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
孙氏擦着眼泪求何当归说,请她去告诉她二舅舅,堕胎药是她让人送去的,其目的是为了二舅舅着想,不要把他的骨血跟罪臣之后连在一起。在孙氏和罗白琼的齐声哀求中,心中装着满满的“杜撰的温情罗家”的她鬼使神差答应下来,她心道,自己是宁王宠姬,即使认下了此事,二舅也不会过分怪她,而且等同于免去了二房的一场家变,二舅母她们会暗暗感激她的。 果然,事后二舅舅罗川谷听闻,送堕胎药的是那个有出息的外甥女,而且是出于一片好心,他的滔天怒火立刻就平息了,甚至没有来王府质问上一回。只是几年之后,何当归被以罗川谷为首的二房人联手出卖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何止是眼盲心盲,胡乱充好心,狠狠得罪了人家都不自知,她还是全天底下最最想当然的那个人。识人不清也就罢了,顶多对于不熟悉的人敬而远之就好了,可她对不熟悉的人却喜欢用“猜”的,猜着这个是好人,那个是善茬,这个是好姐妹,那个是好舅舅,最后她统统都猜错了。 有了前世头破血流的尝试,现在她还敢“猜”着孟瑄就是天生一个无私无欲的过路人,碰巧路过一次的时候,就打算随手帮她解决一个天大的困局吗?他都没问清她的仇人是谁,他就愿意奋不顾身的来帮她扛一回吗? 这次,她不敢相信他了,她宁愿自己辛苦想办法对付朱权,也不想再猜错一次人。 ☆、第175章 前世灭门重现 更新时间:20130924 这样子被何当归直勾勾地盯着瞧,卸去伪装后的柏炀柏竟然有点害羞起来,他微微侧开身子,望着旁边的草地低斥道:“丫头你懂不懂得什么叫含蓄,上回不是给你瞧过一次我的脸么,怎么现在还像第一次见到我似的?再说了,有孟瑄那样俊朗的夫君,你还去看别人做什么,小心回头我说漏了嘴,又害得你们小两口拌嘴掐架。” 何当归冷笑一声:“你再敢胡说八道,将我与孟瑄扯在一处,你小心哪天走在大街上,就有某绝世高手跳出来揭你的面具。你不是最喜欢揭别人的短吗?我让你也尝尝在众目睽睽之下无所遁形的感觉!” “别介呀,女大王,”柏炀柏连忙告饶道,“怎么说着说着就恼了?我哪儿说错话了,人家孟瑄不是说了要三媒六聘去罗府提亲吗?” 何当归蹲在草地上,用手中梅花针去扎周围的小草,闷闷道:“第一,他说的是假提亲,第二,我方才并没有应下来,现而今,我更是下定决心要自己解决仇家的问题,不再盘算着让孟瑄帮我去扛,也不想再欠人情债。而你收了我的银子,所以你要同我一起想办法,直到我的事解决之前,你都要随传随到,唯我马首是瞻。” 孟瑄不可信任,上辈子的老熟人柏炀柏却相对可靠的多,她要指挥柏炀柏去打听清楚,朱权有没有将她抛诸脑后。 若朱权已经足够忙碌,身边的女人也足够热闹,那她就按兵不动,不去费心提醒他自己的存在了;若朱权仍惦记着三年前那个才智不同寻常的女孩,想给伍樱阁添一个帮手,给王府姬妾添砖加瓦,那她就设计让柏炀柏去找朱权的麻烦,让朱权忙得焦头烂额无暇分身来扬州找她。再过个一年半载,等朱元璋那边有新情况的时候,她不相信朱权还会为一个女人费神,毕竟在他眼里,女人是最最微不足道的东西。 可是,眼前她最担心的就是柏炀柏说过的,老太太相中了风扬,要将自己送给他做妾的事。此事的主动方是老太太,还是风扬?被动的一方会顺水推舟吗…… “丫头,你也忒小气点了吧,才二十两就想买我的命,我还不如一头大青牛值钱!”柏炀柏席地而坐,用草棍挖了个小深坑,将他的易容材料用土埋了,同时尖着嗓子念青儿在曲水流觞上作的那首诗,“花谢花飞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如今奴家挖坑葬花,他年谁来挖坑埋我!丫头,你也是个才女,怎么交的朋友如此不济,不济也就罢了,还主动跳出来献丑,胖丫头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听好,以后你不许乱讲青儿坏话,若让我再听见,我听见一次就让你吃一次苦头——这首诗有什么问题吗?我觉得挺好的,前半段玲珑剔透,后半段直抒胸臆,再加上青儿是初学作诗,只要对仗整齐,就极是难得的了!”何当归转言问,“对了,你见着青儿了吗,我从刚才就没看见她。” “刚才看见她的丫鬟那个叫甲乙丙丁中的其中一个来找她,然后她就匆匆忙忙跑出书院了,都未顾上跟你打声招呼,不过,她也找不到正在钻黑林子的你和孟瑄……‘玲珑剔透’也就是委婉,‘直抒胸臆’也就是直白,一个人的诗词文章能瞧出其品性来,”柏炀柏叼着草叶躺在草地上,笑道,“一个既委婉又直白的人,听了不会觉得很好笑,同时又很可疑吗?我猜前两句不是她水平的东西,十有八九是盗来的。” 何当归蹙眉,青儿的甲乙丙丁四丫鬟现都在怡红院帮忙,难道是那里又出了什么问题?她正打算先去看看再做计较的时候,又听柏炀柏狮子大喘气的说:“你的那个叫薄荷的丫鬟也来找你了,在那边树下站了有一会儿了,好像是你们家出了什么事,我听她跟你的车夫说,似乎是你二舅的小妾小产了,现在你全家都在找你呢。” 何当归挑起左边的眉毛,重复道:“二舅的小妾小产了?” “是啊,”柏炀柏笑道,“真是咄咄怪事呀,小产的人既不是你娘,也不是你爹的小妾,怎么你全家的人都在找你呢?是不是你的小针又乱扎扎到谁了?” 何当归闷不做声地绞着手边的青草,低头陷入沉思,只小半刻工夫,手中草就被绞得粉碎。 柏炀柏见状叹气道:“我劝过你多少次了,你的好心有时候太多余了,别的不说,那个竹哥儿就是个小奸细。你将一个跟你有仇怨的董氏的儿子养在身边,平日里显不出来,等到真有什么需要选择立场的时候,他是向着你这个表姑呢,还是向着他的亲生母亲呢?还有那个钱牡丹,半个月前的一天,我买药糖的时候看见她印堂发青,就替她占了一卦,算出她今日将曝尸街头,而且卦象是个死局,无法可解,我很多年没见过这样凶的卦象了,一时好奇就尾随她进了书院。然后,就看见你巴巴地跟在她后面说着什么,而她一把将你推开,你在她后面站着愣了一刻,然后捡起一颗小石子打中她的睡穴,给她又扎针又吃药的——你说你这不是滥好心吗?没有一个人领情,孟瑄还怀疑你挟带私怨,所以对钱牡丹袖手旁观。” 何当归冷冷道:“我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不需要任何人支我的情,既然你看到了这一幕,刚才孟瑄指责我的时候,你怎么不出来为我辩解一句半句呢?”她不愿意承认,柏炀柏的话是对的,却又无法否认这次因为自己的失策,让孙湄娘又小赚了一局,前世的旧事重演,孙湄娘又要把谋害罗川谷小妾的脏水往自己身上泼。 其实,她本来已有了铁石心肠、见死不救的觉悟,但可能是过了一年相对安稳的日子,让她又有点好了伤疤忘了疼,饱食终日无所事事之余,看见一个被孙湄娘用药煨着的小妾花羽,又察觉到花羽已有身孕,于是,她情不自禁地问自己,究竟在多大的程度上,历史是可以改变的呢? 前世罗家子息单薄,三房的二少爷罗白及,十几岁就跟一个江湖侠女叫素娘的私奔了,自那以后就音讯皆无,生死不知,三房的香火就算断绝了。 二房的罗川谷只有罗白琼罗白芍两个女儿,虽然孙湄娘给他弄了不少美妾,但都暗中给那些女子下药绝育。有几个机灵的小妾避过了绝育汤,悄悄怀上了孩子,又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孙湄娘给设法除掉了,这个花羽也是其中之一。前世的花羽下场不太好,跟孙湄娘比起来,她嫩得就像一棵黄花菜。 虽然何当归跟二房所有人都势不两立,跟这个花羽也没有任何交情,不过一方面,她很想看看历史究竟能否小范围改动,他们这些小人物的生死不牵扯着历史正文,为何不能事在人为,人定胜天呢?另一方面,她也是想看看,能不能给外祖父留下一脉香火。 前世不止二房三房香火断绝,连大房都断了传续。大老爷罗川柏只罗白前这一个庶子,罗白前又只石韦石竹这一对双胞子,不过这二人前世一个喜好男色,一个不能人道,所以香火也断了。 至此,罗东府不管多么官运亨通,多么广开财路,多么春风得意马蹄疾,他们都没有一个可以承继香火的男丁了。因此,他们只好去罗家的远房亲戚里过继,过了三个小男孩都养不大,之后就没有哪个穷亲戚肯把孩子过给他们了,再苦再穷,也不能把孩子往火坑里送啊。不知是不是老天开了眼,所以让这些恶人断子绝孙。 大房的罗白前虽然风流,但自从三年前的一桩灭门血案之后,他于女色一项就淡了很多了,如今醉心于道丹之术,与从前判若两人了。 三年前,扬州发生了一件轰动一时的惨案,一户宅院中连主子带下人共八十二人被杀,据说是山贼干的,没人听见动静,也没人看见夜里的火光,等早晨去看的时候,那里就已经是一片焦土了。据捕快查证,那院子里的主子有三十一人,下人有五十一人,全部都是女子,她们并非本地富户,也没有田产收入,却每日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也就是说她们不挣钱,却花钱如流水。 因此,几个捕快合计之后,判定这个院子其实是个暗门子,里面的女子均为暗娼,因为与扮成嫖客的山贼们发生了纠纷,最后全被先奸后杀。虽然这样的结论颇为不可思议,但这座宅院周围有不少山林,尽管靠近澄煦书院,却是一所较为偏僻的居所,离最近的民宅有将近二里的路程。里面有美貌女子,有莺歌燕舞,有金银细软,无家甲守卫,无来往人烟,引来山贼的注目也无甚可奇怪的。 真正奇怪之处有两点,一是山贼奸杀暗娼后,居然将她们的尸身先挪出院外,将院子抢空和烧毁了之后,待火灭的差不多了,山贼又将她们的尸身给挪回院子里去。所以,捕快们接获报案后,甫一进门,就发现在一地的焦黑之上,躺着八十多具半身赤裸却一点儿都没被烧坏的年轻女子的尸身,衣裙桃红柳绿莲花白尽皆有之,这样诡异的情景着实将他们唬了一跳,积年之后还有人在做恶梦。 第二点奇怪的是,看现场翻箱倒柜的情形,以及八十多名死者无一例外的都受过侵犯的情况,捕快们判定凶手至少有三十人以上,但是所有女子都是被活活扼死的,颈上都是一模一样的右手黑手印,一个少了根小指头的男人的手印。 也就是说,不管奸婬掳掠的山贼有多少个,但是杀人的山贼却只有一个,那个人一口气掐死了八十多个柔弱女子,何等凶煞的一个恶贼!最惨的是有三名死者还身怀六甲,却被剖腹取胎,烧为灰烬,另有一个月余大的婴孩,是被屋中的浓烟活活熏死的。 就在官府正准备给案子定性,再画图采样,交由刑部大捕快司决断处置的时候,戏剧化的转折突然来了。 罗家大少爷罗白前闻听了此事之后,匆匆赶至现场,跑进去只瞧了两眼,就跑出院子来,撑在一棵槐树上一边干呕一边大哭。看守现场的衙役认得他的身份,于是上去问候哭得捶胸顿足的罗白前,那个衙役以为,这里面的娼妓有罗大少爷的相好——这也是极有可能的事,因为这家暗寮离澄煦书院不远,做的可能就是男学子的生意,所以她们的生活才会这般富足。 可是等罗白前勉强止住哭泣,断断续续地讲清楚时,衙役不禁惊呆了!原来这院子里的女子,全都是罗少养的外室小妾! 原来她们不是贱籍女子,而是良家妇女!所有女子都是罗少从青草牛市买回来的丫头,漂亮的就作主子,长得抱歉一些的就伺候主子,供罗少每天下学后来取乐一番,而那死掉的四个婴孩或胎儿,全部都是罗少之亲生骨肉。 于是,此案从“八十多名贱籍女子与嫖客之间的情杀案”,转性为“八十多名良家女子及四位豪门公子私生子女残害案”,得到了刑部的高度重视。不过苦于案犯太狡猾,没在现场留下一丝有用的线索,所以此案三年以来都是悬而未决。 这桩灭门案伤透了罗白前的心,让他再也不像从前那样高乐不了,尽管府里面老太太又给他纳了几个美妾,他也不十分热心了。 草草结束了澄煦的学业之后,他既不去考科举,也不去接手三清堂事务,关家少爷邀请他去织造坊他摇头,风家少爷邀请他去陆风镖局他也兴趣缺缺。如今,他在罗府的其录园盖了一个七星堂和一个摘星楼,白天于堂上坐禅,夜晚登楼观看天象。老太太等人把这些都当成是他在为惨死的一子三女服丧,也就随他去了,至于功名之事只好再过两年,等此事的阴影淡去再说了。 三年前,何当归听闻此事时,亦是吃惊到了极点,她虽然知道罗白前外面有几个妾,也知道那些女子给他生了四个孩子,还知道那些人全部都会死,但是,那些全都是发生在建文二年秋天的事,而且那些人的死因也不是被山贼打劫,而是暴雨之后的一场泥石流卷走了那些生命。 何当归心中一时滋味莫名,没想到罗白前居然这样胡闹,养外室居然养出了一个小后宫,达到八十人之多,更没想到的是,那些人竟然会提前两年半死去,还是这么惨的一个死法。 这究竟是为什么?是老天爷做的手脚吗? 觉得这个世上多了一个知晓着未来之事的她,肯定会在泥石流出现之前,想办法打听到那些人的所在,并将她们迁走,于是老天就先她一步行动,夺去了那些人的性命? 今世,发生了一件前世从未发生过的事,然而,罗白前的那些女人与子女们的最终结果却都是“死”,何当归不知道,这样的事件出现意味着什么——历史是会随着时机变化,还是历史永远都不能被改变,不管里面有多少不确定因素的存在? 她、青儿和孟瑄,这三个异世者,谁都没有能力改变历史吗?哪怕是局部的小小历史? 她会如期嫁入宁王府,青儿和孟瑄也会循着前世的轨迹,一步一步的走下去。没人知道前世那个青儿的人生是怎样子的,但孟瑄曾提过,他前世是被一个畏战的柳副将出卖,等不到己方援兵,不只寡不敌众,腿上还中了一支毒箭,最后力竭而亡。 今世,会不会孟瑄提防了那个害死他的柳副将,却冒出一个张副将,王副将,抑或其他的原因使他殒命? 今世,会不会她马上就要被押进王府,然后,朱权以她的母亲和朋友的性命相要挟,逼迫她为伍樱阁流血卖命,最后,她避开了周菁兰那条毒蛇,又被谢巧凤那只猛虎咬死? 不管是她,还是孟瑄,都将无法违拗命运的旨意,最终被磨成历史长河中的一粒细砂吗? 每个人的结局,都是一片不可抗拒的滚滚洪流吗? ☆、第176章 何妹妹的娃娃 更新时间:20130924 此时,不远处河对岸的场地上,钱牡丹和众人“老鹰追小鸡”的疯狂游戏已经停止了,解救众人的救世主是展捕快及他的属下。“”被钱牡丹追逐的二十多位千金小姐摔倒的摔倒,扭脚的扭脚,此时她们终于获救,所以忍不住几个人一处抱头痛哭起来。 虽然那一群公子中武艺不弱的人占了半数,还有韩放和关墨等一流高手,不过他们都不太清楚那个慢腾腾走路的钱牡丹,是会喘气还是死挺了的状态。她若没死,那他们就不方便出手打她,她再怎么七孔流血的乱跑着吓人,他们也不能跟她一般见识,只能赔小心的绕着走;若她已经魂归九幽了,那他们就更不敢动手去制伏钱牡丹——死了还会走路的钱牡丹,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而展捕快及其属下就没这么多考虑了——展捕快刚才离开了片刻,回来一见到这副情景,立刻挺身而出保护大家。反正钱牡丹的父亲妹妹都吓昏了,不必去征求家属的意见,展捕快三两下就将钱牡丹给五花大绑,用刀柄按在地上了。 河岸另一边,柏炀柏奇怪地望着稳坐钓鱼台的何当归,好心提醒她:“丫头,罗家人正在找你呢,一看就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你怎么一点儿心虚的样子都没有?你好歹流露出一丝惊慌失措的表情吧,让我不要一见到你就由衷的感到自卑,好不好?你这副神态架势,总令我觉得自己连一个小丫头的气度都比不上,实在不配当道圣。” 何当归白他一眼,哼道:“什么时候了你还贫嘴,我来问你,你上次见到段公子的时候,他都说过些什么,当时他的神态和气色如何?他胖了还是瘦了?” 柏炀柏撇嘴斜视着她,嘀咕道:“你不如直接问,他对你是否还痴心不改不就完了,真是个口不对心的……”见到她又开始磨刀霍霍,他从善如流地说,“那是两个多月前,我不幸落入锦衣卫手中,被送到宫中去拜见皇帝。半路上我无意中听见,某宫娥对同伴说她怀上了皇帝的女儿,因担心众人嫉妒,她就未敢公开。于是见到皇帝之后,我就掐指一算,说宫里今年有个公主出世,是他的天降福星,让他好生对待……” 嗬!还以为柏炀柏能未卜先知,所以算出朱元璋最后一个幼女今年会出世,原来事情竟然是这样,老神棍之名真是名副其实。何当归蹙眉道:“我问的是段公子,别岔开话题!”她需要知道他的近况,知道他在锦衣卫府遇着了什么沟壑,什么坎坷,她好设法相助以补偿心中歉疚。 “后来出了皇宫,我见锦衣卫之中没有段晓楼,一打听才知道,他第一个儿子出世了,而他请了长假,在家里奶儿子呢。我闻言开怀,以为他终于抛开了你这朵罂粟花,改闻梨花和牡丹花去了,于是我就扮成段府仆役,去恭贺他终于可以远离毒女,长命百岁。没想到一找着了他,见他怀里抱的不是他生的白胖娃娃,而是一个穿着你衣服、打扮成你样子的布娃娃。那布娃娃有你真人这么大小,虽然是个布人,可看一眼就能认出那是比着你的样子做出来的,上面的衣裳是你一贯穿的青衣……” 何当归听得心头焦急,催促道:“段晓楼他弄个像我的娃娃做什么,他的精神状态还正常吗?” “做什么?”柏炀柏嗤了一声,“搂着它睡觉呗!他一边嘀咕着何妹妹长何妹妹短的,一边抱着布娃娃黯然流泪,我看不过眼就去劝他,如今他那何妹妹又卖药又开青楼,如今又在筹备第三家店铺的开张,过得不知有多逍遥,早就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了。我劝他应该买一些你卖的那种药,继续跟他的妻妾多多生子,可他闻言央求我,暂时不要把他有儿子的事告诉你,说他还尚未跟关筠成亲,再过一段时间就能退亲了,又说他那小儿子只是个意外之物,那一日他被侍妾莲儿灌醉后就人事不知,后来那莲儿就告诉他她有了身孕。总之,我听他那话中的意思,仿佛要马上把正妻之位给你腾出来,又恳请你大度包容他的小妾和庶子,我恨他太不争气,骂了他一通就走了,那就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了。” 何当归默了半晌,问:“他身体还好吗?黑了吗?瘦了吗?” 柏炀柏叹气:“嗯,虽然比不上我白胖可爱,倒也还是个俊俏小子,只是三魂七魄总像缺上一魂一魄似的,可能是都被挂在你这里了吧。原本刚才听了孟瑄之言,我就心道,既然段晓楼有情你有义,正妻之位也给你空出来了;既然他就是认定了没有你活不成,而你也一直牵挂着他,你二人干脆就痛痛快快成亲,上洞房里互诉相思去得了。可是我转念一想,又有点儿替你担心,那段晓楼的母亲是个巾帼女英雄,年轻时还随安宁伯上过战场,是个爱憎分明的人。最近她死了丈夫和孙子,虽然这些都跟你扯不上关系,但细思起来,你也不能摘得干干净净,连我一个旁观者都这样想,就更不要说她这个当局者了,你嫁过去只怕不妥,她会对你下狠手的。” 何当归摇头道:“我不配让段晓楼为我这样牵挂,更不配做他的妻子,所以我绝对不作此想。但是,我听说最经的京城极不太平,皇帝的身体越来越差,脾气却越来越怪。所谓伴君如伴虎,何况还有一班京城权贵在一旁虎视眈眈,我担心段公子和陆大人他们会有什么行差踏错,所以想在能力范围内帮一帮他们,以报答这二人……” “喂!你快瞧!”柏炀柏指着场地中央的某处,惊叫道,“那一个黑衣服的老太婆在干什么?” 何当归闻声瞧去,但见方才从蒿草丛中奔出、害得柏炀柏差点亲到她的那黑衣老妇。老妇抛出一根白练缠住钱牡丹的手腕,对展捕头等人笑道:“大人容禀,我是这丫头的亲姑姑,抱歉让大家受惊了,其实这丫头没中毒也没死,只是她从小就有一般毛病,是种很严重的羊羔疯,发作起来就是这样吓人。老身现在要带着她去延医治病,还望各位行个方便,若是有什么要讯问和要追究的,都只管去问他好了。” 黑衣老妇用一根红色的藤条状物什,遥遥点了一下昏迷不醒的钱牡丹之父钱袭,然后扯了扯一端拴着钱牡丹的细长白练,嘶嘶地笑道:“好侄女,跟着姑姑去看病吧。” 于是在众人恐惧的注视中,双眼无神的钱牡丹美眸突然就有了神采,她微微点了点头,脆声应道:“好的,姑姑,我们去看病。” 黑衣老妇牵着钱牡丹往蒿草丛的方向走去,途经之处,人人都给她们让开路。眼看着这老少二人就要过独木桥再从他们这里路过,何当归担心柏炀柏又会借故扑倒自己,于是先一步拎着柏炀柏的领子,无声地跳上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枣树,藏身在茂密的树冠之中。 柏炀柏讶异地低呼道:“丫头,你轻功何时变这么厉害了,往日我竟从未见识过!虽然跟段小子孟小子一比是小巫见大巫,但是联想到你是个初学武功的女子,不只懒惰蠢笨,又喜爱投机取巧,真是很难想象你也能这样高来高去的呀,失敬。” “好本事当然要用在关键处,何必在人前卖弄,你以为我是天桥上的艺人不成,”何当归低哼道,“何况带着一百斤的猪飞已经是我的极限了,顶多就能撑一瞬,实在不敢以高手自居。“ 柏炀柏好奇道:“看你这身法与孟瑄的大大不同,他的飘逸灵动,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而你的却是以奔跑见长,在半空中的腾跃姿势并不太雅观,莫非你学艺未精吗?你不知道,刚才在空中有一瞬间,你的姿势就像一个正在爬墙头的大马猴。” 何当归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再出言让本小姐不快,我就直接将你丢下去喂钱牡丹。” 柏炀柏缩一缩脖子,分辩道:“贫道只是有些好奇,刚才看你的步法,竟然有七八成像是漕帮少主风扬的迷踪步法,喂喂,你们两个认识吗?你们是什么关系?” 何当归闻言沉默了半晌,方点头解释说:“你眼光不错,我练的正是风扬的‘迷踪步法’。当年我师从孟瑄,奈何我武功底子太差,又不愿依着孟瑄给的那些悬房梁、挂水桶的辛苦法子训练,所以直到他离开的时候,我除了运气行功入了些门道,旁的一概没学会。此时风扬来找我,昔日里,他害我被马蹄踏过一回,当时他许诺赠我一种轻身功夫作为赔礼,没想到他还记着此事,给我送来一册手绘图谱,上面墨迹尚新,可见是刚赶工画出来的。我承了他好意收下赔礼,日日依照图谱练习,虽然我为人懒惰,又喜欢走捷径,不过两三年练下来,也不小心跻身于高手之列了。” 柏炀柏眯着眼睛,怀疑地逼视着她:“迷踪步法是武当绝学‘梯云纵’的延展功夫,乃拂柳剑风扬自创的独门武学,他竟然把他压箱底的绝学送给你,他不会对你也那个什么什么吧?哦,越想越有可能……他装作自己只喜欢男人,不喜欢女人,实际上是打着这个幌子不娶妻纳妾,等你长大了就去求亲,再对外宣称,他除了男人就只喜欢你这一个女人——因为你根本是个男人婆嘛,世上找不出第二个——这样,他就能满足你一夫一妻的愿望了。丫头,这风扬不会是第二个段晓楼吧?你是怎么勾引上他的呀?” 何当归点头冷嗤道:“很好听的故事,很有趣的联想,你师父我不愧是一个花间老手,动辄就能令男子倾心。” 此时,黑衣老妇已经领着钱牡丹消失在了蒿草丛中,此时整个山谷静谧到了极点,因此所有人都清晰地听见,茂密的蒿草丛之中响起了一大片脚步声,至少有八九人之多。听着这些脚步声渐行渐远,白院长松一口气,向展捕快作揖致谢道:“幸好你及时赶到,否则我们都不知怎么办才好了,好可怕的羊羔疯病!” 展捕快颔首,沉声道:“是这样的,刚才我跟韩放、关墨等人看着那突然变作一堆废铁的大刀,就怀疑周围潜藏着一个绝世高手,并且此人在阻碍我们救治钱牡丹。我猜此人就是对钱牡丹下毒的罪魁祸首,再看这一手碎刀绝技,我自知不是他的对手,就跑去叫帮手了。至于刚才那个黑衣妇人所说的‘羊羔疯’,恕我不敢苟同,我活了大半生也未曾见过这样子发病的‘羊羔疯’,真相究竟如何,只有等钱氏父女醒来再说了。” 柏炀柏闻言,兴奋地捅一捅何当归,问:“真相究竟如何,你这个能掐会算的女半仙肯定早就知道了吧!钱牡丹中的毒是怎么回事?她妹妹是凶手还个帮凶?半月之前,你为何突然打晕钱牡丹,骑在她身上又扎针又喂药?你说中了尸花蛊会变成活死人,可刚刚钱牡丹还能正常开口讲话呢,死人能讲出话来吗?” ☆、第177章 迷情只有三日 更新时间:20130924 何当归拍开柏炀柏的爪子,没好气地说:“你才是半仙,比起你我可差得远了,那钱牡丹中蛊毒的事我可是经你点醒才知道的,你问我我又问谁去?”虽然书上说中“尸花蛊”的人发作三次后就变成会走的尸体,任人操控,可她既不能肯定钱牡丹这就是第三次发作,也没见过那种传说中的行尸走肉,又如何能分辨钱牡丹甜美的声音是来自一个活人,还是她体内的那些蛊虫帮她说的…… 柏炀柏不死心:“那半个月前,你给她吃了什么药丸?我也想吃。” “那个就是普通的泻火药,你想吃吗,我也觉得你应该多吃点儿,改天我给你灌两斤,不收你银子,”何当归慷慨地提议,见他满面疑惑,她好心解释道,“半个月前我注意到上课时坐在我斜前方的钱牡丹情绪非常亢奋,下了课就去男子院的墙边放声唱歌,连坐在她周围的几位小姐也是如此。只有我一个人心绪尚算平稳,可是也没有往常的定性,每堂课都是煎熬,越听越烦躁,反复默念心经才能坚持下去。经过两天的观察,我发现钱牡丹头上簪的玉兰花异香扑鼻,其味道在麝香中又添加了几种花香,我反复辨认后,不觉心惊。原来那玉兰花上竟然沾着一种效力极强的迷幻药,嗅入之后就会让人想入非非,不能自拔,进而会对某个特定异性产生强烈的迷恋。” 柏炀柏双眼发亮:“世上竟有这么好的东西,那药怎么做的呀,求配方!” 何当归用眼角瞟他,略诧异:“嗯?你不是不近女色吗,怎么也对迷幻药感兴趣?配方我还没分析出来,不过我那里收着钱牡丹的两朵花,你喜欢的话我送你一朵戴着玩吧。” “贫道怎么会生出俗心呢,就算是你这样的小妞倒贴我,我还要考虑上两三年,更不要说其他像胖丫头、郑先生和你二舅母那样奇形怪状的女人,”柏炀柏捂着嘴吃吃地笑,“贫道只是有点好奇,你闻了那香之后,想到的是谁,迷恋上的又是谁?你听见风扬就变色,听见阿权就发抖,是不是跟这个有关?” 何当归充耳不闻,继续讲钱牡丹的事:“于是,我劝钱牡丹不要戴那花了,可她不肯听,于是我趁没人注意的时候使了一招妙手空空,偷走了她的花。谁知第二天她又簪着一朵新花来上学,我不知道她是主动去闻那种迷情药,小毒怡情,还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下药,所以我就用言辞试探她,大致肯定她是被人下了药。不过因为我跟她交浅言深,一番试探下来,我开罪了这位钱大小姐,从那之后她就开始小打小闹的整治我,琴弦、板凳、毛笔、食盒,我懒得同她一个小女孩计较,就认栽吃了几回闷亏,她渐渐也就失了兴致,不再来向我下绊子。” “一个小女孩?我瞧着她有十六七岁,”柏炀柏用拇指摩挲着下巴,“丫头,你今年贵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