了多少运费？”卢秀珍指着“益州”两个字，心中琢磨，不知道这地方离江州城有多远，若是少收了运费，自己还是吃亏了些。 “东家，他定了一月之期，说下次来江州进货时自己来取。” 果然是外地来进货的客商，卢秀珍暗自有几分兴奋，若是这蝴蝶兰由他们带去了远处，推广到大周各地，只怕需求会更多。 当然，新鲜事物一出来，总会有模仿者，这假花不可能是由芝兰堂垄断，但她可以将这买卖做到极致，芝兰堂不卖粗制滥造的东西，只卖精工细作的珍品——她相信，尚工大叔们的手艺不是一般人能达到的。 就如前世的老干妈，虽然后来出了不少品牌都是做的这个套路，可老干妈还是老干妈，销量依旧是全国第一，甚至还远销国外。 “卢姑娘，我要走了。” 耳畔传来娇软的声音，卢秀珍回头一看，就见小蝶站在那里，身姿婀娜得如杨柳。 这般美人，沦落在那烟花之地，真真可惜，虽说她是清倌人，可谁知道那花楼的鸨儿以后会不会强逼着她去接客，万一用了那些下三滥的手段，这一朵娇花就要凋零在那阳光照不进的地方。 “卢姑娘，多谢你。”小蝶的眼里全是感激的光：“以前我弹琴都是为了取悦男人，今日我才发现原来我也可以为了别的事情来弹琴，也可以为了自己的心情而弹琴。” 今日坐在古琴之后，小蝶有一种全然不同的感觉，她不再要为那些男人展示琴艺不是为了任何人，只是单纯的弹奏，将自己的一颗心全部放在了那几根琴弦之上。而造成这样区别的，便是这位芝兰堂的卢姑娘，是她让自己体会到了由着本心去做事的乐趣。 “小蝶姑娘，你太客气了，我还要感谢你呢，谢谢你答应为了芝兰堂的推介会前来演奏。”卢秀珍转向站在一旁的秦文龙：“秦文龙，你快去配一篮鲜花给小蝶姑娘带回去。” “啊？”秦文龙本站在那里有些发呆，听着卢秀珍喊他，猛然回过神，有些慌乱：“配花？给谁？” 卢秀珍叹了一口气：“给小蝶姑娘带回去。” 这小蝶果然是天生尤物，就连秦文龙这样的傻小子都迷上她了，方才一直呆呆的站在小蝶身边，平常的那机灵劲儿早就没见了踪影。 “小蝶姑娘，你别见怪，我这伙计平常没这么呆，可能是他第一次见着小蝶姑娘这般貌美如花的，故此有些不知所措。”卢秀珍毫不客气的将秦文龙出卖了，好在他正在后边铺面忙忙碌碌的配着花，没听到卢秀珍与小蝶的话，若是听到了，肯定都不敢走出来了。 一大篮子鲜花被捧了出来，小蝶的眼睛睁得又圆又大，她第一次看到由好几种花插到一处的篮子，不免觉得新奇，特别是后边那精心修剪成凤尾桩的叶片，更让她觉得有一种无比的震撼，看得出来这修剪树叶的人很是用心，每一片似乎都修出了凤凰尾翎毛绒绒的感觉，片片撑开，犹如朝阳的丹凤。 “多谢你，秦家小哥。” 这一声谢，是真心实意的，与她素日里向那些打赏她的人道谢截然不同。 秦文龙的脸瞬间就红了。 第210章 新枝（一） “挺不错的嘛。”卢秀珍冲着秦文龙笑了笑：“还真没看出来你这手艺如此精进了。” 秦文龙站在门槛上, 看着那渐渐远去的身影, 没有回答卢秀珍的话，直到崔二郎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这才回过头来：“啊, 东家你在与我说话？” 卢秀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怎么了，素日这般机灵，今日怎么就呆了？是不是见着某人说不出话来啦？” “东家。”秦文龙的脸红了一大片, 站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 “你是不是喜欢小蝶姑娘？”卢秀珍继续捉弄他：“你瞧瞧，方才那一篮子花都差不多用了两篮花的料儿，若是那篮子足够大，只怕是三篮花也被你装上了哪。” “我……”秦文龙说得吞吞吐吐：“我插花的时候总觉得那篮子里少一朵花，这么插着下去, 怎么就插了一大篮子了, 东家你别生气, 到我工钱里扣吧，我不该浪费了芝兰堂的鲜花, 让东家生气了。” “你以为我有这么小气么？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卢秀珍收敛了笑容看向秦文龙：“不过说实在话，若你喜欢小蝶姑娘, 你尽可以去……”她斟酌一下, 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追求”这两个字, 想来想去, 脱口而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东家！”秦文龙的脸更红了，就如一只被煮红了的虾子：“您快些莫要开这样的玩笑了, 我怎么能配得上她。” 那般美丽可爱又多才多艺的姑娘，他只能远远的望着，哪里有半分肖想的念头，只要能站在她身边多看她一眼就够了。 “秦文龙，你可真是没志气，你试都不试，怎么知道她会不会喜欢你？”卢秀珍忽然想起了古代的一个故事，说的是一个卖油郎喜欢上青楼里的花魁，旁人都笑他是痴心妄想，可他却依旧是一心一意，最终抱得美人归：“秦文龙，你不要一早就放弃了希望，我且说一件前朝旧事与你听听。” 几个人围着卢秀珍，听她将那故事说完，一个个啧啧惊叹：“竟然有这样的事情，那姑娘不选大富大贵的人家，竟然选了个卖油郎！” “卖油郎又如何？只要有一片真心，两人恩恩爱爱生活在一起，岂不是要比去做有钱人家的小妾要强？其实大部分的女人并不在乎你有多少钱，她在乎的是你有没有一颗真心，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这个情字，胜过了金山银山。” 秦文龙渐渐抬起头来，眼中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光彩：“东家，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去试试？可是我怎么才能让小蝶姑娘记住我呢？” “今日她见着你送她的花篮，不就很开心么？还多看了几眼，你发现没有？” “没。”秦文龙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我哪里敢偷看她，把花篮递给她的时候见着她的一双眼睛就不敢抬头了。” “看起来小蝶姑娘很喜欢你插的花，要不要每天都送一篮给她去？”卢秀珍见着秦文龙那老实模样格外开心，故意捉弄她：“她看到鲜花就会想到你，肯定会一日比一日对你印象深刻。” “东家，你就别取笑我了，我哪里有这么多银子去送花给她。” 一篮子鲜花八十文钱，每日送一篮，一个月就得二三两银子，他工钱都只有一两五钱，不吃不喝都挣不出啊。 “秦文龙，我可是说真的，反正一篮花能开七八日呢，你若是喜欢小蝶姑娘，隔三差五的给她送蓝鲜花去，我这只收你的成本价，一篮子四十文钱，算是给员工福利价，一个月送六篮，也不过二百四十文钱，你想要娶到媳妇儿，这点钱算得了什么？”卢秀珍挑了挑眉：“怎么样，你愿不愿意？” “中，就这样。”秦文龙这次爽快的点了点头：“东家，即便送了花小蝶姑娘不喜欢我也没事，她喜欢鲜花，见着鲜花肯定心情会好，这就足够了。” 没想到这秦文龙的境界还满高的，竟然跳出了世俗的想法，只从让对方开心就好这个角度来着想，这也算是真心相待了吧。卢秀珍冲他笑了笑：“秦文龙，你只管挑喜欢的花配成花篮给小蝶送过去，只要你有真情，我相信小蝶姑娘也会对你真心的。” 秦文龙想了想，点了点头：“东家，我会尽力的。” 其实他一年前就认识了她，只是她从来未曾注意过她。那次是有人知道小蝶喜欢梅花，特地来花铺选了盆梅花，掌柜的要他搬了送去翠红院，他低着头抱着花走进去，不敢看旁边穿红着绿的姑娘，直到有一个软得让他心颤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这才偷偷的看了她一眼。 那日，她只说了三个字：“放下罢。” 他偷眼朝声音来源之处看过去，见着了一个纤细高挑的身影，精致的脸庞上一双妙目如含着盈盈秋水，让人不敢逼视。 心慌意乱，他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忽然就听耳畔有人嗤嗤笑了起来：“你这呆子杵在那里作甚，可以回去啦。” 秦文龙被嘲笑得无地自容，几乎是要夺门而出，到了门边回头看了看，那个窈窕的身影已经不见。 或许是前世的孽缘，从那一日起，梦中就有了她。 他知道自己是绝不可能娶到她的，像她这样娇柔美貌的女子，就是一朵养在花房里珍贵的花，禁不得半点风雨，自己哪有那能力去为她造一座花房？他喜欢她，也只能是默默的放到心底罢了。 但是今日卢秀珍这番话却让他动了心。 不去试试怎么知道有没有那种可能？东家自己是个女人，肯定知道女人的心理，她说的话一定没错！更何况东家这人做事靠谱，什么事情都在她掌握中一般，自己若是照她说的去做，指不定真的能娶到自己心仪的女子。 望着秦文龙轻快离去的步子，卢秀珍嘴角微微上扬了起来，别以为古代的人就是那样思想古板，没有什么感情波澜，其实当她深入到大周底层的时候，这才发现其实感情是不分朝代的，古代也好，现代也罢，都有属于自己的浪漫。 阳光从雕花窗外透了过来，照到坐在窗边那人的脸上，他深深皱起的双眉显得更加窄短了一些，几乎成了一个“川”字。 “那蝴蝶兰是假花？不是真花？” 唐知礼喃喃自语，回想着今日的所见所闻，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盆摆在台上的蝴蝶兰，与他那日见着的一模一样，可竟然是一盆假花！ 第一次见到那盆蝴蝶兰的时候，实在被惊艳了一把，因着被同行间的猜忌所拘束，他没敢伸出手去摸上一模叶片花瓣，此刻他很是后悔，可后悔也已经晚了，他无法说出那日看到的是真花还是假花！ 若是假花……唐知礼心里头想着，定然是住在卢秀珍家的尚工们给她做的，尚工们乃是大周国手，做这几盆花还不是手到擒来，最主要的是他们怎么想着要做蝴蝶兰的？莫非在御花园见过这种花？ 尚工们是为皇家服务的，经常出入后宫与皇亲国戚们的府邸，见着奇花异草也不是可能。唐知礼伸手拖住额头，心里不断掂量着各种可能性，眼睛前晃过了卢秀珍那双明亮的大眼睛。 这卢姑娘鬼精鬼灵的，她说的话，听起来句句在理，可自己又没有能从她的话里找出有用的信息来，派手下去打探，也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反倒是坐实了她是个土生土长的村姑——没错儿，就是从山村旮旯里出来的那种，一身乡土气息。 或许她有内秀，只是在桃花村被她那两个兄嫂压抑，故此没有表现出来？唐知礼的手指轻轻敲打着脑袋，这天下冰雪聪明的女子不少，史书上也记载过不少奇女子的故事，看来这位卢姑娘，也是一位天生聪明的。 竞争对手有钱有权不可怕，聪明的对手才是真正可怕的，虽然这位卢姑娘只是一个乡野村姑，可冲着她这份聪明劲儿，焉知以后不会大富大贵？ 比如说今日的什么新品推介会，简直是出人意料，谁会想出这样的形式来推销花铺里的东西呢？谁家不是默默的卖自己的花花草草，有人赏识就多卖几盆，没人看得上就放在那里任它凋谢——怎么就没想到过要将花铺里的花草用这种方法让更多人知道呢？ 口口相传，效果有限，不如这种形式，将人聚集到一处，当场直截了当的将东西摆出来让大家自己看更加简单明了，这些在场的人再回去宣扬一番，效果远比一个传一个要更好。 若是不做推介，单凭那些主顾去说，哪有这种用青楼头牌吸引顾客更有效？ 唐知礼的眉头越皱越紧，与聪明人同行，面前摆着两种路，一条是与她一路为敌，用尽全力压过她，还有一条路就是与她成为朋友，一起赚钱。 ——很明显，后者可能要比前者更容易。 第211章 新枝（二） 才踏入家门, 就见着李尚工一张满是笑容的脸。 “卢姑娘, 怎么样？” 虽然脸上堆着笑，可李尚工心里头还是有些不落底, 今日是他们做的第一批假花面世的时候, 他这颗心一直提着没放下来过——好像比给宫里的娘娘们做精致首饰更担心。 给娘娘们做首饰，娘娘们喜欢，不过是得一句奖赏, 而这假花若是被人喜欢，那可是实打实的荷包里进银子。今日他本来想要跟着去看热闹，可那句话在嘴边好半日都没说出来，毕竟他是堂堂尚工局国手，为了这事竟然忐忑不安, 没由得被人笑话。 他没说要去, 卢秀珍也没提, 一大清早的，他只能坐在窗户边上, 听着崔老实家大门被推开的声音，脚步声渐渐的远去了, 他推开窗户看了看, 只见着几个模糊的背影。 李尚工盘腿坐在那里, 忽然觉得, 今日肯定会很难熬。 “哎，咱们做了好些盆蝴蝶兰了，不如今日做两盆牡丹试试？”对面床铺上的一位尚工翻了个身, 有些兴奋的叫喊出声：“要是真有人愿意花银子买那些假花，咱们做牡丹不是更会有人想买？花开富贵，多吉祥如意的兆头？” 李尚工转过脸来，心中也旺旺的生了一把火：“对，咱们今日就做牡丹试试。” 有事情做占着一双手，总比心上心下的去想芝兰堂那边的事情要好。 “李大叔！”卢秀珍笑得比李尚工更灿烂：“你们做的蝴蝶兰太棒了，推介会上已经被预定了一百多盆呢！” “一百多盆！”李尚工惊呼一声：“咱们还没这么多货哪！” “所以……”卢秀珍笑得格外明媚：“这些日子就要辛苦尚工大叔们了，争取半个月里头能赶出这一百多盆来。” “没问题，没问题！” 众位尚工们都很开心，卢秀珍说过了，做一盆蝴蝶兰给他们三两银子，卖出了一百多盆就是三百多两，每人分到手有十五两呢，这才半个月！若是每日都有这么多活来承接，一个月就能额外有三十多两银子进账哩！ “各位大叔，这还只是个开始，江州花市是大周最著名的，今日就有不少客商看了咱们芝兰堂的推介会，其中一位益州的客商订了十五盆，一位赣州的客商订了十盆，另外还有几位订了五盆六盆的，等着这蝴蝶兰向大周各地推广出去，越来越多的人会来订货，到时候尚工大叔们只怕都会忙不过来了，还得要请人帮忙才是哪。” 这可真是一条金光大道，尚工们围在卢秀珍身边，脸上都亮堂了起来，若真如卢姑娘所说有不少人要订货，到时候他们的妻儿都能坐在家中挣钱。 “好好好。”李尚工听了心中欢喜，忽然想到了今日新做的两盆牡丹：“快抱了给卢姑娘来瞧瞧，这牡丹花可不可以卖钱？” “牡丹？”卢秀珍有些疑惑：“今日做了牡丹么？” “怎么了？”李尚工听着卢秀珍的话有些心里着急：“莫非牡丹不值钱？” “没有没有，我是在想大叔们怎么想到要做牡丹的。”卢秀珍冲李尚工笑了笑：“李大叔，莫要着急，牡丹乃是百花之王，只要是做得逼真，肯定是会有人要买的，特别是那些比较好的品种，比如说姚黄魏紫这类珍品，何愁无人问津！” “真的么？”李尚工兴奋了起来：“今日我们便是做了一株姚黄一株魏紫。” 姚黄魏紫乃是牡丹中的名品，姚黄指的是千叶黄花牡丹，原出自一姚姓之家，而魏紫指的便是由魏氏培植出来的千叶肉红牡丹，这两种牡丹都属于重瓣，花型大如碗口，开出来的花朵立在枝头娇艳可爱，引人注目。 前世卢秀珍和同学一起与过洛阳看牡丹花会，但却没有亲眼目睹姚黄魏紫，只见到了一些图片，据说这两种花太名贵了，生怕那些无聊之人折枝，或者被人偷走，故此不敢拿出来展览，只能放上照片给大家欣赏。 真正的姚黄魏紫，可否与那照片上的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