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一十五章 离开
八岁的沈迪必须独自走去上学。一个下大雪的日子，大桥上铺了一层厚厚的雪。因为路滑，小沈迪不敢过桥，桥下的大河像一个野兽咆哮着、张大着口，似乎要将她吞进肚里。可是，又不能不去上学，她只能硬着头皮上桥。小沈迪手扶着桥栏，一步一步地往前挪着，双手因为忘记戴手套被冻得通红，风在耳边呼啸着，寒意彻骨。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眼见着还有那么长一段路要走，害怕迟到的小沈迪哭了起来，脚下一不小心又打了个滑，要不是有桥栏挡着，恐怕她早已栽进大河里了。直到邻居家的大人牵着小孩经过，看到小沈迪坐在桥上抱着桥栏哭，才扶起她，带她一起去上学。 以往周琴在家的时候，周琴总是能给沈迪梳各种花样的辫子。爱美的周琴也总是把沈迪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送去学校，小朋友们别提多羡慕她了。周末是小沈迪最盼望的日子了，小沈迪有时会被爸爸妈妈带去单位的职工舞厅去跳舞，有时会一家人一起去市人民公园玩，有时跟着爸爸去河里抓鱼……只可惜，这样的日子似乎太短暂。 被寄养在外婆家后，沈迪完全是另外一副模样。外婆早早就出门摆店铺做生意去了。小沈迪自己也没学会扎头发，只能披着一头散发到学校，后来外婆干脆把她蓄了一头的长发给剪成“锅盖头”了。像大多数她那个年代的老人一样，外婆素来又重节俭，一年到头，给沈迪穿的都是小姨小时候穿的衣服，既不合身又过时。 每次放学，沈迪看到同学们和爸爸妈妈载笑载言、相跟着回家的情景，心里总是酸酸涩涩的。她每天都盼着爸爸妈妈能回来，或者把自己接到香城去。多少个浓黑的深夜里，她因为想念爸爸妈妈而从梦中哭醒。这种心情刻骨铭心。 沈迪的班主任金老师终于忍不住在电话里数落起沈氏夫妇：“你们做父母的也真是不负责任，把这么小一孩子扔下，钱是赚得完的吗？至少也要有一个人留在老家照顾小孩啊。沈迪这样子哪里像是街上出身的姑娘？跟乡下野丫头有两样吗？孩子最近成绩也明显退步了，上课总是低着头不看黑板，问她话，她也不肯说。你们父母好好掂量着办吧。” 周琴听在耳里，疼在心里，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她有去香城的民办学校打听，想让沈迪来香城上学，可是学费太贵了，只能作罢。沈健平在电话里狠狠地批了沈迪一顿。似乎性格中存在曾是军人的父亲的倔强基因，也或许是意识到，再怎么哭还是得接受“父母不能回家”的现实，在遭到父亲严厉责备后的沈迪，逐渐变得坚强起来了。童年时家庭温暖、父母亲情的缺失，以致于成年后的沈迪常常觉得自己缺乏安全感。兴许也正因此，沈迪最终选择放弃最喜欢的城市和喜欢的工作，答应父母回到香城去。 这段童年经历，让童年的沈迪在内心的不断冲撞中，找到了一个释放心情的好方式，就是写日记。沈迪的天分也因这段时间的锻炼而初见端倪。从小学到高中，沈迪的作文总被老师当作范文在课堂上范读。沈迪因此而在心中也有了另外一个隐秘的梦想。 沈迪当老师的理想，很大一部分则是源于小学班主任金老师对自己格外的照顾。金老师连续当了沈迪五年的班主任，她对沈迪的关心，一方面因为沈迪是班上最小的学生，成绩也一直比较优秀，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沈迪父母不在身边的缘故。金老师是市里的骨干老师，也是县里的学科带头人，做事极其认真，追求完美。她所带的班级成绩，从来都是学校第一，没有第二。那时，金老师的儿子已经考上大学，她更是一门心思都扑在了学生身上。那时，学校乃至县里的各类比赛，三等奖前面的名次，基本都被金老师带的班级给包揽了。沈迪因为成绩好，经常被金老师挑去参加比赛，什么作文比赛、书法比赛、算术比赛都参加了遍，也搬回了不少奖。直到后来一次小学同学聚会，沈迪和当时经常参加比赛的同学，还被大家戏称为“拿奖专业户”。 在众多老师和同学们的眼里，金老师简直就是一个神话人物。尽管金老师在大多数学生的眼中是十分严格，不太敢接近的形象，但在沈迪的心中，金老师就像自己的第二个妈妈。金老师常常带沈迪去家里做客，给沈迪做饭吃。金老师的丈夫是省重点中学——县一中的物理老师。因为父母外出打工，还有那个学期班上突然调换了数学老师，沈迪的数学成绩一落千丈，金老师就让丈夫给沈迪课外补习数学。可以说，如果没有金老师，沈迪很难走出留守儿童的心理阴影，也就没有现在已然实现年少梦想的她了。 这个夜晚，沈迪趴在阳台上痴望天空，想着还不到一个月就要离开这座美丽旖旎的杭城，离开这一年来朝夕相处的学生们，回忆起一年来和同事们一起的朝朝暮暮，心底竟泛起一种沉重的失落感。新月正从云层中探出头的，面向天空，沈迪叹了口气，告诉自己：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就不要后悔，再者，“父母在，不远游”，回到父母身边是好事。 沈迪突然想起周琴电话里的话，要是回到香城，还能遇到恋爱对象。电话这头的她不禁莞尔一笑，回问：“妈，算命先生的话你也信？还有，你什么时候开始担心我的恋爱问题了？” “妮子家家大了嘛，总要处对象的。以前你年纪小，担心你受伤害，现在都毕业了，该想想这个问题了嘛。” 想到这些，沈迪忽然发现，从小到大，虽然父母在自己身边的日子少，但是他们对自己的成长和教育却是从未忽略过，尤其是母亲周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