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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然觉得自己喜欢歌舞没有错,他没有要损害方安两府清誉名声的意思,错的是这个时代,是这个世道。 安然的心情沉重无比,可是他无法以一人之力,对抗这个时代,对抗这个世道,他不是学者,更不是布道者,他无法跟安凌墨辩驳,知道就算辩驳了也没用,只能低头沉默。 安然知道自己跟安凌墨之间,岂止隔着代沟,他们之间是隔着上千年的,两种思想境界的冲突,他的思想是进步的,开放的一方,然而,也是弱势的一方。 如果安然一直坚持着,不肯向现实低头,他就只能永远孤单,这个时代对他而言,就是步步荆棘。 安凌墨见安然低头沉默,还当安然终生心生愧疚,用一种更加慈祥而不容抗拒的语气说道:“回头,你找个机会,辞官吧。” 说完,他觉得终于把憋在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整个人都轻松了,生怕安然反悔,便调头离开了小祠堂:“你也回去好生睡一觉吧。” 安然从地上站起来,看着安凌墨扬长而去,他知道,这是安凌墨给他的最后通牒:要他辞官。 然而,安然清楚地知道,如果他没有了太乐署供奉这层身份,他就失去了“奉旨歌舞”这层保护膜,他如果再进行歌舞演艺,安凌墨就不会再对他客气容忍。 是啊,安然猜想,他的歌舞让方安两家蒙羞受辱,而方安两家一直对他采取了容忍的态度,除了方家那边出于爱他护他之情外,大约也是顾忌着他的太乐署供奉的身份,怎么说,这个官身是熙宗皇帝御赐的,方安两府若是强行禁止安然歌舞,那就是公然抗旨。 安然只感觉到一种沉重,像要压垮人的沉重。 随后,安然在琼林宴上表演的《得意的笑》,很快就在洛城的大城小巷间传播开了,在大家细细咀嚼了通俗浅显的俚歌歌词之后,才恍然发现,安然用这首歌,在琼林宴上,着实把新科进士们嘲笑鄙视了一把! 因为安然非常直接地在歌词里质问“名和利呀,什么东西?”然后轻蔑地表示:“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而新科进士们,哪个不是冲着名和利而参加科举的? 就算他们中也有人满怀报效朝廷之心,可也依旧逃不过名与利的桎梏。在这首歌里,把名和利,爱和恨,恩和怨,鄙视了一通之后,把“求得一生乐逍遥”当作了人生的至高境界和理想,整首歌词,一副世外高人的口气。 安凌墨看着这首歌词,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尽管,这首俚歌的歌词是梁小峰所作,但是,是从安然嘴里唱出来,安然得罪的不光是琼林宴上的新科进士们,而是整个大唐官吏们!这个小儿子呀,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相反的,熙宗皇帝颇有些后悔,琼林宴离开得太早,没看到安然的歌舞。 后来熙宗皇帝听到歌词,知道那歌词是梁小峰所作,对于梁小峰能用一副世外高人的口吻写出一首意气风发的俚歌歌词,倒觉得梁小峰怕是有几分真才实料,便召了他去说话。末了,便把梁小峰直接从乐正,提升为太乐署丞,从八品。 第102章 平萱之逝 安然本来以为安凌墨会不断地催促他辞官, 然而,令安然十分奇怪的是,安凌墨那天在小祠堂里跟他提了一次之后, 似乎就把逼他辞官这回事给忘了, 后面没有再向安然提起过, 也没有催逼过。 十月过后, 转眼就到了元和十三年,这是安然穿越过来的第七个年头, 也是他出任供奉的第二年。 祭祀领舞这样的差事,安然已经做得很熟练了,逢年过节进宫应差,或是在皇帝的万寿节,太后皇后的千秋节上献舞这样的差事, 安然能避则避,不能避也能轻松应付。 安府的气氛, 在闹了那一场后,变得十分诡异,当着安凌墨的面,一家人和睦无比, 背着安凌墨, 大公子夫妻跟方太太暗战汹涌。 越大奶奶便在丈夫的支持下,不去向婆婆日常请安,夫妻俩都不跟方太太说话,有事情了, 只叫下人传话, 甚至于跟方太太狭路相逢,或是同桌吃饭, 只要安凌墨不在场,他们就不向方太太行礼说话。 但是,有一点,他们还不敢公然僭越方太太的位份。最常见的,就是在饭桌上,他们还不敢把方太太的位置拿掉,或者直接坐到方太太的位置上。 然而,当着安凌墨的面,大公子夫妻又对方太太很是孝顺恭敬,俨然继母继子,母慈子孝,堪为典范。 方太太对大公子夫妻这种阴一套,阳一套的行为,嗤之以鼻,该干嘛干嘛,自管自掌着府中中馈,对他们夫妻该得的份例,从不克扣短少。 对夫妻俩跟自己冷战的事,方太太显得十分淡然,向雨桃道:“这府里人都是长了眼睛的,我从未亏待过他们,他们做错了事,说错了话,我自然应该教训他们,他们若用这个做理由,不敬继母,闹起来,看谁理亏,哼哼,跟我闹腾,他们还嫩着点。” 雨桃有些替方太太不平道:“我只是觉得太太做这个主母,做得憋屈。他们这么阴一套,阳一套,太太怎么不跟老爷说叨说叨?” 方太太放下手中的帐簿,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越哥儿跟老爷是亲父子,我算什么?何苦做这个恶人?没准老爷还会疑心我无中生有,离间他们的父子感情。雨桃,你以为老爷真那么愚钝,感觉不出越哥儿的小动作?他只是故作不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