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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说十一娘,因为九娘的及笄礼告假返家,这回倒是得了足足半月闲睱,原本心情是很愉悦的,但才一回家,却被柳七娘堵了个正着。 原来韩东考取进士之后,柳七娘便热切期盼着十一娘返家,好打听一番夫君授职事宜,哪曾想十一娘一连数月未归,吏部也并没有传来任何佳讯,这让柳七娘心急不已,一得十一娘返家的消息,哪里坐得住,迎去内宅屏门处,一见十一娘,便笑容满面地上前拉了她的手,好一番嘘寒问暖。 十一娘只好耐着性子与七娘周旋。 总算涉及正题,十一娘并不讳言:姐夫那首诗作,我早已呈上太后过目。 就这么完了? 柳七娘没有等到她所期望的结果,脸上的笑容终于一点点减退了:十一妹,自从你归来长安,我怜惜你生母早丧,对你可一贯包容,就这么一点事,你却不愿帮忙,真真辜负了我多年善待。 十一娘也敛去笑容:还望七姐体谅,我虽受太后几分亲厚,有幸长伴左右,但实在不能干涉朝政,七姐所托我也不敢慢怠,姐夫诗作的确已然上呈,却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姐夫才刚考中进士,授职一事大不用如此心急 她话未说完,柳七娘已经站了起身:十一妹之意我明白了,十一妹是大忙人,不敢更多耽搁十一妹时间,十一妹自便。 居然如此生硬地下了逐客令,显然不愿再多废唇舌。 十一娘默默行了礼,也是转身便走。 她将太夫人、萧氏以及九娘视为亲人,那是因为太夫人以及萧氏母女待她的确亲厚,对柳七娘却从来没有多少亲人情谊,交善也好交恶也罢,她并不怎么注重,也不值得为柳七娘的态度郁怀。 便去见韦太夫人,还是略微提了一提这事:七姐早前向我打听姐夫授职之事,因我直言无能为力,七姐似乎有些恼怒。 不要管她。太夫人显然对七娘越发失望:嫁人之后,她脾性越发不好,你阿耶上回不过提了一句欲让东儿外放历练,她便发了火,哭怨你阿耶偏心,不肯提携照顾,你阿耶是一贯疼她,也被闹得有几分灰心,不愿再管她夫妻二人之事。 关于七娘的事十一娘不好多说什么,转而问起了婷而,太夫人又是一声长叹:这孩子当真不幸,不但有那么一个凉薄世父,舅父也不是什么好人,外王母虽然疼她,却又懦弱糊涂她这回独自返京也是逼不得已,险些被她舅父算计,嫁给了个身患恶疾命不长久之纨绔子,因为这事,霍邑柳倒不依不饶,遣人来逼婷而回去履行婚约,被我斥退,又叫嚣着要将婷而姐弟二人除族,还是五郎走了一趟太原,让族长出面,才解除了这桩婚约,霍邑柳也不敢再闹,但婷而因此心存愧疚,自认亏欠咱们良多,不肯再为姻缘一事让我烦难,声称只要谦儿将来考取功名,她也算无憾了,到时寻处阉堂清修,再不肯连累亲朋。 第515章 幸与不幸 柳婷而坐在窗前,正忙着牵针引线,她的膝头放着一件已经能够看出形制的外裳,衣料并非绫罗,只是普通葛布,这是她主动往针线房讨要的活计,为府中仆妇赶备七月发放的秋衣,她已经缝制了有些时候,这时难免觉得眼睛有些酸涨,似乎腰身也透出几分疲惫,于是忍不住侧面看向窗外一树榆钱,在金阳下簇簇如绽,那清翠的色泽让她的眼睛得到了舒缓,一时看得入神。 长安已经进入了盛夏时节,阳光分外厚炙,但微风还是偶尔会侵入帘栊,不远处摆着的冰盆更是不断释放凉气,因此婷而并未感觉到躁热,她的心情分明平静如常,可正因为这样平静得近乎惬意,却又让她想起刚刚过去的经历,一度让她那样绝望。 不是因为遭遇有多惊险,她一直知道霍邑有太夫人安排的管事,只要她愿意,可随时助她返京,从来不至于孤单无助,她的绝望,是因为终于失去了生命中,另一些那样重要的亲人。 她的舅父曾经是那样疼爱她,她还记得幼年时,每当元宵,舅父都会带着她与弟弟去看花灯,十分慷慨地随便姐弟两讹诈喜钱,用去购买各色各样零嘴吃食,舅父从来都是笑吟吟的模样,会用厚厚的手掌揉她的发顶,会将谦儿举起来放在肩膀上。 所以旧岁舅父来接她返回霍邑,虽然太夫人十分忧虑舅父不怀好心,可她并没有任何怀疑,她愿意相信舅父是真心为她忧虑,想念她这分别多年的外甥女,所以愿意接她回家中长住,曾经那样慈祥的舅父,怎么会是凉薄奸恶之人? 她相信舅父的话:你父母过世,不是舅父不顾你与谦儿年小无依,实在是霍邑柳到底是世族,舅父只不过商贾世道如此,尊卑有别,舅父实在不能找你世父理论舅父的确想过抚养你姐弟二人,奈何霍邑柳并不允同,再兼舅父也是为谦儿考虑,他是男儿,为前程之故,当然往太原大宗寄读族学才有望出息。 婷而理解舅父的难处,世父虽然并不愿意照顾她姐弟二人,但也坚决不会允同舅父将他们接返外家,那样一来,岂不显明世父凉薄,不顾亲缘? 所以当舅父劝她答允那门姻缘时,她虽然不甘不愿,可为免外祖母与舅父为她担忧,到底还是没有拒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