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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这晚,先醉倒的却是贺湛,前一息尚且口吟诗唱,下一息竟歪倒凭几,手中却还握着空杯,嘴里也还嘟囔着叩音娘子还能接否?罚酒罚酒,然而两排密黑的睫毛已经垂落,烛照下,两颊绯色更显艳丽。 叩音轻轻摇头,叹息今晚怕是醉不成了,唤入侍者,合力将贺湛扶至内卧软床,又亲手替他解了外裳,松开发髻,用那绢巾净面时,叩音依依不舍的目光在那张虽染醉意却更显俊美的面容上留连片刻,终于又是一叹,放落纱帐,轻步离开。 自入风月场,虽学得满身技艺,也如贵族女子般涉及那些诗词歌赋,比较从前有了许多见识,偶尔也会伤景感情,然则终不曾奢望能得良人相知相守,眼下这般地步,更不会寄望了,这玉郎虽好,奈何无缘。 门扇轻合,随那轻微一声,室内只余寂静。 床上高卧之人却睁开了眼睛,哪有分毫醉意。 贺湛翻了个身,轻挑眉梢白鱼特地举荐叩音,当然别有用意。因姑母处境不如从前,若想在宫内安插耳目自然不易,不过在部份新近显赫的门第布线倒不艰难,尤其是在本无根底得志猖狂的及恩侯府安插一二眼线,简直就是不废吹灰之力。 倘若元三郎只是色欲迷心意图将这一隶属教坊乐妓据为己有,贺湛压根不会关注,然则,据白鱼打探所得,元三郎竟是细心谨慎将这乐伎出身经历摸察仔细,又与及恩侯商榷,要将这乐伎荐入宫廷为贤妃固宠所用! 都说贤妃多获帝宠,不想元家父子却心急至此,竟是欲将一卑微乐妓送入宫廷,仅凭元家之能,当然做不到瞒天过海,那么,难不成是当今圣上贪念美色真到了这般地步,元家这才有恃无恐。 贺湛本是心生狐疑才行此一趟,岂知一见叩音容貌 竟是与他那裴五姐有五、六分相似! 难道说天子果真对裴后一往情深,以致于不仅元贤妃,便连元家父子也知道天子尚且念念不忘旧人?若真如此,那九五之尊又怎会狠心如此,就算假定裴相有大逆之行论罪当诛,也不该法外施惩加族诛重刑! 须知大周刑律,可没有族诛之罚!自从建国,也发生过几起谋逆未遂,主犯虽被斩首,可族人依律也只是流放,更不提妇孺无一活命! 好个多情天子,难不成只对裴后一人情深,却将裴郑二族恨之入骨? 而相对于龙椅上那位究竟什么心态,更让贺湛心惊则是及恩侯府,元家父子身边,势必有熟悉五姐姐长相之人,否则难以理解与裴五姐素未谋面的元三郎,从哪里知道叩音与裴五姐相似。 这个人,有无可能是裴家旧仆抑或旧僚?倘若便是,裴郑谋逆案就真有隐情了。 因为裴郑案发,龙颜大怒,僚属尽被牵连,便是仆婢也尽被斩杀! 能逃出生天者,若非内应,再无其余可能。 第18章 元家有三郎 喛,这都接连三日了吧?此位贺郎要么往外游赏春景,要么踞室内饮酒,只唤音娘作陪,反对都知娘子不闻不问,可幸除去那元三郎外,总算有人爱惜音娘。一个发梳双环、身着青襦的婢女脆声说道,扯了一扯叩音身边使唤的小婢。 音娘貌美,有客倾慕有甚出奇?身着藕裙之婢虽更加年轻,却也听出青襦话里略含讥诮,是以驳了一句。 雅士重才,粗鄙重色,可那贺郎仪表堂堂,怎么也不似粗鄙,我这才好奇。青襦不服,待要再多说几句,却听门扉一响,便见叩音举步而出,这才没继续讥诮,微仰着脸带笑说道:音娘,都知娘子让你事了后与她一谈,已经等候多时。 叩音并不介意侍婢失敬的态度,只微微颔首,就随那侍婢身后行去叩玉居处。 现今平康坊炙手可热的都知娘子杨叩玉,居卧却布置得极其简单,非但没有彩幛饰梁,便是绣屏也不见一座,只西墙上有幅挂画,却是出自闻名遐尔卢绫伽手笔。这时她正踞坐在案几面前,全神贯注看着一轴卷书,直到听叫一声阿姐的轻唤,叩玉才回过神来,冲叩音微微一笑。 然而叩玉却并未让叩音落座,反倒携了她的手臂,两人站在院子里月色中窃窃私语。 元三郎那番逼迫,定要赎你归府,你这般拖延终究不是长策,我且问你,心下可有打算? 一听这话,叩音便是满面愁容眼角湿润,叹一声:我还能有什么打算,再多打算,都是无用。 难道你真愿从他?叩玉不由心急:若换别人也还罢了,这位元三郎却狠毒残暴,听闻,便是他那正妻也常受笞责以致遍体鳞伤,可怜那女子出身微寒,无所凭仗,当初也是因为貌美才被元三郎看中,这才多久,便厌之如仇! 叩音生生打了个冷噤,更是带了哭音:不瞒阿姐,我自不情愿被他逼迫,可我虽幸遇阿母入籍教坊,到底不比阿姐阿姐有诸多贵人敬仰,任是权勋豪贵也不敢欺辱,我无依无靠,岂能自主?只今日听阿姐之言,我更添决意,与其被凌辱至死,莫若自己悬梁落得干净。 我与你一般命运,不过为人玩笑罢了,又能好到哪儿去?只不过,没有容色累人,反倒不被粗鄙狂浪惦记。叩玉微一挑眉:你既不惧死,莫若竭力一搏,为那元三舍命,我实为你不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