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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烨自知理亏,尚且色厉内荏:明知你是王妃心腹,我那么蠢真让你去监视?说着玩罢了,年纪小小,怎么一点不风趣。 艾绿半信半疑地出去了,打定主意依然要去王妃跟前告小状,至于殿下是不是说着玩,全由王妃定夺。 艾绿一走,贺烨拎起一把持壶,咬着牙将那香炉给灭了,可躺下之后,仍然觉得这屋子里异香扑鼻,于是干脆将整把香炉都拿去了屋子外头,方才消停了,被褥与罗帐淡淡的熏香殿下只好当作不察,谁让出门在外,又是寄宿别人家中,诸多不惯也只好忍耐,贺烨不由暗暗怨怪罗厚多事,昨日那样有什么不好?何必如此大献殷勤。 完全将昨日的半夜煎熬忘去九宵云外。 可贺烨原本没有早睡的习惯,于是翻来覆去辗转难眠,到底是又把自己折腾了起来,吹熄了大半屋子灯火,只给尚在觥筹交错谈笑风生的王妃留了一盏幽冥,再次躺下时,在心头默诵《大般涅槃经》。 晋王殿下不信佛法,自然对佛经也没有多少认识,然而他自幼便因身处险境,夜里睡得不那么安稳,甚至时常失眠,诸多法子都没有助益,那时为了训练强记能力,闲睱时候刚好也在背诵深奥难懂的佛经,却意外发现背不了多久便会昏昏欲睡,于是贺烨才找到了自我摧眠的有效办法。 这办法果然屡试不爽,没过一刻,某个辗转反侧的人便平静了呼吸。 也不知睡了多久,听得门外扑通一声响动,贺烨猛然惊醒,手已经摸牢了枕头底下的匕首,又听十一娘在外嘀咕:这东西怎么放在了门口? 原来十一娘已经结束了与新朋友罗九郎的高谈阔论,很是体贴地在艾绿房中洗漱完毕,过来休息时,正想着叩门,先就一脚踢到了香炉,借着手里的琉璃灯,看清这挡道的物什后,微觉诧异,仍然先唤了两声殿下,推开门闪去一边,料想着贺烨已经惊醒,不至于被误伤,方才进了屋子。 那盏幽冥照恍恍惚惚的光晕下,只能勉强看清床上跽坐的人影,十一娘提着照明又走了几步,才又看清那张宽大舒适的床榻,她便松了口气:很好,今晚总算不会那样逼仄了。 却仍然不忘表示歉意:吵醒殿下了,原也想着再与罗九郎多说会子话,只是实在耐不住夜来寒凉。 既觉得冷,还在磨蹭什么。殿下言下之意:快些上床。 对于好梦正酣时被惊醒,其实暴戾的晋王殿下并不觉得恼火,因为这证明他的警觉并没有变得迟钝,反而感觉如释重负。 十一娘从床头绕了过去,由另一侧坐了下来,将原本就是虚虚搭在身上的外衣除下,也没有昨夜那样的局促,这张床甚是宽大,两人完全可以做到秋毫无犯,既不用肌肤之亲,各自都不会觉得尴尬难堪。 王妃便落落大方地钻进了被窝,甚至打趣起贺烨来:殿下不用正襟危坐,漫漫长夜,纵然是不能入睡,躺着养养神也好。 贺烨:这丫头,眼看着今日用不着人体供暖,就开始兴灾乐祸起来! 然而他自己都没觉察嘴角的笑意,更加没有觉察,即便鼻端仍有缭绕不散的淡香,却再也不觉心浮气躁。 王妃可从罗九郎口中打探出明空与纪伦蹊跷来?贺烨果然斜躺下来,用胳膊支着头,与十一娘谈论正事。 两人都自觉地维持着身体之间的楚河汉界,气氛似乎丝毫不带旖旎。 罗九郎并非佛门信徒,是以他也没与明空来往过,只是明空几回布施粮米,白岭村民倒也受了恩惠,据罗九郎声称,不少村民都十分推崇明空,便连南老丈,一双孙子孙女患疾,也多得明德寺僧人收容诊治,如今两个孩子虽然还是体弱,却已没有性命之忧了,罗九郎长居乡郊,白岭村又离明德寺极近,这些年来,从未听说过明空住持甚至寺中僧人任何劣迹。 假设明空住持抑或明德寺僧人之中,有潘部佃作,那么他们究竟心怀什么目的?贺烨轻轻蹙起眉头。 潘部安插这名佃作时,或许只是未雨绸缪,那么如今占据了燕赵,必然会企图动用这名间佃策动,以助潘逆联军攻入晋朔。十一娘说道:那么目的便显而易见了,必定与阻碍新政推行相关。 太谷令纪伦呢?贺烨又问。 相较诸多官宦,罗九郎对这位倒是有所保留。十一娘道:纪伦自接任太谷令,虽然没有根绝授田不足之弊,这也不是他区区一介县令便足能根治之事,至于鼓励农桑,纪伦看似做得不错,比如白岭村中,便有纪明府号召富贾捐建之陂塘,大大缓解了炎旱季候灌溉之忧。 这件事证明不了什么。贺烨这话已经憋了大半日:白岭村中,田地大多为豪贵兼占,兴建水利陂塘,实际得益最大者并非农人百姓。 十一娘颔首:殿下这话算是说在了点子上,但相比那些明显为毛维党徒而言,纪伦虽然没有什么大功,的确亦无欺霸恶行,就说征兵令一下,纪伦虽然不敢违令,不得已强迫符合条件之人屡行兵役,然而却没有拖延抚恤,好比白岭村中,那户农人次男战死,纪伦竟然补足授田,就比晋阳城里,多少战死者,家小仍然受饥寒之苦更要体恤民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