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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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俐按下停止键,她已不忍听下去,那是另一个女人袒露的内心。 她愣了半晌,看了看答录机显示屏,看到留言时间是一个星期之前,而留言时间旁边是一个已读标志,她心中一动,翻看前后留言,都有已读标志,已读日期正好是他们返回a市那天,那么,吴庆东那天回过家,他已听过这个留言。 她不自觉回想昨天在乔叔家的情景,想那两个人之间的神态、对话……片刻,她厌恶起自己,厌恶自己被那些想象所左右。 她看看面前未完的信,继续写道:“这个人或许已经来到你身边。最后,祝你工作顺利,事业成功!” 她把信重新梳理并抄了一遍,折好放在书桌上。 她再一次回到卧室,强迫症般整理了一番,看着渐渐变得整洁的房间,突然想到一句话,春梦了无痕。 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把吴庆东的字条小心折好放在钱包的夹层里。临走时她看了一眼门口桌上的钥匙,直接走出去带上门,听到大门关上时清脆的声音,本来有点沉重的心情即刻变得轻松起来。 ☆、第五十五章 宁俐驾车离开小区, 刚开出不远, 意外地看到走在路边的陈嫣与吴庆南,又想到他们也住在这片小区, 只见陈嫣身穿皮草,吴庆南一身皮衣,两人男帅女靓, 互相搂着谈笑风生, 路上很多行人都不自觉在看他们。宁俐本想停车打个招呼,又一想,无所谓了, 她慢慢从两人身旁开过。 她先赶到古玩城,与管理处就一些杂事扯了会儿皮,最后协商一致,结算了租金。 来到店里, 徐小允也来了,两人一起清点了店铺里的东西和账目,除了柜台、椅子和面具, 其它都已被徐小允提前打包,所以两人很快就收拾停当, 宁俐提起打算关店,问徐小允意见。 徐小允看上去有一点沮丧, “宁姐,我这次考研没过,常力新想让我去庆扬, 我还在考虑。” 宁俐安慰她,“去庆扬挺好的,可以积累一些职场经验,同时你还可以继续考研,你还有很多条路可以走。” 徐小允点点头,“宁姐,我现在明白你说的那句话了——稳定生活是牢笼。” 宁俐有些不解,看着她。 “如果我去庆扬,和常力新在一起,今后的生活可以预见,基本就和瑞珍姐一样。但是,瑞珍姐他们是自由恋爱,感情很好,而我和常力新,可能年纪相差大,总说不到一起去,当然他的确是一个很好的人。” “我来a市,一无所有,与当地人结婚是一条捷径,现在一切唾手可得,房子和车都是现成的,但是我并不感到高兴,相反很失落,还有,他爸妈看我那种眼神,让我很难受。” “昨天我和他吵了一架,他急于结婚。他问我,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还想要什么?他说,你们女人就是要求太高,净想那些不着边际、不切实际的东西。” “我被他问愣了,我可能暂时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但肯定不是那种生活——稳定,但是没有欣喜。” 宁俐一直认真听,此刻她迟疑了一下,“小允,我插一句,你别不爱听,你是不是怕以后碰不着更好的,或者说,找不到真爱,所以……” “不是。”徐小允打断她,正色道:“宁姐,我明白你的意思,其实我不想耽误人家,更不想搞什么暗昧吊着人家,对于婚姻,我只是犹豫,是要一个自己真正想过的生活,还是在外人眼中,所谓正常的、体面的,符合大众审美,被主流认可的生活……” 徐小允年轻的眼眸流露一丝迷茫神色。 宁俐沉默,半晌说道,“个人的选择,别人无权置喙,更无权干涉,无论怎样,想好了就去做,只要不伤害他人,只要不后悔。” 徐小允看着她,没有说话。 两人沉默相对。 宁俐想起来,“小允,如果你还想帮我看店,开网店一样的,咱俩即使不在一处也没问题。” 徐小允不置可否,“不在一处?宁姐,你是要去别的地方吗?”她只注意到宁俐话里的信息。 “是,我准备去南边教书。对了,那所中学离你母校挺近的,以后可能会经常见到杨老师。”宁俐微笑。 徐小允怔住,心里生出疑问,想了想终是没有开口。 两人一起走出古玩城,来到停车场,徐小允帮宁俐把东西搬上车,分手时,她还是忍不住了,“宁姐,你看多有意思,你要去我来的地方,我却要想方设法留在这里。” 宁俐愣了一下,笑道:“还真是。” 她看着面前年轻的女孩,“小允,无论你怎样选择,我都祝你幸福快乐!” 徐小允终于也笑了,“宁姐,我也祝你幸福快乐!” 离开古玩城,宁俐先回了趟家,把店里带回的东西放到家里,又重新收拾行装,好在上次出门用的行李箱还未整理,所以这次出行准备并未花费过多时间。她叫了快递,把大件直接发往目的地,只随身带了一个小行李箱,准备打车直接去高铁站。 她看了看手机,想打给何瑞珍道别,又有一点退缩,何瑞珍一定会劝自己留下,而自己肯定会不听劝。 正犹豫间,何瑞珍突然打来电话,“宁俐……”她的声音显得有些痛苦。 “瑞珍,你怎么了?” “我……我妈来我家了。”手机里传来何瑞珍的哭声。 “怎么回事,瑞珍,你别哭,你先别哭啊。” “就因为她是我妈,我就得无条件忍受她?以前她就经常和我爸吵翻天,我好不容易才摆脱他们,现在她再婚了,过不顺了,又想离婚和我住……” “瑞珍,你别急,千万别急,我马上过去。”宁俐急忙把行李箱装上车,驾车赶往何瑞珍家。 来到何瑞珍家,是许继平开的门,只见他一脸无奈,而何瑞珍的妈妈正坐在沙发上低头抹眼泪。宁俐匆匆叫了声“阿姨”就跟着许继平走进卧室。 何瑞珍正坐在床上,只见她两眼通红,脸朝向客厅,“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破事和我有关系吗?你还是全都带到坟墓里去吧!”她情绪已有些失控,“你除了往我这里倒垃圾,尽过一点做母亲的责任吗?” 宁俐急忙上前扶住她肩膀,“瑞珍,你少说两句吧。” 外面老人无措地往卧室这边看过来,哭道,“珍珍,你怎么能这么说话,我是你妈啊,我……” “和我爸在一起,就说自己眼瞎,这次这个,过不下去了,又说自己眼瞎,你为什么总是眼瞎?!” 何瑞珍眼泪又掉下来,“什么妈,如果能选,我肯定不会选你做我妈!” 宁俐不知该怎么劝慰何瑞珍,只能紧紧握住她的手,而何瑞珍的眼泪就一滴滴落在她手上。 她妈妈已不再说话,只听到她隐隐的哭泣声,许继平又急忙走出去劝慰丈母娘。 等到何瑞珍平复了一些,宁俐扶着她在床上躺好,想了想,走出卧室,“阿姨,您看,瑞珍怀孕,情绪不稳定,要不,我还是先送您回去吧?” 老人又看了一眼卧室,见里面没动静,只得站起身,许继平连忙说由自己送丈母娘,宁俐又进去看了看何瑞珍,和许继平商量,还是由她来送,嘱咐许继平好好看着何瑞珍。 宁俐驾车送老人回家,一路上,老人断断续续地说,住何瑞珍那儿,就是顺带说一句,不是要赖在女儿那里,就是今天和老公拌嘴,一气之下跑出来,又不知道该去哪里,所以找到何瑞珍,想诉诉苦。 宁俐听出来,何瑞珍的妈妈虽然早已成立新家庭,却没有再生育,现在这个丈夫自己有一个儿子,她这个后娘不好做,今天因为一些琐事和父子俩拌了嘴,宁俐耐心听她说完,劝慰了几句。 又说道:“阿姨,我虽然是外人,但还是想跟您说几句,血缘不代表亲情,瑞珍有自己家庭,有自己生活,她首先是她自己,是独立的个体、独立的灵魂,其次才是您的女儿,某些方面您应该尊重您的女儿。” 老人眼神恍恍惚惚,根本听不进宁俐的话,只是不断絮叨何瑞珍小时候有多可爱,有多听话,她有一次发高烧,自己很着急,一直守在她身边照顾她,说她现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自己就这么一个女儿,她怎么变得这么没有良心,这么无情无义…… 宁俐叹口气,从后视镜里看了看老人,记得高中时,她还很年轻,整个人精气神十足,印象中每次见到她,她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何瑞珍最怕管她要学费,她最常说的话就是,“养你有什么用?就知道要钱,我没钱,管你爸要去!” 宁俐那时最大的感受是,何瑞珍不是她亲生女儿。而看着如今失魂落魄、无助又无措的老人,她又感慨于人性的复杂与多面。 到了目的地,宁俐一直把何瑞珍妈妈送到家里,她老公看上去还算客气,一边道谢,一边自责,把妻子迎进屋去。 出得门来,宁俐给许继平打电话,告诉他老人已经安全到家,又把路上她说的,关于不是要住在何瑞珍那里的话告诉他,让他转告何瑞珍放宽心,得知何瑞珍已经睡着,她把告辞的话咽了回去,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不想再打搅何瑞珍,决定以后再对她细说详情。 她又驾车来到古家,自从c市回来,她一直没来过古家,古军脚伤好得差不多了,已不再拄拐杖,他身边多了一个年轻女人,古军给她俩互相介绍。那女人叫林雁,话不多,看上去很恬静,宁俐看出来,古建强和张凌燕对林雁很满意。 宁俐努力让自己表现自然,在替古军感到高兴的同时,心里却莫名有些不是滋味,古家依旧对她很热情,但他们的热情中似乎多了一丝客套。她坐了一会儿就出来了。 古军一直把她送到楼下,她告诉古军要去南方教书,短期内不会回来,同时提醒他,别再找人跟着她,弄得跟黑/社会似的。 古军一直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宁俐走向自己的车,准备取出行李箱,把车留给古军。 突然听到身后古军道:“你怎么这么不定心?大老远地,去教哪门子书?非要折腾自己?” 宁俐停下脚步,“我没有折腾自己。” 她转过身,见古军一副烦恼的样子,笑道:“不用担心我,对了,嫂子人不错。” “什么嫂子。”古军似乎不满意她的回答,语气有点不耐烦。 宁俐不知该说什么,只得沉默。 古军放缓语气,“你要走的话……宁叔那车该换环保标了,国二已经不让进五环了,你要还想保留车牌,最好升国三,把行驶本留下吧,我帮你换。” “不用了,帮我卖了直接换辆新款吧。”宁俐看着他。 古军没料到,半晌才反应过来,“好。”又说道:“买车需要身份证。” “那就先帮我换环保标吧。”宁俐笑笑,打开车门,把行李箱从后备箱里卸下来,把车钥匙直接扔给古军,“行驶本就在车里。” 她拉起箱子扭头就走,把眼底涌出的一点热意生生压了回去,一路走出小区,她坐上一辆出租车,看着车窗外不断变换的街景,努力压抑心中情绪。 来到高铁站,时间还早,她拖着箱子,漫无目的地在站外的广场上游荡,广场上人来人往,方向不一又步履匆匆…… 吴庆东这一天依旧忙碌,上午去了一趟证监局,回到公司又是开会,会议后半程,人力经理接到一个电话,起身抱歉了一声就匆匆离开会议室,吴庆东心中不由升起不好的预感。 开完会已经是半下午,一行人刚走出会议室,人力经理和保安经理带着几个人急匆匆赶过来,“吴董,楼下来了很多人,是勒美的员工,说要和庆扬谈判。” 勒美正是庆扬买的壳公司,全称勒美股份有限公司。 “去看看。”一行人来到大厅的栏杆处,向下望去,只见几十个人正在一楼大厅里吵吵嚷嚷、骂骂咧咧。保安已经围了一圈,场面看上去还算可控。 卢启明笑道:“这还没重组呢,这么远跑到总部来闹事,肯定是受人挑唆。” “他们的诉求是什么?”吴庆东问道。 人力经理连忙回答:“主要是要求保留岗位,并返还原公司拖欠的所有工资。” “真是狮子大开口,勒美本来就濒临破产,没利润哪儿来的工资?他们想留下,也得看庆扬用不用得上吧。”另一个部门经理道。 吴庆东感到眼前景象似曾相识,他按了按太阳穴,对保安经理道:“把人都集合到一楼会议室去,别在下面围着。” 又对人力经理说:“你的人员整合报告我看了,很好。正好借这次机会和他们好好说说,庆扬欢迎一切有识之士,如果岗位不匹配,经过培训可以胜任新岗位的,我们也会调岗留用。” 两人应声马上行动,带着手下快速下楼,保安经理一边小跑一边用对讲机对楼下保安发出指令。 刘文熙看看一脸疲倦的吴庆东,“吴董,累一天了,你先回家吧,这里我们盯着。” 吴庆东又望了一眼下面,只见人群已有松动,正被保安劝说着慢慢走向会议室,就点点头,又叮嘱,“一定要保持冷静与克制,除了把公司重组目标讲给他们听以外,也多听听他们的想法,一定要控制局面,调派所有保安保护现场,如果出现过激行为,及时通知警方。” 在场的高管们闻言都连连点头。 吴庆东转身上楼回到办公室,一眼就看到立在办公桌旁的包裹,跟在后面的秘书连忙告诉他,是门卫送来的, 吴庆东吩咐秘书拆开包装,看到那把钓鱼椅,一下子愣住,他连忙往家里打电话,没人接,又急忙打宁俐手机,还是没人接,估计又被她拉黑了。 他急匆匆离开庆扬,赶到家中,进门时,先看了一眼门口桌上的钥匙,然后直奔卧室,只见床铺收拾得很整齐,扔在四处的衣物都不见了,浴室里同样收拾得很整齐,脏衣服已全部放进洗衣篮。他又来到厨房,一样样看过去,想寻找蛛丝马迹,早饭吃了,锅与碗筷都洗得干干净净放在料理台上。 宁俐似乎在极力抹去曾在这里出现的所有痕迹,吴庆东渐渐烦躁,这个女人……这个女人…… 他平复了一下情绪,又走进书房,看了看书桌,电脑没有打开的痕迹,桌上有一张折起来的纸,他急忙打开仔细看,看到最后,生出一点疑惑,他思索片刻,又把书桌上的东西一样样看过去,看到电话答录机,注意到最新留言的时间,连忙按下重复键,听到乔励颖的留言,他一下子明白了。 他泄气地靠在椅子上抽烟,抽完又把信从头看了一遍,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去古玩城。 来到古玩城,宁俐的店已是空荡荡,几个人正在搬运宁俐留下的柜台和椅子,他连忙上前阻止,搬运工很不高兴,称店主早就走了,这些都是她不要的。吴庆东看了看那几个柜台和椅子,又看看立在角落里的项羽脸谱面具,和搬运工商量,搬运工见那面具只是摆设,没啥大用途,就不再理会,抬着几个柜台和椅子离开了。 吴庆东叫车把面具一路拉回家,摆放在客厅一角,竟然意外地协调,在完全现代的装修风格中,融入一点儿中式点缀,竟然显得整套房子又霸气又特别。他一直看着那个面具,心中不禁怅然若失……良久,他看看手表,准备再去锦绣园碰碰运气。 这时刘文熙打来电话,“吴董,刚才起冲突了,那帮人中有几个根本就不是勒美员工,就是地痞流氓!根本拦不住,刚才把我们的人给打了,警方现在已控制现场。这事很蹊跷,我怀疑有人从中作梗。”他停顿一下,“卢总受伤了。已送去医院。” 吴庆东皱眉,“哪家医院?伤得重不重,我马上就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