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困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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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货店不大的地盘里五花八门的货品堆迭如山一应俱全,光夏棠记忆里就曾经在这里买过锅铲、蜡笔、风筝、跌打药,以及一条工装裤。 她总觉得如果哪天她说要买火箭炮,舅舅舅妈也能从某个角落里扒拉出一件落满灰的老式榴弹枪,让她凑合着用用看。 日用品都堆在一个货架上,只有有限的几种牌子,其中还有一半是山寨盗版。为了不让陆霄继续在这儿挑叁拣四,夏棠把他安置在椅子上负责指导小朋友写作业,自己去把需要的东西挨个丢进塑料袋。 舅妈站她旁边,帮她在一堆洗发水沐浴露找出牙刷和毛巾,挤了挤眼睛,悄声问她:“男朋友?” “不—是—”夏棠当然是立刻否认,“只是普通同学。” “不是男朋友,怎么还特地还回来。”舅妈依旧一脸过来人意味深长的模样,贼兮兮地用胳膊肘顶了顶她,“男孩子长得标标致致,发展成男朋友也不错嘛。” 不,哪里都不好。 夏棠把毛巾丢进袋子里。 隔着一道货架,陆霄正一脸无聊地坐在桌边,抱着胳膊和小姑娘大眼瞪小眼。 “月亮王子哥哥。”表妹指着他问,声音脆生生的,“你是从月亮上来的吗?” 陆霄靠在椅背上,摆着张缺乏耐心的冷淡脸:“不是。” “那你是从电视里来的吗?” “不是。” “月亮王子哥哥,我想看电视。”小姑娘又说。 陆霄还是面无表情:“关我什么事。” “你可以帮我打开电视机吗?” “不行。” “那我可以喝可乐吗?” “不行。” “我可以看电视吗?” “不行。” 两个人一问一答,这种幼稚的对话仿佛可以持续到天荒地老,直到夏棠在收银台前结完帐,拽着衣袖把他拎起来:“走了走了。” 舅妈在门口跟他们道别:“下次有空一起过来吃饭。” 表妹也跟着在后面喊:“月亮王子哥哥再见。” 陆霄勉为其难回头,敷衍地抬了下手。 到最后还是没搞清楚月亮王子是什么东西。 夏棠把塑料袋递给他拎着,挑起眼睛一脸揶揄:“看不出来,你还挺受小孩子欢迎。” 陆霄缺乏耐心地吊了吊眉梢:“烦死了。” “再烦能烦过你小时候吗,”夏棠说,“是谁吃个点心,都要兴师动众地让人半夜从国外空运回来?” 如果到第二天早上他又突然不想吃了,于是再千里迢迢送过来的点心也只好被丢进垃圾桶,只是因为放了超过12个小时,奶油的形状不再那么漂亮。 有阵子夏棠每天都眼巴巴站在厨房里,期待他们干脆把要丢的蛋糕丢到自己这里好了。 证据确凿,没法抵赖,陆霄只能垂着嘴角低哼一声。街面上轰然驶过一辆摩托车,夏棠被他伸手拦到另一侧,在轰隆的引擎声里听到他仍在狡辩:“那本来就是他们的工作。” 他们两个人走在路边屋檐的阴影下,下午快叁点,正好是日光正盛的时候,街心的水泥路面被晒得发白,大家都在屋子里龟缩不出,道路密布如蛛网,有的人家屋檐下长着燕子的窝。 陆霄走在她外侧,肩膀上落着一半日光,手插在口袋里,塑料袋摩擦出沙沙的声响。脸在明暗交界线上,五官立体,骨骼长得硬朗又利落,眉毛眼睛的轮廓也是,但这时候姿态散漫着,看起来很懒。 就这么看着他,仍然有种不大真实的触感。 他们好像,几乎从来没有在陆宅和学校之外的地方见过面。 从小时候开始陆霄经常出国,有时去一两周,有时去一两个月。每到一个地方,他都会寄回来一张明信片,就像强迫症似的习惯,上面什么也不写,只有日期和地址,多到她攒了一个抽屉,一迭迭的在柜子里发黄。 回到家,外婆正坐在一楼看电视织毛衣,声音开得震耳欲聋。两个人到客厅打了声招呼,然后到二楼,开始拆商品包装。 陆霄把8块8的毛巾拿在手里,眉梢怀疑地轻扬,语气上挑:“这种东西也能用来洗脸?” 在他看来擦地板都嫌粗糙。 “你闭嘴。”夏棠觉得他可烦,“我已经给你买的最贵的了。” 虽然加起来也没有超过一百块。 他又把东西放下,抱着胳膊靠在床头,姿势慵懒疲沓。 在她的床上。 刚刚上楼时陆霄直接推开了她的卧室门,夏棠一时不察,等再反应过来已经失去了把他从这里赶出去的机会。 陆霄不再说话,背靠着她的枕头,把脑袋搁在后靠上,懒洋洋地环抱双臂,视线落得很飘,安静得有些不寻常。 夏棠再去看,发现在房间里赖着不走的家伙已经睡着了。 头微微偏着,薄白的眼皮轻搭,睫毛根根分明地低垂,额前头发细碎,显得温顺又蓬松,闭着眼睛一声不响的样子尤其安静。 夏棠伸手在他眼前晃一晃,又戳了戳他的胳膊:“喂,回你自己的房间去睡。” 她一大早被吵醒来,现在也觉得很困,很想睡觉。 陆霄的睫毛颤一下,但没动。 阳光盛满房间,穿透绿色的银杏叶,落在他挺直的鼻梁上,光影斑斓而动,印出眉眼五官漂亮的轮廓,走势流畅。 夏棠又戳一下他的脸颊,树叶在外面被风吹出沙沙的轻响,隐约还能听见楼下电视机里的对白。 这家伙永远一副体力充沛的样子,从国外飞回十几个小时的长途航班,而后是租车,赶路,以及奔波来去的大半个白天。 当然会觉得困。 夏棠收回手,被戳得凹陷下去的脸颊回复原样,觉得他这么累也是活该,但还是起身展开被子,盖在他身上,顺带着拉上窗帘。 房间陷入沉寂,阴影像一只温柔的手,覆上他棱角分明的脸颊。 夏棠关上门,打着哈切去了他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