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1节
“什么?” “其实这世界上,为难你的,其实只有你自己。” “我自己?” “是,”西楚泉的话有些尖锐,“很多事,你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你觉得,傅沧泓和璃国,就像一根拔河绳的两端,而你是系在中间的那根标杆,来回摇摆不定,哪方施加的力量稍强,你就会偏向哪边,是与不是?” “嗯。”夜璃歌点头,“你继续。” “可是在我看来,”西楚泉说着,转身朝旁侧走了两步,然后蓦地稳住身形,转头定定地看着夜璃歌,“傅沧泓和璃国,其实完全可以并为一体。” “并为一体?” “是,只要你肯用心,就一定能找到恰当的法子,消泯其间所有的矛盾,家国情义两全。” “可能吗?可能做到吗?” “可能。” “你教我?” 西楚泉摇头,抬手指了指天空:“很多事,只能意会,不能言传,应该不用我明讲吧。” “说了等于没说。”夜璃歌佯作生气地白了他一眼。 “那就当我说了个笑话好啦。”西楚泉嘻嘻笑,忽然变得很没正形起来。 第二百六十六章:心城 回宫的路上,夜璃歌走得很慢,脑子里反复思索如何向傅沧泓提及回璃国的事—— 自从他们的感情开始以来,这个问题可以算得上是他们之间的“禁忌”,以至于到现在,夜璃歌自己也不怎么愿意去面对。 但是,不管她面不面对,问题始终摆在那儿。 “其实这世上,为难你的,只有你自己。”西楚泉的话,再次在耳边想起。 是她在为难自己吗? 那怎么做,不是为难呢? “夜小姐。”一道男子的声线,忽然传来。 夜璃歌抬头,乍然对上一双沉静的眸子。 “吴将军?”她顿时打住自己的思绪,集中所有注意力——因为她很清楚,眼前这个男人,绝不是可以随便糊弄的。 “在这儿看到夜小姐,很意外。”吴铠两手垂于身侧,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尊雕像。 “在这儿看到吴将军,也很意外。”夜璃歌微微笑道——对于吴铠,她心中始终存着欣赏,还有敬意。 “那,咱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聊一聊,如何?” “好。”夜璃歌爽快地答应——从内心里而言,她也想与这男子,有更深一步的交往,因为,对北宏而言,对傅沧泓而言,甚至对整个天下而言,他都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 这是一家干净雅洁的茶楼,陈设简约而大方,更难得的是,从掌柜到伙计,都透露着一股子脱俗的淡然,很有几分闲看落花,坐观行云的飘逸。 “夜小姐,请。”吴铠亲自为她斟了一杯茶,然后抬手示意道。 夜璃歌端起茶盏,轻啜一口,由衷赞道:“好茶!” “能让夜小姐如此赞叹,那就真是好茶了。”吴铠眸中多出两分笑意,自斟一杯,慢慢地喝了。 “想来吴将军,心中定然藏了不少丘壑吧?” “夜小姐何出此言呢?” 夜璃歌笑笑:“虽然吴将军从不曾对外人言讲,但是璃歌相信,自己不会看走眼,吴将军的心志,只怕比世间名将都来得高远。” 吴铠闻言一怔,继而朗声大笑:“有趣,真是有趣。” “若非如此,当初璃歌又怎能说动吴将军,行非常之举呢?” “我也时时在想,”吴铠双眼微微眯起,“当初若不是那本《兵道》,情况会如何——” “吴将军可是后悔了?” “说不上,”吴铠摇头,定睛注视着夜璃歌,“夜小姐,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来,你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 “嗯?”夜璃歌一怔。 “远的不论,就说吴某吧,倘若不是夜姑娘当初闯营直告,或许北宏又是另一番景象——夜小姐,你懂我的意思吧?” 夜璃歌没有答话,只是眨眨眼。 “所以,吴某希望,夜小姐以后做事,多为大局作想,少两分意气,如此一来,非但是北宏之幸,也是天下人之幸。” 夜璃歌唇边的笑凝固了,感觉喉咙处像是卡住了一根刺,欲吐不能,欲咽难受。 “吴将军的金玉良言,璃歌记下了,不过,璃歌也有一句泼天的话,想向吴将军讨个实信儿。” “请说。” “倘若将来天下震荡,吴将军可会一心侍主?” 吴铠双眸一闪:“那就要看,这‘主’值不值得吴某抛头颅,洒热血了。” 夜璃歌顿时默然,半晌后立起,冲吴铠一抱拳:“吴将军,璃歌告辞。” “夜小姐,好走。”吴铠也站起身来,当胸一抱拳,然后目送夜璃歌朝外走去。 出了茶楼,一阵冷风吹来,撩乱夜璃歌鬓边发丝,看着这依然繁嚣的街市,夜璃歌心中,忽然添了几许怅然——世间人都只执著于表面的繁华,却有几人,能够看到其后掩藏的危机呢? 老百姓们辛苦奔波一日,所为只是填饱肚子,又有几个,关心过天下大局?若一日干戈四起,怕这样的繁华,转瞬便是过眼云烟,那会是她的罪过吗?会吗? …… 迈过殿门,夜璃歌一眼看见那男子,斜倚在窗前的软榻上,双眸微阖,呼吸均匀。 此时的他,安静得就像一个孩子,唇角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笑。 夜璃歌的心刹那间变得柔软起来,蹑手蹑脚地近前,微微俯下身子,就那样深深地注视着他。 这是她爱的男人,不管他是什么样的身份,在她眼里,始终都是同一个模样。 转身走回榻边,夜璃歌取了丝被,折返窗边,轻轻给傅沧泓盖上,尔后搬了张凳子,就坐在他身边,安静地守着他。 直到晚霞的光从窗外透进,落到傅沧泓脸上,男子方才睁开眼来,看着她,微微一笑:“回来多久了?” 夜璃歌竖起两根手指,放在耳边晃了晃。 “哦,原来我竟然睡了这么久。”傅沧泓眼中浮起几许歉意,撑榻坐起身来。 “肚子饿了吗?” “有一点。” “那我马上命人传膳。” “不,”傅沧泓摇摇头,伸手抓住她的柔荑,“我想吃你亲手做的。” “我做的?” “对,我记得,你烹的汤,特别‘鲜美’。” 在“鲜美”二字上,傅沧泓刻意加重话音。 夜璃歌的心,“咯噔”跳了一下,不由转开视线,瞧向别处。 “好吧,你先在这儿等着,我去弄。”拿起男子的手,放在唇边一吻,夜璃歌方站起身来,朝殿门走去。 待她走出自己的视线,傅沧泓唇边的笑消失了,眸色复又清冷,起身转入内殿。 “火狼。” “属下在。” “你说城东那座随兴楼,是夜家布在北宏的暗庄?” “是。” “夫人她——”傅沧泓说着,语气愈发地沉凝,“这些日子常去那儿?” “是……”火狼的声音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傅沧泓下垂的手猛然攥紧——夜璃歌,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为什么总是收不住你的心? 黑色双瞳疾震,深重的戾气如烈火般在心底里燃起。 “皇,皇上?”火狼的心悬了起来——要是皇帝一冲动,后果将难以收拾。 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傅沧泓垂下眼眸——他到底是爱她的,不管她做了什么,他始终不愿去苛责,至于她在璃国与他之间的纠结,他也能体会到,只是,他也未能找到中间那个平衡点——很多时候,他并不想让她为难,因为他不想失去她,从来不想。 她是他今生唯一爱过的女人,这红尘弱水三千,他所想要的,只是她而已,因为执著,所以不想失去。 因爱而生忧,因忧而生怖,这对任何一个坠入爱河的人而言,并无什么不同,纵然是帝王,纵然是,富有四海。 璃歌,我这样的心情,你可能体会? …… 御厨房中,夜璃歌面对一锅汤,久久怔愣。 此刻的心绪,难以用语言形容。 没想到他说想喝汤,这“喝汤”对于普通人而言,也就是“喝汤”,对于他们俩而言,却有别的意义——那是凤还镇外废弃的院落里,她用一碗蛇羹,让他陷入昏睡,然后抽身离去,如果那是“背叛”的话,那就是第一次,而后来,似乎每次她要在璃国和他之间作出抉择时,便会玩“花样”。 他不是不明白,只是一直都纵容着她。 伸向汤锅的手,有些发抖。 很多时候她也想直接告诉他,自己想做什么,可那些话如斯尖利残酷,又让她怎么能说得出口? 傅沧泓,你的爱让我忐忑让我为难,让我心缚其中,渐渐失去昔时的潇洒与淡然,或许在感情的世界里,从来没有输或者赢,只有值得,不值得。 我是该放弃吗? 放弃从前所有的一切?只安静做你的女人?而将这方天下,彻底地交给你? 而你,又会将我,会将这方天下,带向何方呢? 说到底,你还是不够相信他,夜璃歌,你在恐惧未来。 她终究是端起了汤锅,有煮沸的汤汁洒溅出来,泼在指上,火辣辣地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