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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真挚,这样的坦率,让十一娘越发心虚,她其实毫无准备接受这样的敞开心扉,她甚至在想,也许我们只是互相利用,会让我更觉轻松。 一声叹息不能自抑,十一娘的额头抵在男子的肩膀上,不敢再与他对视了,那些虚以委蛇的话依然无法宣之以口。 贺烨,自幼时,收敛情绪仿佛已经成为我习惯,很多时候,就算心里忧虑,脸上并不会显露出来,明明难过时,也不习惯当人面前哭泣,成为晋王妃是多年之前便已心有准备,我也尝试过了解你之喜恶,揣测你之心机,结论便是深不可侧,我对你,确实有些敬畏。这是真话,但十一娘明白自己之所以说这些,并不是为了坦诚相待,而无非是必须回应,无非是更深地隐藏自己。 所以她不敢再那样光明磊落的与他对视,她没有把握掩饰心里的愧疚,可就算是回避了目光与目光的交流,这时她也下意识闭上眼睛。 从前,我的确只将你视为主君,我以为我可以称职,也只需称职便好。贺烨,当知你身陷重围时,我很担心,却又相信你总有本事化解危机,平安无事,后来得知你安全,我如释重负又欣喜不已,见你只受皮肉轻伤,连唯一一点担心也烟消云散,我没有顾及你心情,确有疏忽,你便是生气,也是合情合理,我知道我有错处,可是没有办法,因为哭哭啼啼之事,我的确做不出来。 这事不提了。贺烨面上竟然罕见羞红,窘迫地干咳两声,隔了许久又再说道:至亲至疏夫妻,更何况人在权位之上,往往更加只有利益而不涉温情,可我现在,野心不仅在于那把至高无上之权座,还在于不愿成为一个孤家寡人,终其一生仅是,我在算计千万人,也被千万人算计,然而我也明白,就算情非所愿,若有朝一日我真正登上那个位置,面临并非从此坦途,甚至会连累你陷入更多阴险诡谲,倘若我们之间彼此猜疑,必有一日会中那阴谋算计,误会日增,殊途陌路,甚至彼此怨恨。伊伊,我不愿有那一日,所以今后,我希望一直能如今日一般坦诚相待,我们只有彼此信任,才能避免那个结果。 男子的手掌,隔着轻薄的里衣贴在她的脊梁上,温热直透骨髓。 可十一娘的心里,却是一片苍凉。 他有预见,他在努力避免,可是她却做不到与他一同努力,因为她不能对他坦诚,她不能冒这个风险。 她可以与他并肩战斗,竭尽全力助他问鼎权椅,可是在那之后,如果他不愿推翻贺衍在裴郑二族身上烙下的屈辱,那么他们之间,剩余的只有刀兵相见反目成仇。 这便注定她不会回应他的爱慕,因为十一娘明白自己,没有对爱人举起利剑的狠心。 就算是现在,她尚且不知他的爱慕有朝一日是否会变质,是否会转移,对于贺烨,其实已经有了太多的不忍心。 贺烨,如果我们只有那一条绝路 我宁愿你是一个薄幸之人,今日这些话,不过一番花言巧语的哄骗。 终于,十一娘离开那个肩头,又再直视他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此时流动着温和如春的笑意。 殿下,我也有事向你坦白。她深吸一口气,并不掩饰心虚:阿母曾经告诉我,女子年龄尚轻时,生产风险更大,再兼如今许多事务缠身,我实在难以分心所以所以自从我们有了夫妻之实,我其实一直悄悄服用避子汤。 稍长的沉默,十一娘已经做好了承受怒火的准备。 阿禄当真无用。果然一声冷哼。 我知道阿禄必然不会隐瞒殿下,所以,我一直瞒着她。十一娘连忙为阿禄开脱。 却听一声轻笑,晋王脸上阴霾尽散:吓唬你,你还当真了?只要那药方不会伤身,你自用无妨,我等得起不过阿禄这个耳目,作用无非是当咱们争执矛盾时居中调和,就算通风报信,也是出于一片好心,王妃还是不要对她过于防备了。 十一娘: 这还真是,竟坦言阿禄是他安插耳目,居然还要求她予以信任,可晋王殿下如此坦诚,确定不是厚颜无耻? 然而晋王妃尚且不及表达抗议,晋王的魔爪便又探入她的衣襟,青罗帐里,渐渐又响起男子的低喘,女子的呻吟。 上元佳节,又是一场欢爱云雨之后,这回是贺烨先入梦境,十一娘揣着复杂的心情,一直睁着眼睛,直到窗纸朦胧透亮,她才恍惚睡去。 醒来时身侧已然无人,十一娘问得入内侍候梳洗的婢女竟然已经过了午时,不由怔住,她已经许久没有一觉睡至日上三竿了,真不知昨夜明明心事沉重,怎么还会如此酣睡。 再问得贺烨在书房理事,十一娘原本无意打扰,打算着通过密道回去玉管居,却被江迂挽留:殿下已经见完了僚属,交待王妃若是醒来,往书房一行。 既是这话,十一娘便不好不辞而别,只她才进书房所在的那方院落,便见贺烨背冲着她,正在质问苗冬生:听说我不在府里时,你竟然还陪着王妃去梅苑散步? 苗冬生僵硬有若石雕,一脸惊惧,吓呆在当场。 十一娘揉了揉眉头,大觉窘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