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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何绍祖才说出一个字来,便觉剧痛已经麻木了胸腔,血腥漫齿,视线倏忽模糊。 他还是听清了方氏的话。 妾身也是无可奈何,何绍祖,真没想到你竟然半点不顾妻小,铁心要让我母子二人与你一同受死,只有你死了,我与大郎才能求生,否则我们母子都会被你连累!何绍祖,我这么做,至少你还能保留一系血脉,将来大郎还能为你焚纸上香,续你何家香火不断,你瞑目吧。 无知妇人!你以为太后会留你们这两个活口! 何绍祖想要怒骂,可是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意识逐渐涣散,死亡真正近在眉睫。 七窍流血的男人,直到这时还不相信他会死于剧毒,死于同床共枕结发妻子手中。 他忽然想起多少年前,自己也曾经为枕边人准备这么一份大礼。 是报应不爽么? 眼前终于一片黑暗了,已经断气的男人,双目依然圆睁着。 第562章 各为其主,并非同道 得知何绍祖死讯的这个下昼,璇玑正陪主母万氏劈线备绣。 宇文盛几乎是一头扎了进来,张口就道何绍祖已死。 尽管随着一系列事件发生,璇玑其实已经料到何绍祖必将身败名裂,但乍一听到这个尘埃落定的结果,她还是难免有些愣怔的,指间细如发丝的绣线就这么紧绷着,坐在窗前侧脸看向宇文盛,久久没有言语。 还是万氏先说了一句:也该他罪有应得。 她指间的绣线却反而绷断了,面色也苍白得很,说完这句话后就垂下眼帘,急着要将断丝抽离,但颤抖的手指却反而让绣线越发纠缠不清。 宇文盛叹一口气,他的这个妻子善良又怯弱,纵然明知何绍祖不是好人,但乍一听到这些生生死死的事,心里总是会惊惧不安,他今日是过于心急了,原不应当着妻子的面提及外头这些风波。 好生安抚了万氏一番,由得她借口备膳暂时避出,宇文盛这才轻抚璇玑僵直的脊骨:此人一死,你心中怨恨也总算是得以消减几分。 真的难够消减么?璇玑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个将她救出泥沼,助她报仇雪恨的男人,眼角缓缓布满泪意。 他死了,但妾之家人仍旧沉冤莫白,妾盼这一日固然已经良久,然而当这一日当真来临,才知道根本不会如释重负。又是长长吸了口气,璇玑用力控制自己那汹涌复杂的心情,嗓音越发低沉:韦氏纵然已经下令严察此案,何绍祖必逃不过认罪伏法,然而为何却死得这般迅速? 说是畏罪服毒,死前留有遗笔,承认任什邡令时受人蛊惑污杀平民,又惧罪行暴露,收买石震欲杀人证灭口。 畏罪服毒?璇玑眼里满是讥诮,不由冷笑出声:好比何绍祖这等贪生怕死者居然会畏罪服毒? 主审此案者虽为谢饶平,但韦元平在刑部亦有人手,据察,何绍祖果为服毒身亡。 璇玑立即想通了其中关窍,眼中讥诮越发浓烈了:想不到他竟也落得这般下场,这才是天理循环,只可惜我废了许多力气才探知他匿不举哀,竟没来得及发难,他就这样死了。 宇文盛原是想劝说一死百了、恩怨归零的话,但眼见璇玑这神色,又有些难以出口,终是长叹一声:就算这时揭露也不算晚,方氏为求自保,毒杀何绍祖,但要是虐杀高堂之罪被揭露,必然也会被以不孝之罪处死。 原来璇玑起初的打算,可没想过只是针对何绍祖匿不举哀之罪,让他夫妻二人受流放之刑,已经在谋算待适当时候,告发方氏虐杀何母,何绍祖为方氏掩盖罪行,难逃同谋之罪,这可比匿不举哀严重得多,当判斩首于市。 但何绍祖竟然就这么死了,方氏为罪官家属,虽然也逃不过流放之刑,但有谢饶平、毛维等有心维护,自是不会受多少苦楚,长安是呆不下去了,只要不流至苦寒之境,今后还可以衣食无忧。 但要是璇玑不愿放过她,当然可以依计而行,方氏若死,何绍祖那遗孤没有母亲庇护,又无其余亲长照顾,能否长大成人那就真是要听天由命了。 罢了。沉吟良久,璇玑终是摇头,她看向天外那霞光明艳,眼中的讥诮与恨意终于一点点地消散了:何绍祖既然认罪,已为千夫所指,不需再担上个不孝之罪,名声也已是臭不可闻了,至于方氏,我与她本无仇怨,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与其再将心思消耗在这等不关要紧者身上,还不如仔细想想怎么对付毛维与谢饶平,还有韦氏!他们才是我之血海深仇! 方氏只不过是毛维一介家奴,凭方大胆的份量,还不够资格参与污害裴郑二族,璇玑与方氏之间确不存在深仇大恨,何绍祖既然已经被方氏毒杀,她自然没有必要再夺方氏性命。 璇玑的情绪逐渐平息,这才留意见宇文盛眉心紧锁似有忧虑,不由问道:何绍祖既然认罪,说明韦氏并不打算再包庇江、洪二州刺史,数千无辜必然获释,一切可谓顺利,郎君却何故忧虑不安? 我原是欲借绚之、邵博容之力揭露此案,解救数千无辜,却不曾想,他二人藏伏不出,反而是林御史与汝阳王出面发难温峤等六人不谙朝中人事,缘何会寻上汝阳王与林昔?故我疑心,这必是绚之不愿出面,却又不愿坐视无辜冤死,故而居中设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