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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被太后冷落,徐修能失去了近臣的有利地位,一时之间格外心灰意冷,可他冷静下来之后,仍然不改初衷,投效晋王以图前程是万万行不通的,如今这样的处境,也不会入蜀王青眼,要想实现抱负,必须竭尽所能再获太后信重,只有先稳固实力,才能拥有让各方拉拢争取的价值。 来了,来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大喊一声,于是群情沸腾,尽都向南引颈,徐修能也被人群挤得往南移了几步,他有些不耐烦,推搡了一把身边的布衣大汉,自是引来了一双怒目,到底他穿着锦衣看着就是贵族官身,那汉子才没有一拳头上来,嘴巴上却骂骂咧咧。 并没有先见着晋王坐驾与王妃礼车,打头的先是声势浩大的仪仗队伍,上百亲兵个个身姿挺拔,他们身后又是太常寺的官员,队伍正中,白马金鞍上,才是身着衮冕礼服气宇轩昂的新郎,却依然是冷肃的面容,那一双长眉斜飞入鬓,目视正前,冷厉的唇角紧抿,不见一丝新婚大礼的喜气。 徐修能紧紧盯着贺烨的面容,懊恼的发现就算事至如今,他依然在其言行举止上挖掘不出任何端倪,所有关于晋王野心勃勃的笃断,都停留在直觉与猜测的程度,没有一丝半点理据支持。 那就是晋王殿下?可真真英武迷人!人群中有女子小声议论,夹杂着窃窃的笑谈与称赞。 礼车里那位便是晋王妃柳十一娘?这又是男子粗迈的语气。 那是当然,要不然谁还能坐礼车?也不知谁在讥笑。 柳十一娘之才华,可是与裴后齐名。刚才鄙夷晋王的白衣士子此时满怀向往。 自当年德宗朝太子娶妃后,也就今日晋王成婚才有如此声势。有个年龄稍大的围观者,似乎被唤醒了久远的记忆,不无感慨:晃眼也过了十余载。 徐修能看向晋王身后的礼车,纱帘长垂,挡住了女子绝好的容颜,只依稀看见她端方的坐姿,身着华美的钗钿礼衣,不再是一案之隔对他谈笑莞莞的女子,忽而有了高不可攀的距离。 他看不清她是否面带笑容,是否洋洋自得,他只知道自己这时满心怅然,很奇怪,不再愤怒不再怨恨,只是怅然而已。 那日她面对他的咄咄言辞,平静得看不出丝毫情绪的眼睛,只在语气里带着略微的嘲讽,她说他只是在利用她而已。 徐修能原本以为她一语拆穿了他的伪装,这个聪慧的女子,原来不是情窦未开,而是将一切都看得洞明。 可是他无法释然无法理解的是,自己明明已经放弃,为何在那之后的许多日夜,梦境里挥之不去的仍然是她的姿容,或者走在篷莱殿里的长廊上,裙裾飞扬;或者是在桃李芬芳时回眸一笑,春光明媚。 他甚至梦到了与她在田园僻远处,一齐看红日西落,绿莎原上牧童归来。 难道他的心里,某一个角落,竟然也期望着与这样一个女子远离俗世红尘,悠然一生? 徐修能低下头,自嘲的笑了,却看见了自己不知何时紧握的拳头。 人群忽然又开始轰动,挤得徐修能几乎站立不稳。 因为礼车过后,开始抛撒喜币,如雨泼落的铜币里,甚至夹杂着银币与金币,引得围人哄抢。 一枚喜币,刚好砸了过来,徐修能下意识地用手接住,摊开一瞧,手里竟然金光灿灿。 他收回指掌,最后看了一眼渐渐远去的礼车。 柳十一娘,相信你我还会再见,到时事实会让你明白,你之选择多么可笑。 十一娘当然没有听见徐修能的告别,她有些麻木地进行着一项项乏善可陈的仪礼规序,脸上至始至终都没有笑容,倒不是说心情有多恶劣,而是脸上那厚厚的脂粉僵化了她的感知,想笑也笑不开。 皇室婚礼虽然隆重,却减少了许多意趣,比如民间时兴的摧妆与却扇都不会发生,自然女方也不敢设置障车讹诈晋王,就更不说弄婿,谁敢往皇室王公身上招呼杀威棒? 十一娘也没觉得有多遗憾,她和晋王殿下的婚礼本就与郎情妾意无干,反而想到若是贺烨对她吟诵那些情深意长的诗句,只会让两人都觉得可笑尴尬。 但她被送入青庐后,当与贺烨在赞礼主持下进行了同牢合卺之礼,竟然还要正襟危坐着听闻一大串礼赞之辞,多少有些不耐烦。 王妃这一身饰服,十分繁复,而晋王亲迎并非直接从柳府到晋王府,礼车必须从通化门向西,至开远门,过金光门,又从怀德坊往东,至靖恭坊北返,经春明门、通化门绕回晋王府,竟然是要兜绕半个长安城,她头上顶着这么多花钿钗簪,早就觉得脖子酸痛,这时只恨不能立即除去钗环洗净脂粉,从脸面到脖子都得到解放。 更何况可恶的晋王殿下,眼下与她四目相对,似乎是被她脸上的妆容震惊住了,一副要笑不笑的神色,显然是在兴灾乐祸,这让十一娘更加怨愤。 贺烨眼看着新娘眼睛里越来越浓的忧怨之色,终于意识到自己有些不近人情,握着拳头咳嗽一声,冷冷睨了一眼那口若悬河的赞礼:有完没完? 赞礼是尚宫局的女官,已经年过四旬,谙熟各项礼仪,然而还从没经历过诵辞时被新郎打断质问的情形,整个人震愕当场,完全不知应该怎么应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