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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今后更要记得,除本王之外,王妃之令也需遵从。 扈氏虽说已经习惯了听令行事,闻言不由也是一怔,虽说她其实已经看出柳十一娘绝非太后耳目,早便暗中投诚晋王,然而秦孺人不也是晋王同盟?可殿下从不曾交待她听令于秦孺人,甚至示意她无需示以卑躬,故而她才从不曾对秦孺人假以辞色,可王妃看来柳十一娘,才真正是殿下心有所属。 想到今日与她温言细语的女子,是那样端庄明丽,仿佛明珠玉壁,辉华夺目而又让人如沐春风,的确不同于秦孺人自恃尊高又矫情虚伪,也难怪,殿下对王妃异于常人了。 扈氏却似乎听到了自己心中那一声叹息,带着无可奈何的寥落与黯然。 我似乎一直未告诉你,当初我助你逃脱英国公府,实则是因为王妃请托。贺烨的确是疏忽了这一件事,这时想起来,不免想起另一桩,仿佛十一娘之所以对扈氏产生同情心,是因为薛绚之? 扈氏却吃了一惊:王妃怎么会奴婢确定初见王妃,便是当年在上清观中。 你可否还记得薛六郎? 薛六郎与裴十一郎,确对奴婢有恩。便将养母病重时,陆离与裴十一郎请医诊治的事说了。 裴十一郎是?贺烨有些拿不准。 裴太傅之子,可惜已经十一郎被处极刑时,奴婢曾往刑场相送,十一郎与薛六郎对奴婢有恩,只恨无能报答。似乎想起了当年目睹恩人命丧铡刀的悲惨情境,扈氏泛红眼角:奴婢万万不曾想到王妃对奴婢竟有救命之恩,又得殿下嘱令,从今往后,必然不敢任何违逆。 到了太原后,我会分心于其他事务,你在王府,记得听从王妃之令行事。贺烨说到这里,略略一顿,忽而眉梢一扬:扈氏,你之心意,其实我有所感悟,只我这人行事有一准则,便是不会与属从添杂私情,我知道你不同普通女子,虽出身寒微,却自有傲骨,我愿意给予你自主命运之机会,故才将你看作属从,我也不妨告诉你,我或许是个好主公,但却不是良人,你若是不愿仅为属从,这时不妨直说,我不会勉强你,待去晋阳之后,立时准你自由,并为你安排宅田居业,至少今后衣食无忧,亦不会再受豪强欺凌。 女子听了这话,突然有种卧病多年的人终于被宣布药石无治的绝望之痛,她终于有了勇气抬眸与男子对视,但无奈的是这时她的视线被泪意模糊,其实记忆之中,好像殿下还从没对她有若今日一般温和,但她这时格外清醒,这样的温和不是因为男女之情。 她早就自惭形秽,但是骨子里的倔强无时无刻不忘提醒自己,不能丧失仅剩的尊严,否则生不如死。 他能感悟自己的情意,或许已经算是安慰了。 殿下,奴婢别无所求,唯有一事若是将来殿下志向达成,望允奴婢将家传剑舞宏扬传世,薛六郎与裴十一郎曾说奴婢之艺源自公孙大娘,奴婢不忍终绝传承。 再度垂眸时,她看见自己的泪水滴在青砖之上,没于刻绘之间,心里某一处,却奇异的轻松了,仿佛多年迷惘,在此一刻终于有了出路,过去种种确如已死,将来日日皆为新生。 他干脆利落划下的楚河汉界,彻底终绝了她的痴心妄想,可是也让她清明了前途,至少如此尊贵的人,原来不曾鄙视小看她,明知她有非份之想,也不曾心生厌恶,他知道她曾经经历的不堪,却依然赞她不同凡俗,那么,她便不会让他失望。 只是殿下,我相信你一定是个好主公,也必然会是良人,不过你只属于,那个有资格与你比肩并立的人,我坚信,也憧憬,有朝一日,你们定能携手并肩,共享万民敬重,那时纵然我为芸芸众生之一,亦为三生有幸。 因为没有殿下与王妃,便没有扈翔若的新生,翔若早便死于英国公之威逼,抑或在风尘污浊之境行尸走肉,终有一日,会被屈辱的生活压弯了脊梁,这样的人生,又岂是悲凉二字能够概括? 不似如今,至少还能望见曙光,照亮脚下。 而对于晋王贺烨来说,直到司天台择定赴藩的日子,那一缕曙光,才真真实实地照亮了他的脚下,虽然这一日其实天气又再阴沉了。 灞桥这头,扑面的北风捎带着刮骨的冷寒,晋王却觉神清气爽,只是勒马回望他的长史阮岭身边围着一大群送别之人,薛绚之也淹没在亲朋好友当中,就连王妃柳十一娘,居然也应不睱接,只有他这活阎王人缘不佳,唯有陪着柳九娘来的贺清特意过来说了几句场面话,再也没有人专程赶来送行。 晋王殿下难免有些难堪,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是许多年来的努力成果,神憎鬼厌达到如此程度,也非常人所能,当下不再黯然销魂,高傲地扬起下巴,带着他的宠妾扈氏,先一步啪嗒啪嗒地跑过了灞桥。 十一娘闺中好友并不太多,自然也没有哪个男子专程赶来送行,除了贺湛之外,就只有面前这位了 做为父亲的柳少监,竟然专程为女儿送行,多少有些引人注目。 是以他先是中气十足当众解释一句:今日刚巧休沐,又不放心九娘,才跟着走了这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