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
魂灵被吞噬，却没有完全化作毕方的一部分，而是保持着些许的意识和复仇的欲望，这欲望是如此强烈，使得它们联合在一起，数百年如一日地蛰伏，时时刻刻等待着反噬的时机。 如今想来，毕方的脾气日渐怪异，行事愈发荒诞，只怕也少不了这力量的推动。 心魔？报应？ 因与果，本就是事物的两端，相互依存。 金色的虚影已完全融入，黑气细小许多却依然翻涌，还在努力着壮大，毕方细声悲鸣，上古神兽的血液顺着断翅涌出，封仪面色苍白，散发着蒙蒙光芒的虚影再次出现，重复着方才的举动。 宋时扶住封仪，小心翼翼将他的脑袋搁在自己肩膀上，难掩担忧：“你怎么样？” 流火抱起小白猫，钦佩道：“金丹期的神道，只有两个化身。”当断则断，这作风令他大生好感。 众人恍然大悟。 散发着金光的虚影，原是神道修士特有的化身，由真实的力量凝成，仅作用而言，比起许多法宝要强得多了。 如今一次损失了两个，封仪元气大伤。 鬼气侵蚀化身，却不会蔓延到本体，这也是如今场面下唯一的处理方法了，神道对阴鬼的影响，并非其他修士能比拟的。 ——无论是让阴鬼存在或消失。 黑气被迫不断消弭，终至殆尽，毕方露出感激的神色，眼底不余多少留恋，尽是解脱的意味。这上古神兽没有瞧流火和穷奇，便合上了眼，或许他的心位置太小，自始至终只有主人琅嬛一个。火红的妖丹在毕方最后的意志下自体内飞出，停在封仪面前，滴溜溜转动着，散发瑰丽的光晕。 观察细致的云容妹子突然掩唇，迟疑道：“第一次的化身，并不是封仪操纵的，对吗？”衔接得天衣无缝的动作，准确触到要害处的、泛着金芒的双臂，按推论，本该只有实战中的剑修能够做到。 妖丹将封仪的面色映照得红润许多，他伸出修长的手指，轻点妖丹，将其收入囊中，站直了身体。 宋时见他精神还好，这才百忙之中扫了妹子一眼，点了点头。 除了神修，还能够召唤化身的…… 天啊！ 修士们皆是倒抽一口冷气。 孔翎心直口快：“你们数百年前就认识了……没想到宋时你也会信神！”而且还成功泡上了！←这句话小孔雀好歹没说。 数百年！ 再次被一颗雷砸下的修士们目瞪口呆。 宋时冷冷道：“关你何事？”剑修锐利的视线从每个人身上碾过，众人下意识地移开视线避免和他对视，就听见神修慵懒的嗓音：“论坛上的赌，是我赢了。还请诸位做个见证。” 辰絮茫然道：“什么？” 叶业则在一怔之后露出了吐血的表情：“宋时为什么留在地球的那个盘！无量天尊我居然下注了！” 小胖子随后拍了拍胸口，又幸灾乐祸起来：“还好我下的不多，嘿嘿，有些门派的长老可要大出血了。” 辰章和清远不约而同对他怒目而视。 ——跟不打自招一个效果。 毕方已失去了生机，彻底的。 这些年来，苦苦思念着再也不会回头的主人，他太累了，如今总算可以休息了。也曾向善，也曾作恶，到底尘归尘，土归土。 流火和穷奇处理了毕方的遗体和遗物，打包好自己四处散落的东西，带着一行人来到一座不起眼的山峰上。 “这儿就是阵眼，”穷奇爪子刨地，郁郁不乐的样子：“把你上次抢走的那块令牌拿出来作媒介。” 懒得和他争论，封仪取出有着‘琅嬛福地’四字的令牌，并未注入灵力，而是将这沉甸甸的令牌交付到宋时手中。 剑修惊异地睁大了眼睛，封仪神色宠溺，微笑：“你也该学着管家了。” 宋时瞬间红了脸。 气氛如此暧昧，再要瞧不出什么，就是智硬了。修士们眼神发飘，高冷的剑修脸红也抵不上对方有了道侣，突然觉得自己作为一只单身鳖，人生有那么一丢丢失败肿么破？！ 在流火的指导下，宋时掌控了仙府的枢纽，这琅嬛福地，总算现出了原貌。 既然是琅嬛真人的住处，自然是典雅细致的。院子、居室、花园齐全，炼丹阁、典籍房、闭关所等也是应有尽有。 在幻境里的日子实在太过紧张刺激，如今轻松下来，不少人都表示想好好睡一觉，养养精神。 夜晚，月如钩。 天幕反映着外界的景象，这别出心裁的布置，足以以假乱真。 流火说，要继承洞府，琅嬛真人原本准备了炼体炼心炼魂三道考验，可惜毕方要做幻境，将这些都毁了。 封仪和宋时走在灵草田里。 田边有一颗高大的树木，枝繁叶茂，曾经的毕方对这个落脚点最为青睐，如今他的遗体，就埋在树下。 作为洞府的主人，宋时心思一动，皎洁的月光便集聚成束，将树木照得清清楚楚。 封仪缓缓道：“出来。” 没有动静。 月光下，神修的面容透出种锋锐的冷肃：“还没死透就滚出来，躲躲藏藏的魔道。”黑气再次翻涌起来。 第62章 曝光的神修 黑气聚合成人形，皮肤血肉一一铺展，竟奇异地成了人形，和开荒小队曾经在东渡城外遇见的魔修一模一样。 红眼睛的魔修微笑：“好歹我们也是老朋友了，何必这么绝情？” 封仪冷笑：“别跟我攀关系，我不认识你。” 魔修：“……” 这种时候说我们认识其实我就是被你打死的原来你还没死啊会不会很欠揍？大概会死得更快吧。 毕竟那对神修来说，完全是无妄之灾。 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想，一个神志不清的魔道修士来到自己的地盘上大开杀戒，被迫迎敌接着差点被同归于尽…… 这个还是不要说出来比较好吧。 宋时剑已在手，完全不打算废话，立刻一剑劈下！——他的脾气本来也算不上多好，何况这个阴鬼试图和封仪搭上线。 人形仓惶躲过，身影淡了一些，苦笑：“宋兄真是性情中人，在下只不过曾经和封兄做过一场，犹豫是否道出罢了。” 早有怀疑的封仪观察三秒：“比我印象中帅，不是本人吧？” 宋时补刀：“原来的样子怕是不能见人的。” 魔修：“……”走火入魔的时候没好好打理，披风散发状若疯癫，样貌瞧上去是差很多，但这些根本不是重点。 细细瞧去，封仪冷漠宋时肃穆，话语虽轻松，行动间却是一派沉凝。 他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魔修对封仪其实不怎么了解，只根据幻境中的见闻，觉得神修还有几分聪明而已，对方的相貌有变化，气息又太难察觉，直到对阵毕方时，封仪取出本命法宝万民伞，其上的气息才让他察觉到此人是谁。 可几百年前的记忆也帮不上忙，那是他已灵智蒙昧，与对方虽是生死大仇，却实在称不上了解。 彼时，毕方生机已绝，没有人察觉魔修的踪迹，只以为他是个幻境催生的人物，于是他也怀抱着侥幸，蛰伏下来。 想不到，流火和穷奇竟然立刻将这琅嬛福地送给了剑修。 成为这仙府的主人，自然掌握了府内一切的生杀大全，魔修由选择了蛰伏变成不得不蛰伏，只期盼宋时能尽快离开，让自己瞧瞧有没有空隙可以离开。被毕方吞噬后，和众多阴魂斗争，一点点渗透上古神兽的识海，日日夜夜经火炎焚烧之苦，如今没有了毕方的束缚，只要再摆脱掉这福地的束缚，便是天高海阔了。 但对方也瞧出了这一点。 假作不知，先收服洞府立于不败之地，再来收拾自己……魔修这回是真的苦笑了：“我输了。” 封仪评价，俨然一副老朋友间劝诫的口吻：“你就是想太多。” 的确，如果在毕方死去后魔修立刻暴起，未必没有一拼之力。但作为最擅长阴谋诡计两面三刀的魔道修士，有可能不多想吗？ 魔修摇了摇头，自知遇到同样情况自己的选择并不会变，只得服气。他看向封仪的目光，笼着一种或许本人也没能察觉的希冀：“我听说，神道是会养鬼的。” 封仪叹了口气：“嗯，本来打算让含光小鬼把你吞掉补充一下营养的，见你如此能说会道，还是算了。” 含光，是封仪给槐木牌中的婴灵取的名字。 神修不再说话，打了个手势。 出乎意料的，宋时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冷冷道：“你真的是魔修？在我看来，不过是千百种意识聚合在一起之后，选出的最适合生存的一种而已，你说话时古时今，正是精神分裂的表现。” 魔修神色扭曲了一瞬，重新回到彬彬有礼，想必是知道无法幸免了，微笑着道：“我叫祈冥。” 宋时漠然：“我们不会记住你的。”剑修再不废话，直接将这个挣扎了许久的灵魂彻底解脱了。 昨晚这一切，宋时瞧着封仪，欲言又止。 “怎么了？” 方才表现得咄咄逼人的剑修此刻忐忑不安起来：“我……我刚才那个样子，你觉得好不好？”为了打击能够和封仪扯上关系的‘故人’而言辞激烈，回想起来竟有种奇异的羞耻。 “好，”洞察到宋时吃醋后的小小烦恼，封仪伸手捧起他的脸庞，下一句话消散在唇齿间：“我很喜欢。” 月光隐匿在彩云后，星子的光芒如鹅毛般洒下。 两个身影相拥着，渐渐合为一个，远处似有丝竹之音，暗香在风中传播，带起阵阵如梦如幻的涟漪。 第二日一早，众人起床以后，在这琅嬛福地里闲逛。 叶业走着螃蟹的步伐，哼着七拼八凑的调子：“昨天美人你还穿着衣服，现在敞开身体任我探索……哎哟！” 云容收回绣球，微笑的时候背后仿佛有大朵大朵百合绚烂开放：“你在唱什么？” 小胖子吞了吞口水：“没、没什么！” 众人不客气地笑出声来。 对付毕方宋时和封仪是主力，其他人只能算作围观，宋时得了仙府本来也没什么异议，但如今将这福地整个一瞧，即使是最理智的清远，也不免浮现出一种凡人叫做‘羡慕嫉妒恨’的情绪。 人生赢家啊！ 琅嬛真人果然大手笔，炼丹阁里竟然出现了渡劫丹这等神物，闭关所的灵气密集程度是地球修真盛世时的三倍以上，而在典籍房里，充斥着各种或高深莫测或功用特殊的功法，刻录着法诀的玉简整整齐齐地码放在架子上，一眼竟望不到边。 这样的底蕴，远远甩开中小门派。 清远忍不住开始规划：“你们完全可以开宗立派了，中心那儿作正殿，稍微修饰一下就可以，典籍这边分层摆放，弟子们按照功劳去到相应的层级领取奖励……blablablablabla。” 没压力的时候，更容易看清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