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
…… “卡，这一条过了。” 年深听到这句话，收回了一直看着门口的哀伤的目光，闭上眼睛，把那些属于“萧沉”的情绪通通扔掉，重新又回到了“年深”的身份，然后睁开眼，看了看依旧盯着镜头在认真看刚才那一幕时不时点头的光头导演，看了看已经又开始匆匆换衣服准备下一场的之前坐在咖啡店里面做背景画面的群众演员，看了看正在从包里拿出水瓶给他倒水的自家助理，接了水杯一口喝掉之后，眼光又看向了他的“前女友”——已经换掉了“前女友”的服装开始扮成“被妈妈带着抱着洋娃娃散步的小女孩”的路人丙的秦萌萌。 她的目光一直在看他，在他回望过去的时候，也不知收敛，依旧执着地看过来，仿佛是在向他要一个答案。 年深愣了愣，然后冲着她点了点头，就看见女孩终于收回了目光，开始很兴奋地绕着在她身边等会儿扮演她妈妈的龙套一个劲儿地转圈，嘴里还喃喃着连他都听得见的话： “男主角夸我了，oh~男主角夸我了，好感动怎么办嘤嘤嘤~” “……” 年深突然开始怀疑这个穿的幼稚，长得幼稚，就连行为说话语气都幼稚的女孩到底是不是刚刚和他彪戏的那个体态优雅为爱不顾一切的“前女友”了。 是的，彪戏。 年深最后还是用了这个词。 真的是彪戏。 他原本以为，这场戏只要几分钟就够了，在看剧本的时候，年深就把“前女友”定义成了“为了自己的爱情伤害男友，在有男友的情况下还出去招蜂引蝶傍上了大款于是甩掉了男友”的花心作死女。他对“前女友”演员的期待也就是能够表现出那种作死，可以让观众在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对男主角产生同情心就够了。 可是秦萌萌的表现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年深自己在演戏的时候很讲究细节，不论是大拇指摩擦杯沿还是摸领带都是自己额外加上去的动作，他没能想到的是，这个秦萌萌居然也和他一样，用了抬下巴、抿嘴这样的动作来给自己演出来的人物加分添彩，这些在剧本里面都是没有的。 就连台词，前女友的台词也不过“我们分手吧，我已经有了另外喜欢的人”一句话，他却没想到秦萌萌可以把一句台词念成两句，硬是把一个讨人厌的角色转换成了让人同情的角色……更可怕的是，这一幕里面他也不过一句台词…… 他们都是一句台词，他们都用了小细节，他们都发挥了自己应有的实力……他们居然彪戏打成平手…… 这个女孩有实力——这是年深得出来的结论。 ☆、62|2.33.已修改 在第一幕一次通过的情况下，片场里所有的演员都开始暗自发力，“零ng”的情况常常发生，年深看着导演那张笑得合不拢的嘴，又越过光头导演，看向了正在角落偷偷折了两根树枝当筷子吃饭的秦萌萌。 这一切有她的功劳，年深很清楚。 毕竟，但凡有点名气的演员都不想连一个龙套都比不过。连一个龙套都能在演有正式剧情的戏的时候做到不ng，他们这些说过的台词拍过的戏比她多得多的演员，怎么也不能比一个小姑娘，才说过一句台词的小姑娘差！ 年深很清楚，同样作为演员的他的同行们的心理……毕竟他的想法也差不离……只是在心里暗暗发力的同时，他也会关注一下依旧待在片场，只不过没有再和他有过对手戏，甚至再没有一句台词的他的“前女友”。 年深真的觉得这是个很神奇的女孩。 年深深谙拍戏其实就是一种生活的体验，有时，看一个演员戏演得好不仅是因为他会演戏有天赋，更是因为他的生活阅历够，他能知道爱一个人的小动作是哪些，他能知道伤心的时候嘴角要弯成什么样的程度，他能知道怎么样是羞涩的大男孩，什么表情又更适合已经有男人魅力的成功人士，只因为他遇到过这样的场景这样的人……或者是体验过、体会过。 可这一切放在秦萌萌身上，却是那么的行不通。 年深再一次不露痕迹地打量着那个正开心地把土豆丝塞进嘴里的萌萌，看着她鼓着嘴，嘴巴一动一动的，像个土拨鼠。 秦萌萌的年纪看上去最多也就二十几岁……这还是考虑到年深有次不小心听到了秦萌萌和一个演她爷爷的龙套对话，听见她说自己已经毕业了推测出来的……不然他真的会以为这女孩是未成年……即使她一换衣服就可以变成淑女可以变得很有女人味——但是一离开拍戏的时候，年深看着她冲着身边其他的群演们撒娇又是蹦又是跳的，闹腾得不行，怎么看怎么像个不懂事的小丫头…… 然而…… 年深看到秦萌萌突然很敏感地抬头伸脖子张望了四周仿佛拥有小动物般直觉很快地看向他这边……他缓缓错开了对上那个女孩的视线，拿起手边的水瓶，拧开瓶盖喝了口水，等到感觉不到那道视线了，才又重新看了过去，看向了那个又低下头吃着饭的女孩。 然而就是这么个年纪不过二十多岁，又家境不好的女孩子，居然能够演出那么多的角色。 年深不是那些从来不关注龙套的人，相反，因为自己是从一个龙套一点一点混到现在这个位置的，所以他总会下意识地看看在他身后做着布景的那些人……还有秦萌萌。 秦萌萌在这部戏里面演过很多的布景般的角色。年深记得。 除了那个有一句台词还是和他作为对手戏的那个女n号以外，她还演过男女主相遇时抱着小熊牵着妈妈的手好奇地往他们这边看的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也演过在他和女主第一次约会的时候坐在他们身后留个背影用餐的高级白领，演过在他和女主看电影的时候坐在他们后面哭得不能自已的离婚女人，演过…… 她演的角色年龄跨度很大，从十几岁到三四十岁的都有，而且，明明只是一个布景一样的人物，可年深却总能在不经意的回头又或是往旁边的扫视中看到一个立体人物，一个有血有肉有自己个性有自己故事的人物……明明只是布景，却仿佛又是一个故事…… 而且，秦萌萌演的角色就连生活背景也千差万别。 这点是年深觉得最不可思议的。 年深记得自己二十五岁的时候也已经开始演戏了，开始演些稍稍有点分量的角色。他那时虽也有张俊俏的脸，却只能扮演那些校园大学生，上演校园青涩恋情，更多的是暗恋的戏码，因为家境的原因，他也没办法演那种有钱的高富帅，毕竟那些高富帅出现的场景不是西餐厅就是酒会，浑身的气场也让人觉得他自信有底气……可那时的他哪里有这些，连糊口都危险的年深没有机会学什么西餐礼仪也只会最普通的交谊舞，只能演个家境贫穷对女主却是真真好的男二号……哪里会像这个女孩似的，明明是个孤儿，看穿着也明明和他那会儿处境一样，却能一会儿演富家千金，一会儿演普通小康家境的无忧无虑的乖乖女，一会儿又能演在职场摸爬滚打很久的精英人物…… 她让他好奇，也让他惋惜——明明很有实力，却只能做一个龙套…… 不过，这种局面应该很快就会被打破。 年深心想。 等到第一集播出的时候，所有的观众看了这个女孩子的戏，她一定会被关注的…… …… …… 《右耳》在拍到第十五集的时候，开始在香蕉台播出。 首播的这一天，所有人都没有了拍戏的心情，频频ng。当然，导演似乎也没有多大的热情……终于在女主角和男二号第八次ng的时候，导演挥了挥手，允许大家把手提电脑拿出来开热点开始等着电脑上面香蕉台的同步直播。 年深一个人腿上放着手提电脑，一边喝着水，一边等着香蕉台能快点放完那段冗长的广告，赶快进入正题……时不时的，年深眼睛会瞟一眼在他前面不远处坐在长椅上一副“我只是凑凑热闹”的表情凑到女三号身边探着脑袋看着她腿上放着的电脑…… 年深嘴角忍不住上翘。 也是，这是她的第一部有正脸有戏份有台词的剧，她自然要好好看着…… 年深也期待着第一集里面她的表现。 他有预感，她会从此脱离龙套的日子，成一个有戏份有台词像一份正经工作而不至于是临时工的正式演员。 然后首播，就在这个时候开始了。 年深端坐起身体，低头看着屏幕上的自己坐立不安地等着自己的“女友”。 他满意地看到自己所要表达的那些小细节都被记录了下来，完整地展现出了一个身处恋爱对女友的想法忐忑不安又兴奋充满期待又不想被人看出来的男人的模样。 接下来，就是秦萌萌的出场了吧。 年深坐直了身体，期待着。 …… 秦萌萌睁大了眼睛，双手合十，等着自己的出场。 这段时间原本按照萌萌自己制定的计划表，她应该在男主角年深面前刷存在感来着，应该时不时在男主面前晃悠晃悠，展现一下自己出色的演技什么的……但是她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首播什么时候开始”、“她演的第一个有名字有身份有台词的角色什么时候登场会不会被别人注意，会不会有看剧的观众喜欢她”什么的给困住了，实在没有更多的心神去接近男主角，更何况…… qaq 男主角周身的那股“我很高冷不要来勾搭我”的气质都快实体化了，她根本不敢多说话好嘛qaq 直到这个时候秦萌萌才记起了这个世界这个男主角的设定当中很重要的一项是——表面上看似温柔体贴，实际上拒人于千里之外。 不仅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秦萌萌泪眼汪汪地想到，分明也拒鬼于千里之外。浑身那股让鬼都不敢近身的气质叫她一直连清明鬼都怕的小鬼怎么接近qaq 她觉得自己还是先完成计划的前半部分关于让自己正式进军娱乐圈让男主角刮目相看的那一块吧。至于接近男主……qaq她还是借鉴女主角的方式以后成为有潜力的小明星和他同台对戏比较好……毕竟根据这些日子的观察，秦萌萌觉得年深男主角也只有在演戏的时候整个人的气息会柔和下来。 秦萌萌觉得自己还是期待一下接下来她出场的这个片段比较好，她看过很多写娱乐圈的小说，多少一只做龙套的女主角不是因为在微博上面的一张照片或是在电视剧电影里出演的一个小小的只露了一下脸的小角色被观众们发现关注然后追捧最后出名的【信服脸】，秦萌萌觉得凭着这几世的各种身份的经历，她完全有实力也有脸蛋能成为这样的“炮灰崛起型”女主角【握拳】 秦萌萌为自己打着气，回忆着各种各样的娱乐圈小说，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一次能咸鱼翻身的可能，她幻想着自己登上领奖台，幻想着男主角会有一天就像对女主角告白那样，在领奖台前单膝下跪对她说“我喜欢你很久了，做我的女朋友吧”，然后……她就可以收到很多很多的冥币，清明鬼就不会再用勺子敲她，她也可以不用再穿越再去死，可以在地府过上快乐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 萌萌发着呆，这时手臂却被旁边的那个女三号的饰演者撞了一下。 “到你了到你了！”她听见女三号对她说。 她也终于把视线转移到那个电脑屏幕上…… 她终于看到自己的身影出现在屏幕上，她看见了自己一点一点往男主的方向走去…… “去”？！ 秦萌萌眨巴眨巴眼睛，看着自己的背影一点一点靠近正脸对着屏幕的男主角，然后看见男主角萧沉移开了椅子，看着自己缓缓坐到男主角的对面…… 因为镜头一直是正对着男主角的，也就意味着……拍到的只会是秦萌萌的背影…… 只是背影。除了因为男主角挪开椅子时露出的那一只耳朵，秦萌萌再也没有见到自己的其他五官出现在镜头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普普通通谁都能演的背影。 秦萌萌看到这里，原本还上翘的嘴角一点一点平了下去，最后成了抿起嘴来的“一”字型。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从电脑里面发了出来——“我们分手吧”，还有“我已经有了另外喜欢的人”。 秦萌萌看着屏幕上双肩仿佛在颤抖的自己，还有露出哀求目光的男主角，眨了眨眼睛，最终还是忍不住起身走出了片场……走到了一个像是给游客休息的花坛的台阶上坐下，双腿蜷缩双手抱紧，咬紧自己的下嘴唇，没有发出声音…… 她应该要满足的。 秦萌萌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给自己鼓励。 起码这一次她真的有一句台词被放出来了，这是一个进步，毕竟之前她是没有台词的。 秦萌萌努力安慰着自己……却越安慰，眼泪就越往下掉，怎么止也止不住。 她觉得，自己就像回到了当初一个人写策划交给那些主管，那些主管却看也不看就拒绝她的那个时候……只是那个时候，她还有自己的不太靠谱的竹马会陪在她身边给她拥抱和支持……可现在……现在她却什么也没有，没有竹马，没有家人，没有任何一个会为她打抱不平的人，什么也没有，没有人会觉得要剪掉男主角的戏份就为了给一个连配角都称不上的龙套一个正脸，即使她觉得自己明明也演得很好，即使她下了很多功夫去研究这个角色，给这个角色配上自己的故事…… 秦萌萌吸了吸鼻子，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泪，告诫自己不能哭，她不可以再哭了，她在上一世的时候就下定决心在接下来的世界不要再哭的，不可以被这一点点小小的挫折就打败。 秦萌萌眨巴眨巴眼睛，落下最后两滴泪，再次擦擦干，终于是收住了眼泪。 她站起身，在原地跳了跳，双手握拳做着深呼吸，心里给自己打气。 “oh~加油萌萌，你可以的萌萌，这次有进步了的萌萌~” 导演不会每一次都只切背影的，他这次只是因为你的戏演得不好所以才没有切你的画面的。 这种事情不会每次都发生的，要是每次都发生……她就一头撞死在导演面前来个血溅当场然后回地府找清明鬼告状说导演害得她们的房贷还不了，她就不信那只小心眼的鬼不会在那个导演的孟婆汤里面加孟婆婆的洗脚水？！ 秦萌萌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终于是又重新恢复了好心情，想着是不是要接着回片场，她记得自己还有个女囚犯的龙套戏要跑来着…… 结果一回头，就撞上了这个世界也是这部剧的男主角年深意味不明的眸子…… qaq 男神，我不是故意挡你的路的，你不要一副“我要一个人坐着你占了我的位子”的表情看着我~给龙套一点温暖吧嘤嘤嘤~ ☆、63|2.33.已修改 秦萌萌身穿道袍，头上扎着一根长长的发带，所有头发被一根木簪固定，她露出光洁的额头，眉毛被画得比原先粗了些，她微微皱着眉，眼睛睁得大大的，第一眼让人觉得雌雄莫辩，第二眼就给人一种这是个虎头虎脑稚嫩的小道士的感觉。 她双手持剑，站在一干人的前面，微微侧身对身后的人说着：“这里有我，你们快走。” 而后，不等身后的那群人的反应，脚往地上一踏，整个人往前费了十几米，落在了一群手持刀枪棍棒长得歪瓜裂枣带着黑色眼罩山贼模样的人中间，左手挥剑，一下击倒了两三个大汉，右手一挡，止住了又一莽汉向她砍来的大刀，一个翻身，一下下舞着剑，周围的山贼越来越少，她的表情开始变得越来越轻松……直到她的双剑与那柄看上去比一般人精致不少的□□相撞，发出金属间碰撞的声音，她的表情才开始变得严肃变得很吃力的样子，然后咬牙顶了一下退后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