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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对王妃处处体贴,哪里会因为这些小事冲王妃发火?王妃这可是在冤枉殿下了。碧奴终于说出这句话,却见王妃不以为意的模样,干脆又道:要不,奴婢与王妃作赌如何?倘若殿下没有因此埋怨,便算奴婢取胜。 这妮子竟然胆敢与自己作赌?十一娘挑起眉梢,心下又不由犯疑,这么多人都笃定贺烨对她是体贴入微,并确然动情,难道真是自己迟钝了?又想:与其消极回避,还不如弄个清楚,倘若那晚醉酒,并没有泄露天机,而是让贺烨误解我已对他动情呢?毕竟当晚,是真行为过计诱,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若真是如此,倒还歪打正着呢,也免得成日间提心吊胆,害怕中了贺烨套问。 便答应下来,留下碧奴在玉管居,只带着阿禄以及另三个婢女,真往清风观去。 进了屏门,沿阶往上走了数十步,不防却见松林间的一角凉亭里,陆离正负手站着,应是早看见她们一行,侧面过来微微一笑。 陆哥怎么独自在此?十一娘示意婢女们站在稍远处,也去了那凉亭里。 清风观里今晚虽然也点着华灯,却不并比别处那般频密,隔着十余步远方挑高一盏,但因是依着坡度自下而上,看上去别有一番错落之趣,那艳丽的灯光,又不夺月色的清亮,举目四望,方有几分繁华世外,山中悠闲的静好。 与天师一局棋,下得久了些,如今由二郎顶上,我正好舒展舒展。陆离轻笑道。 十一娘细细打量,见他已经披上一件风氅,月色下眉眼平静,却更显得双靥苍白,比起盛夏时,似乎又再消瘦几分,心中便很有些过意不去:多少年前,听陆哥月下许愿,但望能够效仿魏晋隐士,与松竹常伴,肆意酣畅,若非为了裴郑之冤,这时也不会涉身倾轧,劳碌烦心。 当年不过少年义气,因鄙恶权势倾轧官场腐坏,才生避世之心,五妹竟还记得?陆离摇了摇头:我却早被十一郎当头棒喝惊醒了,如今能够将十年所学用于济世安民,不说那些方为臣子之忠大话,确然才是不负圣贤教诲,并没有什么遗憾,倒是真不问世俗,只顾幽居,未必不会常怀羞愧,又哪里能够肆意酣畅呢? 陆哥又在安慰我了。十一娘亦摇头,看向那轮圆月:当年我颇恨不是男儿身,却并非是遗憾身作女子便不能报效君国,只因着女儿身之限制,不能与陆哥游遍名山大川,更不说择一世外桃源,远离烦扰,后来年岁渐长,方知即便身为男儿,也不能当真无拘无束。 是啊,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既生在世俗,又哪能摆脱羁绊呢?陆离喃喃,不由想到渥丹当年若非是为了家族亲长之愿,依她本身性情,是绝然不肯嫁入宫廷,可当面临选择时,她甚至没有犹豫一下,她就是这样的人,尽管生性爽阔,并不喜争强斗狠,却从来不存任性肆意,哪里会为了一己私愿,辜负亲长家族养育之恩。 她已经为了家族,被害死宫廷,可当得重生,仍然毫不犹豫投身险恶倾轧,从未想过私自安好,争取那闲云野鹤的憧憬。 五妹不需过意不去,如今这样,才是我心中情愿,无论今后如何,是否能够助五妹达偿志向,终归不会再存愧憾了。 在此世间,也多得还有陆哥与十四郎,不离不弃相助,当年之我,才不会因为孤独而绝望。十一娘历来不愿陷于悲愁苦恨,纵然偶尔想起当年憧憬,有那么一丝旧愿未成的怅惘,很快便又抛之脑后,她这时便看向陆离,清澈的眼底灼灼生辉:相比十年之前,咱们离志向已经接近许多,故而我坚信,这回必然能够达偿心愿,再过十年,或许中秋之夜,便能光明正大祭祀亡灵,将裴郑二族叛逆之罪,从青史丹书抹去。 这才是他熟悉的渥丹呀,看着意气风发的女子,陆离会心一笑:我从不怀疑会有那一日。 只是那时,也许我已经不在你身边了,不过渥丹,纵我已为亡灵,得你祭酒,亦能安慰。 又说碧奴,果然寸步不离地守在竹苑里暗道口,期间虽有艾绿带着她一双扈从巡视经过,因着无睱与盘青个头虽然大了不少,仍没有成年兽王不容侵犯的威风,又是被人类驯养,竟然也如赏犬一般粘人,冲上来就要与碧奴亲热,然而艾绿严格遵守王妃的嘱令,对碧奴也不例外,大声喝斥住扈从,并拍着虎头严肃教训,不及与碧奴寒喧,便继续巡察去了。 碧奴百无聊赖,不由打起瞌睡来,直到听见暗门推开的响动才被惊醒,连忙起身站好,贺烨刚冒头,她便是一个福礼。 你怎么守在这儿?贺烨狐疑道:今日中秋,正该在水边赏月,难道王妃竟然弃了水边,来了竹苑? 王妃去了清风观。 当见殿下蹙起眉头,碧奴连忙解释:王妃牵挂着天师即将回去洛阳,总得正式告别,却又担心殿下来了玉管居后,孤单无趣,因此左右为难,还是婢子劝说,称殿下对王妃体贴入微,万万不会因而怪责,王妃仍不放心,便交待婢子候在这处,一见殿下过来,立即遣人通知。 贺烨立时便被取悦了,笑着颔首道:我当然不会怪责王妃,我什么时候因为这等小事就怪责王妃了?偏她这般小心翼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