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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入东外苑,因有亲卫把守,彻底杜绝了耳目鬼鬼祟祟的刺探,但十一娘今日却带上了艾绿随行,偏巧曲丰儿在门禁值守,眼见身着女装的艾绿,大觉面善,盯着看了一阵,满脑子疑惑却就是不能将这婢女与艾兄弟联系起来,艾绿当然也瞅见了曲丰儿,却目不斜视同他擦肩而过,暗笑这人真是个呆子。 晋王夫妇在王横始养伤处落轿,徐老大当先便冲了出来,他历来耿直,一副武人脾性,又兼此时对晋王妃满腹怨怼,言辞便满带讥损:王妃终于肯露面了,郎将对待王妃何等情义,遭遇奸人残害,王妃竟绝情至此,非但不肯援助,反将郎将及我等软禁在此,难怪连孔圣人都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这话大有道理。 展肚子后一步跟了出来,这几日他倒是衣不解带照顾着王横始,以偿心中愧疚,然而他虽对王横始满怀钦佩,这时对徐老大的话也有些听不顺耳,先喝一声:不得无礼。方才抱拳礼见:郎将行动不便,不能出迎,只好请殿下、王妃室内叙话。 晋王夫妇自然都不会与徐老大一般计较,当先入内,徐老大为首的云州亲卫跟在后头虎视眈眈,而尚且不能行走的王横始只在里衣外敞披一件大氅,被人抬扶下床,到外室一处坐榻上,平日里梳得公公整整的一头黑发也任由垂散披肩,衬托得苍白的脸色更加没有血色。 他从来玩世不恭不拘礼节,此时心中又隐隐有了几分猜疑,既不能站立,干脆也省却硬要让人掺扶揖见的虚伪,黑沉沉的一双眼睛直盯着来人,似乎对贺烨的随同微觉诧异,但王横始显然已经无心关注这些细枝末节了,把展肚子早前体贴他伤重乏力放在一边的凭几用尽全力推开,憋一口气直直坐正,他原本方正的面廓,这几日间更加显得锐硬,不再似那个白袍玉面、嬉谑恣意的青年,变得异样冷沉。 没有寒喧,没有质问,似乎是心平气和的陈述,因为伤重虚浮的气息,让王横始这番话似乎更加不具威胁。 我不顾大父阻止,执意率三万部将救援广阳之危,固然为自作主张,可能激怒大父,不过我从来不是逆来顺受之脾性,以往也曾做出不顾大父主张任性出征之事,大父虽气恼,事后少不得责罚,可绝不会为此急怒攻心病倒,更不会治我忤逆之罪,嘱令对我痛下杀手,我那叔父封蔽广阳城,出城伏击欲置我死地,必定是趁我不在云州,利用那妖道将我大父控制、威胁云州部将意图夺权,大父危在旦夕,始恳请王妃助我人马,救我大父于困禁之中,问罪王知礼大逆不道之恶。 这番话时,王横始一直逼视着晋王妃,他没有忘记不久前的庆功宴上,这个女子执盏相敬,不无诚挚一再感激他兵援广阳的情义,他是有猜疑,但仍然不敢置信晋王妃会见死不救,不敢置信晋王妃对他不过是欺骗利用,这些天来,意识清醒时他废尽思量,也找不到晋王妃会偏助王知礼的理由,他其实以为是自己遭遇劫难与突变的原因,才这般多疑这般敏感,他甚至期待着晋王妃在这几日,已经做为援救大父的行动,接下来便会告诉他一切有惊无险,王知礼已被逮捕待审,云州重新被大父掌控,之所以避而不见,是因不想让他劳神耗思,是为让他安安静静的养伤。 十一娘没有回避王横始的逼视,她也十分的平静。 王都督已然亡故,王知礼已然上报朝廷,声称王郎将你忤逆不孝,致使王都督气急攻心中风卧床,虽经及时救治,仍不幸撒手人寰,临终前遗令由他继掌云州兵权,并逮问王郎将忤逆违纪之罪。 一切奢想彻底破灭,王横始忽觉眼前一片漆黑,胸中似有腥甜翻涌直冲咽喉,纵使握紧拳头,也克制不住指掌的痉挛,他首先感觉到的甚至不是绝望,而是锥心刺骨的悲痛。 他到底是做了什么啊?他做了什么才把祖父留在云州城,留给了丧心病狂的王知礼及那妖道,导致祖父被活活害杀,他可以想象祖父的死不瞑目,悲愤绝望地终结此生,倘若他不曾离开,王知礼或许就难得可乘之机! 巨大的悲怆有若怒涛卷涌着王横始,纵然是闭紧双目,也没法克制泪意渗出,他听见耳畔震响的轰鸣,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法归复理智。 但那轰鸣声到底还是逐渐低散了,他又依稀听见心腹亲兵似在痛哭喧吵,意欲入内质问晋王妃却被阻拦,晋王夫妇却格外诡异的沉默着,似在欣赏他的忏悔与悲恸,这一刹那,王横始其实已经明白了所有的事,但他不甘心。 他终于睁眼,眼睛里已是满布血红。 王妃心知肚明,大父必定是被王知礼害杀,王知礼弑父夺权,我与他不死不休,始最后一次恳求王妃,助我人手,助我亲手报仇血恨! 王知礼弑父夺权,不忠不孝,国法难容,我答应郎将,绝不会容他逍遥法外。 晋王妃这话显然大出徐老大等的意料,喧吵声骤然平静。 然而王横始却听明白了晋王妃的言下之意,终于一笑,只那笑容里却尽含冷诮:然而王妃是不会再放我回归云州了。 是,我会上报朝廷,郎将你遭遇王知礼伏击,虽被众亲卫拼死救出重围,然而终因伤重不治,卒于晋王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