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节
陈念嘴里的话梅化开,又酸又咸,问:“她……怎么了?” 曾好迟疑,仿佛为接下来的话感到难为情,但还是说出了那个词:“先奸.后杀。” 陈念:“……” 小米:“真的假的,你三姑六婆乱说的吧?” “真的!”曾好说,“一星期前,雨季最后一场暴雨,三水桥垮掉了。” 这大家都知道,三水桥位置偏僻,还是铁轨桥,也无人员伤亡,不是好谈资。高三末期的学生们谁会在意。 “工人水下作业时,捞到一只鞋子。一开始以为是垃圾,就带上岸准备扔去垃圾堆。可后来发现……” 小米插嘴:“魏莱的?” “对啊,魏莱失踪后,到处都是寻人启事,她失踪那天穿的衣服鞋子都贴在网上呢。” “然后呢?” “当然报警了。警察在附近找,后来在三水桥上游一千米左右,江边的淤泥里边找到了女孩尸体。” 小米问:“她被埋在里边?” “嗯,警察捞起来时,浑身赤.裸,什么都没穿。” “那也不一定是你说的——那样啊。” “你不知道吧。”曾好说,“曦城已经好几个女孩被,那个。但犯人没被抓到。” 谁都知道那个是哪个。 陈念想起她去过三水桥,又想起郑易曾提醒她上下学注意安全。她说:“可那也不能证明,死的人就是魏莱。” “那你说魏莱失踪去哪儿了?我觉得就是她。肯定是她。”曾好很努力地说。 如果魏莱出事了,还是那样一种方式,她死前一定很痛苦。 陈念吸着渐渐变甜的话梅,心里浮起一阵激越而恐怖的快意。 可很快,她审视自己的内心,又觉得丑陋,羞耻。 中午,陈念盘腿坐在凉席上,北野在一旁洒水降温时,她告诉了他这个消息。 他“哦”一声,没了下文,不受干扰地继续给水泥地面浇水。 电风扇吹动他的额发,遮住眼睛,看不清神情。 “你说,会是魏莱吗?”陈念问。 “我怎么知道。”他抬眸,“我又不是警察。” 泼完水了,风扇吹着一阵清凉,北野坐到席子上,说:“睡觉吧。” 陈念躺下,闭上眼睛;北野也躺下,闭上眼睛。 风吹着凉席上平躺着的两个少年。 隔一会儿,热气渐渐散去,他搭一条枕巾在她肚皮上,陈念睁开眼睛。 北野低声说:“吵醒你了?” 陈念摇摇头,看着他。 “怎么了?”北野问。 陈念说:“那天你去学校后山,魏莱不在那里了吗?” “是。” “那天,你为什么那么晚才回来?” “我找了很久。” 陈念张了张口,最终什么也没说,就那样笔直望着北野。 她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但此刻她的眼睛也是无言的。她似乎有些疑惑,但也不知自己疑惑什么。 他淡淡一笑:“你以为我骗你么?” “也不是。”陈念说。 “睡吧。”北野又一次说。 陈念闭上眼睛,北野也闭上了眼睛。 午睡起来,北野送陈念去上学。 出了废旧的厂区,走在杂草丛生的大地上,后方传来少年的呼喊:“北野!” 是他的朋友,大康,赖子,和他一样青涩高瘦的少年,和他一样坏坏的少年。 陈念瞬间躲去北野身后,揪紧他的衬衫。她在发抖,他感觉到了。那件事后,她恐惧所有坏的少年,除了他。 “北哥——” “小北——” 他们跑来,“一起去滑u形板啊。” “你们先去,我一会儿去找你们。” 风吹草动,少年北野的身后闪过女孩乌黑的发丝和白色的裙角。 “你最近怎么回事?在忙些什么?”大康探头往他身后看,北野迅速往右走一步,挡住他的视线。 大康只撞见北野警告的眼神,如同御敌。 大康愣了愣,意外极了。这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兄。这是头一次。 兄弟间对视着,或者说,对峙着。 赖子见状,拉拉大康的胳膊,小声打圆场:“我们先去玩吧,有事过会儿再说。” 大康看着北野脚底下两道影子,一高一低,紧紧贴着;他很不爽,想说点儿狠话表达这些天的不满,但最终只说了句:“居然也是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拂袖而去,赖子去拉,大康甩开:“你也滚!” 赖子看看北野,想说什么,见着他那眼神,咽了下去,说:“过会儿给你打电话。” 也跑了。 北野手伸到背后,握住陈念的手,她手心全是汗,捏得紧紧的,他废了好大力才把她松开。 陈念脸色煞白,低着头。 “那个人……是你朋友?” “不是了。” 北野牵起她的手,慢慢握紧。她也缓缓握紧,年轻的稚嫩的两股力量交缠捆绑在一起。 从齐腰高的草丛间走过。有些事,不提。 那根红色的毛线绳子还系在他右手腕,无意义的小东西,因为恋,变成心头好。 少年的手牵得紧。 直到最后,不得不松开。 到了公路上,不再并肩同行。 过马路时,陈念站在路边,北野在离她五六米的大树下。背后有人拍陈念的肩膀,她回头,是郑易。 她愣了愣,本能地想看一眼北野的方向,但没有。 “郑警官……” “陈念,”郑易微笑,“今天中午怎么在外边跑?”他曾经接送过她,知道她中午待在学校不回家。 陈念说:“我……有时候回去午休。” “嗯,趴在桌上睡不舒服。”绿灯亮了,他抬抬下巴,“往前走吧。” 陈念跟着他走,隐约惴惴不安。 下午两点的太阳照在马路上,热气蒸人。 她斟酌半刻,问:“你……怎么……在这边?” “哦,来找你的。没想还没到学校,在这儿遇见你了。” “找我干什么?” 有车右转弯,他拉了一下她的胳膊,女孩皮肤微凉,很快缩开。 他察觉到一股距离感,理解为他们很久不见,且她学习压力大;他说:“快高考了,看你最近过得好不好。” “还是……老样子。” “嗯。平常心就好。”随意聊了一会儿,郑易又说,“以后放学早点儿回家,下学了别往偏僻人少的地方走。” 到正题上了。陈念说:“老师……说过了。” “嗯,那就好。”郑易点点头,想了很久,最后,不明意味地说,“和同龄的男生保持距离,别轻易相信他们。别单独和男同学一起回家。如果遇到什么事,要冷静,不要激怒对方。” 陈念心一紧,像突然丢进沸水里的温度计。做鬼心虚,难道他知道北野这个人?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这话意思,应该是有嫌疑范围了。 陈念抬起头,想问个究竟,却又意识到公事无法挑明,郑易不会回答,就作罢了。 到学校门口,郑易说:“你等一下。”他去街对面的小卖部买了个冰淇淋甜筒给她。 陈念接过,寒气降在手背上。 郑易笑了,说:“加油,好好学习。我这段时间很忙,所以没什么时间来看你。高考完了,我请你吃饭。” 陈念说:“好。” 郑易走了,陈念看过去,看到了北野。 他站在梧桐树下的斑驳光影里,太阳光变成一道道白色的光束,在少年单薄的身体上打出一个个的洞。 陈念捧着冰淇淋立在校门口的台阶上,她不能过去,他也不能过来。 只一眼,他转身走了,就像从没来过。一串破碎的阳光在他身上流淌。 陈念回到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