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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青帐垂落,灯火促移。 几乎是落荒而逃的男子,枕着手臂仰卧,心跳却长久不曾宁静。 贺烨又想起了自己刚才那没头没脑的梦境,似乎到了登基之时,大明宫内一派彩幡繁丽,他在紫宸殿,看着女子款款上前,她带笑跪拜:恭贺殿下,总算达成志向。 然而又道:殿下应还记得当日与我约法三章吧?这时,总算到了时机,还望殿下成全,许我自由。 她便是那样坦然地揭开了谜底,仰视着他的目光喜悦却又疏漠。 你要去哪里? 殿下便不需多问了,十一答应殿下之事,均已做到,如今,正是殿下屡行诺言之时。 难道你便没想过母仪天下,柳十一娘,皇后之位,在你眼中竟然半点也不重要? 殿下,十一不愿困于深宫,十一为了家族与君国,已经竭尽所能,还望殿下成全,放十一自由,让十一与良人从此寄情山水,再不用为争权夺利殚精竭虑。 她走得很坚决,就那么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的视线,从此有如陌路,他在深宫,而她在山野。 这不是恶梦,可心里的郁烦却让他惊醒,并久久难消。 贺烨于是清楚了,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不愿再放她自由,不愿两人各自安好,他不想履行诺言,就算知道她其实对深宫阴诡深恶痛绝,他还是想把她留在身边,世间独有一个柳十一,身为女子却为贺烨的不可或缺,无论他是恶诽缠身的晋王,还是将来成为那九五之尊。 可贺烨不清楚的是,是否仅仅心折于柳十一的才华,是否这样的牵绊,仅只因为她比世间众人,都更适合成为他的皇后。 还是,在不知不觉间,他真的对这女子动了男女之情。 这个答案,今夜得不到解答,贺烨只是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的内心,他不愿意有朝一日,与她相忘江湖。 他想要接近她,更近一步的接触,不是主臣,至少可为知己。 贺烨翻了个身,居然在这间暖阁,隐隐浮香绕鼻的恶劣环境,就这么睡着了。 一室静寂中,天光逐渐朦胧窗纸,夜色不知不觉消散了。 一晚好睡,十一娘虽觉神清气爽,依然是在榻上赖了阵子床,才坐了起来,故意弄出响动,以惊醒阿禄,然而让她诧异的是,过了许久,阿禄却并没有捧灯进来,难道是病了不成?十一娘心里暗暗嘀咕,正要绕过屏风去察看,忽然听见了男人的闷咳声,她整个人都呆若木鸡了。 虽说玉管居里有个江怀,但十一娘可没有让宦官近身服侍的习惯,江怀不可能自作主张潜入她的寝卧,这情形当真惊悚。 十一娘瞪大眼睛盯着屏风,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让自己冷静下来,不可能是哪个登徒子,这里可是晋王府后宅,若真被外男无声无息潜入,贺烨引以为傲那些心腹侍卫,大约都要以死谢罪了。 难道阿禄果然是着了凉,一夜之间,嗓子便哑得像男人一般了? 阿禄!王妃的喊声里,到底还是透出了几分惊惶,当然,她也立即拿起一件外裳披在里衣外,两眼盯着屏风,神情格外冷肃。 是本王。贺烨大约也觉得这事干得过于玄奇,没有继续装神弄鬼,一边回应着,一边便绕过了屏风,看见他那王妃煞气十足的架势,始作俑者倒觉得好笑,抬手摸了一摸眉毛,露出两排白牙来:吓着王妃了? 能不吓着吗?王妃摁了一摁领口,方觉仿佛僵冷的心脏,这时缓缓复苏,自然是没好气的口吻:这一大早,殿下便来吓人,又是为了哪出? 一大早?某男恬不知耻:我可在这屋子里睡了整整一夜,王妃毫无知觉,一点不存警醒。 十一娘: 我想过了,今后若一直与王妃分房而居,只怕时间长了,也会引得众婢议论纷纷,你我既已结为夫妻,有些事情,迟早都要习惯。烨大王这时倒甚坦然。 十一娘倒也没想过一直与贺烨分房而居,只是质疑道:殿下不是不惯与人共处一室? 同床而卧当然不习惯,同室嘛,也不是绝对。贺烨大剌剌走了过去,又犹豫了一下,到底没有坐在床榻上,而是往足踏一坐,这样,也算与王妃保持了一定距离:比如江迂,他在室内值守,我也不至于睡不着觉,本王对熟悉之人,可以放松警惕。 这话也不是胡说,晋王殿下金尊玉贵四肢不勤,偶尔夜间觉得口渴腹饥,身边没个人使唤也大不方便,他对江迂当然是全心信任,故而已经熟悉了江迂的步伐气息,便是睡梦当中,江迂接近,不至于惊动晋王暴起伤人。 后来的扈氏,也是在晋王房中值守过一段时间,但扈氏相比江迂便要疏远得多了,晋王绝不允许扈氏靠近他的床榻。 我与王妃到底也算熟悉,眼下就算与王妃同室而居,王妃也不用担心会扰我睡眠。 十一娘: 这么说来,仿佛应该喜称妾身荣幸? 可殿下不是不喜屋中炭暖? 这个嘛,也能够克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