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虎口喂羊 (三)
回味着嘴里不曾散去的酒气,左三先生再想饮酒的时候却发现酒壶已干。他只好倒吸一口气,望着面前的狄仁杰摇了摇头。 现如今的天下第一神探,曾经也是个初入长安的少年。 左三先生听过这位探子成名的事迹。 在他还不是第一神探的时候,狄仁杰不过是个刚刚入职大理寺的小卒子。或许是受到了上司的冷落,又或者是瞧见了冤枉案子,见不惯蒙冤入狱的好人。当时尚是少年人的狄探子,每晚泡在大理寺的藏书库里,翻阅着这些年的卷宗。 ........ 苦读数月,奔波在坊市之间。 一年春秋过后,大理寺里出了个大乱子。 有个入职刚刚一年的毛头小子,抱着一大垒卷宗击鼓鸣冤。蒙冤入狱的案子少说也有百宗,这些都是搜罗在藏书库里吃灰的老案底,案子都结了,人被抓了,该杀的杀,该关的关,谁有功夫管这茬子事。 若是运气不巧,当年那击鼓的小卒多半会被大理寺的人打残扔到大街上。 ........ 偏偏狄探子的运气极佳,那一天先帝亲临大理寺。 大理寺卿不敢不接鸣冤鼓的案子。 这般一接见,那少年翻出的百宗旧案居然一本本都谱写了证据和推测,说的头头是道,甚至还从坊市里寻到了愿意洗冤作证的证人。 狄探子当时不明白,为何自家顶头上司会含笑的听着自家说道。 ........ 按照往常的规矩,他就连大理寺卿的面都瞧不见。 他也不明白为何屋子里有个男人一直微笑着望着他,看的他心里发毛。一壶茶水喝干,百宗旧案道完,不明觉厉的得了一个月翻案的期限。 当然了,等到第二天大理寺连人带铺盖给他扔了出来,只有一个听闻了狄探子的事迹,叹为知己的小伙计跟着溜了出来。 不知道是被某人瞧中,还是翻案的人物里有一些尚在的官家人脉。 一个月的时间,竟真的被他沉冤得雪。 然而大理寺却是容不下他,只好转去了刑部,这一走就走出来一位天下第一神探。狄仁杰当年也是茶楼酒肆里,说书人案堂上津津乐道的少年英骄。 唤他铁面无私,青天再世。 只不过现如今,左三先生的眼中狄仁杰再无当年的少年锐气。听到了左东辰的话,早就不再是少年的狄某人噗呲笑出声来,他嚼着嘴里的油酥花生,开口应道。 ........ “三先生若是不说,狄某都快忘记了。 当年毕竟是年轻人,闹出了一些糊涂事。现在再看当年,那段日子可真的是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但凡走错了一步,您今儿就喝不成我这顿酒了。 ....... 少年意气,一次两次无伤大雅。 您瞧瞧我老狄这张脸,现在可比不上他们这些小郎君吃香。这些小兔崽子一个个都能靠脸吃饭,咱当年也是生的俊朗英气,现在老咯,您再让我少年意气一把? 老骨头,玩不动了。 我在长安还有一家子要养,人到了一定年纪总得吃饭啊。我要是再少年风发一场,最后一点家底都得砸进去,所以说真羡慕现在这些年轻人。 年轻就是好,咱们这些老骨头比不得。” ....... 眼角流落出一丝失落,鬓发隐约泛白的狄探子的确不再是当年的少年模样。 他在长安城待了很久,少年早就长大了。 听着狄仁杰的话,左东辰苦笑一声。 ........ “我只是没有想到,当年心怀明镜的狄神探,现在也会做出这种事来。修养在家里的路野,不过是你们手里的棋子。 他是烟雨巷唯一的活口,这样的人有着极大的价值。 刑部不会因为简简单单的恢复心境,调养精神就把他送回家,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烟雨巷背后的大老虎还没有现身,您就已经提前为他准备好了送到嘴里的羔羊肉。 这路野就是您准备的诱饵。 ........ 想要引虎出山,还能不让他尝一点肉味。您今天特意带小师弟过来,也是算好的一步棋,小师弟来了,山里的老虎不得不提前吃掉这头羊。 您的棋下的很妙,可惜您应该知道我家小师弟的性子。 他既然来了,就不会让路野按您设计好的路子去送死。 您这一次赌的很大,我有些后悔没有直接带小师弟回剑斋了。” ......... 左东辰之前就猜测,狄仁杰会如何破案。 直到他带着他们到了这里,三先生才看明白这位神探大人到底在谋算什么。他这一步棋很是凶险,稍有不慎就会被叶初雪撘进去。 眉头微蹙,听到了左东辰的话狄仁杰放下了筷子。 他摇了摇头,开口说道。 ........ “三先生您应该明白,我们的时间太短了。您不按照我准备好的路子走,我只能另辟蹊径,这一步走的的确凶险,但只有这样才有翻盘的可能。 长安城里您若是还想走满打满算的棋,也只能多喝几壶去睡下罢。 小先生来这里,包括路野回到这里都是我安排的。 但您应该清楚,咱们白天来这里走一遭,说不得今晚就能摸出一些夜耗子。这座城我住的时间比您长太多了,所以到了我的地界,按我的规矩来。 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三先生您应当信我。” ......... 目光变得严肃起来,就像是散去了酒气,露出了第一神探当有的威严。 狄仁杰的话说的斩钉截铁,见识到了烟雨巷里的玩意,他还带着左东辰和叶初雪来到这里,着实也是玩命了。 左三先生是明白人。 所以他瞧着狄仁杰的目光,面露担忧,却还是悠然说道。 ........ “此棋太凶,您当谨慎。” ......... “妥!” .......... 四目相视之下,狄仁杰和左东辰的面色逐渐归于平静。 狄仁杰的话并非没有道理,他们抛弃了最稳妥的道路,就注定要承受绝大部分的凶险。这是叶初雪自己的选择,是一个少年心里的傲气。 左三先生最终,还是选择相信了这位第一神探。 因为就像狄仁杰所说,长安这座城他比左东辰熟悉的太多。 也是因为,左三先生在自视他的眼眸时,从眸子深处看到了少年人最后的倔强,宛若是昔日那个心怀明镜的大理寺少年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