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节
张延寿若有所思,脑中将这几家人之间的关系排了又排,直觉应当见见这个古力。 “古力眼下还在太学求学吗?” “已经不了,大宛国定下来在三月十五返程,他在太学求学也无非就是来交友罢了。”,严祭酒顿了顿,道:“古力在大宛国也曾读过四书五经,只是不太精通罢了。” 张延寿的眼睛闪了闪,捕捉到了些什么,他看看严彭祖的脸上正儿八经的神色,眼中闪过一抹嘲讽。 两人又随意聊了聊朝中之事,既然相交不深,话题也极为泛泛。 话题说尽,两人也坐不下去了,方才作别。 严祭酒恭敬地看着张青将张延寿扶上了驷马马车,对着张延寿施了一礼,张延寿也还了一礼,笑道:“严大人,日后再叙。” 看着驷马马车绝尘而去,严祭酒才牵过自家的小灰驴,从后面上了驴身,慢慢朝城北去了。 严彭祖内心是抵触这番见面的,张家死了儿子,这事的始作俑者是他的哥哥。 张博对赵家母女起意,是源于严延年;张博施计谋算林氏,是严延年在其中筹划;张博装病重,害赵义入狱,是严延年献计。 眼下有赵家当靶子,张延寿追债自然会去朝赵家去追,但若是张延寿迁怒,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揪出哥哥来,大哥少不了一个借张博之手报赵家之仇的嫌疑。 张延寿约他私下相见,不是想了解张博之事的起因,就是想联合他对付赵家。张家势大,若是想早已出手了,若是不方便亲自出手,选中的刀便是严家。 最近的一封家书中,母亲说大哥已经在东海郡做起了郡吏,打算从头再来了。这比什么都好,大哥是个能干之人,只要有了机会,就能东山再起。 严彭祖不想再陷入到张家和赵家的恩怨中去,于家在东海郡是大族,赵严两家化解还是找的于家做中间人。 但若是赵家倒霉,他自然高兴,若是叫他去动赵家,那就算了。 林天三次将他挫败,赵兴眼下深得帝心,于家和赵家越走越近,严家和赵家之间的那点事只怕早已经传入了有心人的耳朵里。 这些都让严彭祖不愿意再冒风险,他所依仗的便是专修《春秋》所得的名声罢了。 酒垆的老板见两人都走了,方才松了口气,道:“总算走了,这两个瘟神,吃饱了撑的,到这里来演大戏,当我们是傻子呢。” 说罢转过身去,伸手在酒坛子后面乱摸,拉出来一块画的花呼呼的木板,摆在酒台上,大叫道:“还有谁要下注的?风流虎贲中郎将对峙大宛国彪悍侍卫官,赔率六。” 又大声道:“阿于,你去找找苗公,这两个瘟神来我们的酒垆里,不知搞什么鬼呢。眼看要错过了饭点了,你在市上买点烤牛肉吃吧。” “喏。”,一个身影从角落里快步走出,瞬间就不见了人影。 张延寿回到家中,越想越觉得严祭酒的态度有点意思,话里话外都有点涵义在。严祭酒想站在河边看戏,又想不湿脚,那有那么好的事。 真是个呆子,张延寿轻轻笑了一声。 第二日,古力收到了一封拜帖,随之而来还有几位美貌的歌舞伎。张青垂下手,静静地站在古力的一侧,看上去是个极懂规矩的大奴。 “我和张大人并不相熟,张大人这也太客气了。”,古力瞄了瞄这些袅袅婷婷的歌舞伎,她们衣着华丽,才开春,便换上了单薄的春装,卖弄着细细的腰肢,眼神在古力的脸上缠绕着。 “*。”,古力心中暗骂,又看了看自己浑圆的小蛮腰。 大汉的男子都喜欢纤弱之美,想到此处,古力的眼神暗了暗,颇有些落寞。 若是在大宛国的夏日,古力穿的可比这些歌舞伎暴露多了,腰肢都会露出来。抡起舞姿,大宛国的姑娘们那个比得上她古力。 古力吸了一口气道:“无功不受禄,不知道张大人……” 张青连忙笑道:“我家大人目前执掌马政,对大宛国的天马之名仰慕已久,很想趁贵人在这里,多讨教些呢。” 窥了窥古力的神色,张青脸上的菊花绽放的更厉害了,“大人说贵人不远万里,来到长安城,这么些日子一定寂寞了。这些歌舞伎都是自小就入了府里,嬷嬷们花了很多心思调|教。”,说着声音又低了些,夹带着些男人之间心知肚明的诡秘,“花样多,又都干净的很。” “放肆。”,阿里在一旁按着腰刀怒喝。 “退下。”,古力呵斥阿里,阿里面上带着不甘,怒瞪着张青,慢慢退了下去。 张青轻轻地缩了缩头,陪笑道:“贵人原谅奴婢……” “张大人一片好意,古力心领了,只是古力即将离开大宛国,这些歌舞伎看着都甚是娇嫩,只怕路上受不了,届时古力不带走又怕让大人脸上难看,带走了又怕她们连小命都保不住。” “贵人不用担心,大人说了,若是贵人远行,这些歌舞伎还愿意回张府的便让她们回来便是,若不愿意,便自行找出路。” 张青腆着脸,笑嘻嘻地从怀里掏了个盒子,笑道:“这里面放着身契,都在京兆尹府立过案的。” 古力看了看张青,道:“那就多谢张大人了,两日后,古力将扫榻相迎。” 张青脸上的菊花怒放开来,恭敬地施礼道别。 回到府中,张青便急匆匆朝书房去了,张延寿正背着手在里面踱步,等着他呢。 “怎么样?都收下了吗?”,一见张青,张延寿便急急问道。 “大人,都收下了,大宛国的贵人长得极好,比起东市上出名的胡姬还要美上几分,但性情有点古怪,像是不太喜欢女人。奴婢拿言语微微挑逗试探,他身边的侍卫官便大怒,护的很紧。” ☆、第120章 老姜 数着日子,张延寿去了大宛国的行辕,古力按照大汉接客的礼仪,站在行辕门口迎接。 古力身材修长,穿着玄色的春衫,精致的竹纹绣在袍角,若不是一头金发,湛蓝的眼珠,就是一个大汉的温雅儒生了。 蓝的像一片海啊,皮肤又白的像天上的白云,张延寿在心里感叹道,真是个尤物,张青说的没错,长安城出名的胡姬也比不上他。 张延寿的眼神有些复杂,在古力的脸和前胸上流连不去。 阿里见了,腮帮子旁的肉筋跳了又跳,手紧紧握住身旁的腰刀。 张青脸上绽放着菊花,恭谨地捧着一个酒坛,眼睛灼灼发亮。 “张大人枉步玉趾,莅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古力施了一礼,说的很恭谨。张家具有从龙之功,对皇帝有养育之恩,又在宫中有着二皇子,古力觉得应当更加恭谨才对,可是她从赵兴那里只学到了这点待客的本事。 张延寿伸出手,拉过古力的手,轻轻拍了拍,道:“古郎太过客气了,大汉和大宛之间关系亲密,我对古郎也是一见如故。古郎一表人才,谈吐雅致,今夕何夕,遇此良人何。我们把盏言欢,不醉不归,何如?” 说罢,便熟不拘礼地携着古力的手进了行辕。 古力的手不由得就抖了抖,她贵为公主,旁的男子多看她几眼,她便想挖了他们的眼珠。这个张延寿上来便动手动脚,可古力却不能拒绝,谁叫她此刻扮的便是个男子。 阿里的脸色变得铁青,腮帮子旁的肉跳动的更厉害了;张青紧紧跟随,默不作声地捧着那坛子酒,像是在他眼里再没有比这坛酒更重要的了。 两人进了厅堂,张延寿方放开了古力的小手,他觉得这手并不似女子般柔软,到能摸到些习刀弄剑留下的茧子。 只是古力这个长相,真是比女子还要漂亮三分。 貌若好女子,赵兴也是这般的容貌,只可惜是赵家的儿郎。 张延寿在一旁拿定主意要再试探一番,古力已经命人摆宴,又命人将张延寿送来的歌舞伎叫来献舞。 两人坐的极近,按古力的习惯,最好是两人分案对坐。可张延寿非要与古力共案而食,亲密的像是相识多年的好友。两人共坐在胡床上,中间隔着张狭长的案几,腿一不小心都会碰触到。 古力忍了又忍,张延寿谈兴很浓,说起了他初初执掌马政,发现各地的骏马监养的马匹已经退化,不如早前从大宛国引入的五花马。 “不知大宛的天马由何而来,这般的千里马可有什么办法多繁殖些?”,张延寿问。 古力不敢不重视,五十年前,大宛国和大汉有一场惨烈的战争,便是因这汗血宝马而起。 武帝听说大宛有好马,派使臣携带金帛来换马,双方未达成协议,换马不成,大宛国的国王又看上了大汉使臣带来的金帛,便将使臣杀了。 武帝大怒,派人来攻打大宛,又败了。这下武帝发了狠,派了大军压境,将大宛国的国王斩杀,另立了新国王,也就是古力的祖宗。 为了这天马,大宛国差点亡国,大汉之威,没有人敢冒犯。 新国王当时献了两千匹天马给大汉,并约定隔一段时间便向大汉进献天马。由于大汉的皇权交替,匈奴又重新兴起,不时隔断大汉和西域各国的联系,所以大宛也并没有如约进献天马。 如今张延寿的地位特殊,天马之事又及其敏感,古力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 “古郎,这是萧氏佳酿,和西域的酒又有所不同。萧氏佳酿难得,这是二十年份的好酒,一直埋在桂花树下,我偶然得到了这么一坛,今儿带上了和你一酔方休。”,张延寿热情地邀约,旁边站着的张青立即打开酒坛,一股浓郁的酒香就从坛子里散了出来,给两人满上。 阿里在一旁闻到,喉头止不住动了几下。 古力推脱不得,只好答道:“承蒙张大人抬爱,我们今日便一醉方休罢。” 歌舞伎在厅堂之中,伴着乐师的琴声,摇摆着腰肢,袅袅婷婷,扭得好一把细腰。古力眼神有些恍然,抚掌道:“好。” 张延寿在古力的脸上睃了睃,道:“古郎真是好相貌,喝了点酒更好看了。” 古力笑道:“男子要好相貌做什么?臣在大宛国经常被人嘲笑,腰不粗膀不圆,阿里,来给张大人展示一番,大宛美男子是个什么样儿。” 阿里耐了半响性子,听了这话,忙上前施了一礼道:“见过张大人。” 又道:“愿舞刀助兴。” 古力扭头对张延寿喷了口浓浓的酒气,半眯着眼睛道:“张大人,我们大宛国喝酒,都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助兴的都是舞刀摔跤。到了大汉,这歌舞伎虽然好看,但腰肢还是太细了点……哈哈” “来来……”,古力打了个响指,歌舞伎们退下,只有乐师还在抚琴。 阿里遵命舞了起来,一时间厅堂里刀光到处都是,又有人捧了个铜盆来,向阿里身上泼水,竟是一点水儿都没有泼进去。 “好!”,古力抚掌叹道,张延寿也笑着道:“好。” “汜水节那日,张大人可要买阿里赢?”,古力大笑道。 阿里旋了一圈,直直一刀朝案上刺来,张延寿手里一抖,一碗酒到在古力身上。 “哈哈……,无事……”,古力喝多了酒,闪不开,看着那酒渍在身上留着。 张延寿拽着袖子,欺身上前朝古力的胸上摸去,道:“古郎,都怪我胆子太小,死罪死罪。” 阿里脸色大变,喉头发出一声低吼,一刀又袭了过来,与方才那刀不同,带着森森杀气。 张延寿一惊,跌坐在地上。 古力笑着伸手将张延寿扶起,大着舌头道:“大宛王室的规矩,不容旁人近身,我这侍卫官养成习惯了,念在他护主心切,又不知道大汉的规矩,张大人饶他一遭吧。” “好说,好说,真是壮士啊,赐酒赐肉。”,张延寿拾起微笑,吩咐道。 一场宴会就这般糊弄了去,其间张延寿问起赵兴、赵娇娥之事,古力触动心肠,借着酒醉,含泪叹道:“我一片真心,可惜对方却另有怀抱,天涯何处无芳草呢,罢了罢了。” 张延寿喝的跌跌撞撞地和古力分别,被张青扶上了马车。 一入马车,张延寿便清醒了许多,张青忙塞了个靠枕在张延寿腰下,又道:“大人,奴婢冷眼瞧着,那古力真的有点问题,送去的歌舞伎说古力压根不接近她们,对她们没有半点男人的兴趣。” “古力的言谈举止之间还是有些破绽的,那个阿里护的太紧了。”,张延寿靠在车壁上,大笑道:“这些就够了,古力若是不喜大汉的女子,怎么会瞧上赵娇娥?年轻的男子没有不恋女色的,西域的男子开荤比大汉还早,他们多食牛羊肉类,身体强壮,古力竟然不近女色?” “大人英明,古力本身就是个女子吧,看样子在大宛是当男儿养的,西域那边的女子性情粗犷的很。” “哼,她倒是胆子大,有点意思。”,张延寿回味着古力的颜色,笑着道。 行辕内,古力撑着额角发愁,“阿里,只怕我们麻烦了,这张延寿言语试探来去,又不敢得罪与他。” 张家和赵家有仇,林天用的那个胡姬,就有她的份。 张延寿明摆的是怀疑她是个女子,若是这被拆穿,大宛对大汉皇帝的隐瞒就够古力吃一壶的。更何况匈奴的使节也在长安城,还一直追问古力大宛国的公主定亲之事。 匈奴单于一心想让小王子娶了大宛的公主,两家联姻,匈奴在西域便是无敌了。古力不想嫁,一心想继承王室,与匈奴分庭抗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