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节
林珑没有应声,这一趟可以说完全没有达到目的,她表情沉稳地唤车夫起程,为高四姑娘她能做的只有这么多,既然寻不到她的人,她就算有心有力也无计可施。 挨到迎枕上,她用手轻撑着头,茫然地看着如雁在那儿沏茶,脑海一直回想着之前那一幕,希望能找到自己遗漏的地方,可是翻来覆去地想,却是无一遗漏。 “大奶奶还是别想这么多,这万事啊都讲究个缘份,缘到时,奶奶哪怕不去寻,那人也会出现在奶奶的面前。”如雁劝道。 林珑半坐起来接过她手中的茶盏,笑看她打趣一句,“这么有禅意的一句话,你跟谁学的?” 如雁以前连大字也不识一个,自从被林绿氏买来当林珑的丫鬟,这才渐渐学认了一些字,不过现在被林珑这么一打趣,脸色涨红地道:“府里到寺庙开坛做法事的时候,我听到那些高僧不都这么说的?这不对吗?” “对,怎么不对?”林珑忙道,经过这侍女一番话,她倒是能放开许多,“回头我给你看赏,往后多学点,我也好给你找个好人家嫁了。” “谢过大奶奶。”如雁一脸喜意地行礼道谢,对于她这样的大丫鬟来说,能讨好主子才是最重要的。 如霞的覆辙,她可是不打算轻尝,老老实实地当差,将来也能落个好结果。 林珑走后,尉迟家的小院却是不太平静。 尉迟士寒着一张脸走进屋里,妹妹赫然在座,一看到他,忙起身道:“哥,你回来了?那襄阳侯夫人走了没有?” “走了。”尉迟士*地回了一句,目光却是落在喜莲身上。 喜莲畏缩了一下脑袋,竟是不敢对上尉迟士的目光,好半晌,方才嗫嚅地道:“我……我不是有意要说是你的未婚妻,我……” “我生气不是为了这个,喜莲,想想我吩咐过你什么?”尉迟士竟是冷声质问。 喜莲神色苍白,这会儿她倒是想起尉迟士说过,不要给陌生人开门,除了他与秋嬷嬷之外,这院子不能让陌生人出入,她当时一定是魔怔了才会迎林珑进门。思及此,她忙补救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想着小妹一人在屋里也闷,能有个人来找她说说话也是好事,这才放那位夫人进门的……” 丝毫不提自己因为犯嫉妒,想要在林珑面前显摆她与尉迟士的关系颇近才会这么做,对,仅凭刚才的几句言词,她就能看得出来尉迟士对林珑不一样,这样的专注眼神,他是从来不会落在自己的身上。 “下次不要这么做了,喜莲,我已跟你说过,我们兄妹都有麻烦事缠身,所以才不得不这样做。”尉迟姑娘开口提醒道,就是怕自家大哥把话说重了,这样一来会引得喜莲伤心。 喜莲忙点头,“我下次会注意的,绝不再乱开门让人进来,尉迟大哥,你要信我。” 对这姑娘的保证,尉迟士说不上是信任还是不信任,这欠人恩情就是麻烦,等于把一个包袱背在身上,不过转而想想,有她做陪,妹妹足不出户倒也不会太郁闷,遂脸色放缓一些,“不许有下次,要不然,喜莲,只怕我不好再收留你。” 他会给她找户人家嫁了,这样—来,他的责任也算是了了,对她的死鬼老爹也算有了交代。 喜莲忙应声点头,摆手道:“尉迟大哥,我说不会有下次就不会有下次,我保证。” 尉迟士暂时选择相信了她的保证,正要转身出去,想到什么又回头看她,“对了,还有,下次也不要自称是我的未婚妻,这对你的闺誉不好,我不想因为我而耽误了你的前程。” 喜莲想说我不怕你耽误啊,只是看着他严肃的面孔,她面有哀凄地道:“尉迟大哥,你真的……真的一点也没有……对我有……”意思…… 尉迟士知道她未竟的话意,很快就摇了摇头,“在我心目中,你就像是我的妹妹一样。” 喜莲顿时站不住,接连后退,她第一次对人动心,结果对方居然说当她是妹妹,受不住这结果,她哭着转身离开。 尉迟姑娘叹息一声,上前劝道:“哥,你这又是何必呢?她是真心对你的,那条帕子也是我指导她绣的,虽然绣功粗鄙,可心意值千金。” “妹妹,你不懂,下次不要再帮着她干这样的事情。”尉迟士冷脸拒绝掉妹妹温言相劝的话。 其实那天抖出那条粗鄙绣功的帕子时,他的脸红了又红,不知道这玩意儿如何会在他的袖笼里面?只是箭已出弦收不回,只能硬着头皮拿来给林珑包扎,后来之所以林珑几次进宫都没有碰上他,那是他刻意回避了她。 只是他没想到林珑会找上他的住处,这个意外并不太合他的心意。 “哥,我也是为你着想,这喜莲是不太漂亮又不懂什么,可她至少是真心的啊,我们家只剩下我们兄妹二人,哥,你得开枝散叶才行啊。”尉迟姑娘开导着兄长,“至于那些镜中花水中月,哥,你还是不要再想,赶紧放下才是正道。” 尉迟士的表情一红,“我也没有再瞎想,妹妹,你不要想那么多。” 尉迟姑娘叹息一声,“哥,你还是好好想想我的话吧。”转身轻掀帘子进去里屋。 搁在以前,她是绝对不会想要喜莲这样的嫂子,可现在马死落地走,就轮不到他们再挑挑拣拣,对喜莲,她称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 所有人都散去了,尉迟士方才长长地叹息一声,如果可以他也想要就此放下,不去考虑那么多。 只可惜心不由人。 林珑回到侯府的时候,天色还没有近傍晚,抬脚正要进主院,就看到叶钟氏身边的绣缎急匆匆走来,“大奶奶,您可算是回来了,太太正寻奶奶呢。” 林珑神色一紧,“可是出了什么事?”脚下的步子不由得加快一些。 自从那天自己没应叶钟氏的请求,让这个一向好说话的婆母恼了她好几天,不知道这会儿寻她是不是气消了? “不是,是那傅夫人上门做客。” 傅夫人? 林珑微愕,很快就想到了是谁,这不是傅年的母亲,她怎么会这个时候上门来? 这么一想,她的步子又加快了一些,刚掀帘子进去,就见到暖阁里面除了叶钟氏与傅夫人之外,还有凌姨娘母女,并且叶蔓安还坐得靠傅夫人极近。 她定了定神,忙上前见礼。 傅夫人傅尤氏在品阶上不如林珑,所以忙起身回礼,“侯夫人可算是回来了。” 林珑忙请对方坐下,然后径自坐到婆母叶钟氏的身边。撇去自家丈夫与傅年的关系密切之外,这傅尤氏与叶钟氏的渊缘也不浅,是其母钟尤氏娘家的疏堂侄女,所以自家丈夫与傅年还有一层稀薄的血缘关系。 叶钟氏的脸上略有些病容外,精神头还是不错的,朝林珑道:“傅夫人登门是要求娶三姑娘当填房的。” 听闻此言,林珑正捧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忙看向叶蔓安,什么时候叶蔓安与傅家扯上关系?还要嫁给傅年当填房? 傅尤氏一看林珑愣神,就知道她不知晓个中缘由,遂三言两语把相中叶蔓安的过程说出来。 话说那回叶蔓安向林珑请示出府到庵堂上香,没想到会遇上了傅尤氏,结果当时傅尤氏正扭伤了脚,身边又没有个侍候的人,这叶蔓安遂将这傅尤氏背下了山,就凭这点入了傅尤氏的眼。 当即问清了她的家世,说是襄阳侯府的庶出姑娘,傅尤氏当时还有几分介意她的出身不高,不过看她温文贤淑的样子,又满心欢喜上了。她有心要给儿子相一个嫡出姑娘,可到底没有一家合适,眼前这姑娘据说也是养在叶钟氏的膝下,想来也是知礼数的,方才登门求亲。 林珑没想到还有这么一个插曲,两眼看了看叶蔓安的神色,显然她是愿意的,这才笑出来,“那这么说来可是一桩喜事。” “可不是吗?只要你们家应允,我这回头就安排下聘事宜,绝对不会委屈了三姑娘。”傅尤氏笑道,双手一直握着叶蔓安的手。 凌姨娘笑得最是开心,虽说是填房,但傅家也是有功勋的人家,再说傅年她见过,那真是长得一表人才,女儿嫁过去并不吃亏,算来还是拣到了,果然烧得香多菩萨也会保佑的。 叶钟氏看了眼喜上眉梢的凌姨娘,并没有说些不中听的话,这个表面功夫她还是会做的,“既然我们两家都有意愿,那这婚事就此说定,改天择个好日子就把这喜事办了。” “那敢情好。”傅尤氏当即应和。 叶蔓安娇羞地垂下头,被人当众议论婚事,她是恨不得躲到屏风后头,可这傅夫人一直抓着她的手不放,她也是没法只能坐在这儿听人议论。 傅尤氏总算发现叶蔓安的羞赧,这才松手让她告退,毕竟这议婚之事不能当着女儿家的面,要顾及女儿家的面子。 叶蔓安这才得以行礼庄重地退了出去,在帘外她用手捂了捂发热的脸,这算不算是佛祖开眼?感觉到那些大丫鬟都望过来,她方才袅袅婷婷地步出这正房。 傅尤氏讨论起婚事那是滔滔若悬河,叶钟氏早就不耐烦了,可又怕人说她苛待庶女,遂只能硬着头皮在此讨论着。 林珑看到叶钟氏说的话不多,忙起身歉意地道:“傅夫人,这婚事你与我讨论即可,还请你见谅,我婆母刚大病了一场,这身子骨禁不起折腾,大夫也吩咐最好要静养才能早日康复。” 傅尤氏这才留意到叶钟氏的脸色确是不如刚才好,忙歉意地说她一时没有顾及,请叶钟氏见谅云云。 叶钟氏强笑道:“我这身子骨是不中用了,以后自是我这儿媳妇当家,婚事什么的,你与她说也一样的。”等于是当众宣布以后让林珑当家。 傅尤氏一愕,没有哪家的婆母这么容易就会放权的?这叶钟氏倒是洒脱得很,可一想到林珑嫁进来才刚一年就为叶家添了两个孙子,享受此等待遇也不为过,想来应是极得叶钟氏的心。 “那是自然的。” 林珑忙吩咐侍女扶叶钟氏进去里屋歇着,凌姨娘当即自告奋勇地扶着叶钟氏这正室到里屋去。 林珑这才邀请傅尤氏移步到外厅说话。 叶钟氏回到里屋躺下,看了眼凌姨娘欲言又止的表情,遂会意地道:“三姑娘虽不是我所出,可我待她一向不薄,该有的嫁妆会有的,这点你不用担心。”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想要向大姑娘出阁那会儿看齐是不可能的,毕竟嫡庶有别,可她嫁到傅子爵家中,也算是高嫁了,一份体面的嫁妆不会委屈她的。” 凌姨娘心里也知道想要比肩叶蔓君那是痴心妄想,哪怕当初看到叶蔓君的嫁妆之多其实她也眼红,可现在叶钟氏承诺不会亏待她的女儿,她就于愿足矣,遂跪下来道:“谢过太太。” 叶钟氏微睑眼眉,“三姑娘也算是出息了,这段时间你就搬去与她同住吧,让她好好地绣嫁衣,安静待嫁便是。” 凌姨娘喜出望外,一直以来她都是不得与女儿同住一屋,叶钟氏在这点上抓得很紧,叶旭广这庶子与生母连接触都不行。“谢过太太。” 叶钟氏看她那表情,心里哀叹一声,她也是过来人,知道这嫁女的心情如何,一想到她的君姐儿,那心又疼起来,就此闭眼不再言语。 凌姨娘不敢轻吭,只能在一旁侍候着叶钟氏午睡。 等林珑与傅尤氏说完话转进来的时候,凌姨娘才起身局促地站在那儿,林珑朝她做了个退下的嘴型,凌姨娘这才急忙退了出去,她还想要找女儿好好说说这桩婚事。 林珑上前给叶钟氏掖了一下被子,叶钟氏很快就睁眼,显然并未熟睡,挣扎着坐起来,“回头你给我拟一个嫁妆单子。” 林珑明白这婆母是什么意思,当即点了点头,“儿媳拟好后会拿来给婆母过目。” 叶钟氏对于她办事的能力并不担心,这个儿媳妇也是一点就明的人,“关于去汝阳城一事,我不是跟你开玩笑的,儿媳妇,你我二人必要有一人前去。” 林珑微愕,这是叶钟氏最后的通牒? 为此事,她也颇为苦恼,一回到南园,看到自家两个宝贝儿子,这才把苦瓜脸卸下,专心一意地侍候儿子们。 辛大娘不是话多的人,倒是那两个奶娘轮流上前述说两个奶娃这一天的情况,例如什么时辰吃了奶,又什么时辰拉了便便等诸如此类的事情。林珑是生母,对于儿子们的情况那是要做到了如指掌才行,仔细地询问一遍没有异常,这才放下心来。 叶旭尧直忙到掌灯时分才踏进家门,要交代的事情颇多,他这段时间都扑在公事上,能享受天伦之乐也只能是在夜晚这一刻。 一进屋就看到妻子正端坐在罗汉床上写着什么,遂好奇地上前,“在写什么?” 林珑连头也没抬,“在拟嫁妆单子。” “有谁要出嫁了吗?”叶旭尧好奇地一问。 林珑放下笔,趿鞋下了罗汉床,拥着丈夫到里屋换下官服,“你要当傅年的大舅子了,开不开心?” 叶旭尧微愣,“他家要娶谁?” “三姑子。”林珑没有卖关子,把傅尤氏到来说的话又重复一遍给丈夫听,“这桩婚事对于三姑子来说是好事,婆母也没有反对,我们两家算是定了初步意见,你回头见了傅年,可要嘱他要好好待我们三姑子才行。” 叶旭尧随口就应了声,自家庶出的小妹嫁给傅年?能不能收了那浪子的心还得要看以后,并不是他说什么就有用的。傅年与他亲厚是一回事,可涉及到婚嫁之事,就又是另一码事了。“我记得他娘不是说非嫡女不娶?” “兴许是看对眼了呗,缘份这事一向玄妙。”林珑道。心下却想到尉迟兄妹,原本想要拿这事与丈夫分析分析的,后来想想就又算了,反正她摆乌龙的可能性相当大。 “既然如此,那嫁妆单子就写丰厚一点,也算是给开石一点面子。” “这点我知道,私下里我再给她添妆,不过台面上的不能写得天花乱坠,婆母会不高兴的。” 林珑早就有了打算,会这么做也是让叶钟氏的心舒畅一点,当然她私下贴补的就不算了。 叶旭尧伸手揽她入怀,这些后宅小事,妻子处理起来也算是得心应手,这会儿他不由得想到母亲的话,说他是个大男人在小事上终究不如女人细心,大妹那儿若有个女眷陪着行事也能方便些,如今一想,母亲的话未必都是无理取闹,倒也存在一点道理。后宅之事只有妇人才能最了解,这点他一个大男人确实是不好插手。 “在想什么?”林珑双手揽住他的腰,把头埋入他的怀里。 “没有什么。”叶旭尧低头在妻子的发顶落下一吻,没把心中的想法告知。 林珑也不追问,想到离别在即,就更是想要粘在他的身上一刻也不分离,想到儿子们,她不禁抱怨道:“你说我这次怎么就没怀上?” 叶旭尧的身子一顿,轻拍她的后背宽慰她道:“我们同房才一个来月,没怀上也很正常。” 林珑抬头嘟着嘴看他,“上回我们新婚之夜就怀上了,我想着你要出远门,这一来一回的,等你回来我们再生下一胎都得猴年马月。” 那会儿估计双胞胎都能到处走了。 叶旭尧心想这样更好,不过看到爱妻失望的表情,没把内心拖她后腿的想法道出来,“等庭哥儿和辉哥儿再大点不更好?到时候可以照顾弟弟或者妹妹了。” 林珑想想也惟有这样才能安慰自己,反正她没怀上是板上钉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