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1节
红颜祸水啊,夜璃歌,你真是对得起这四个字。 站在翠云居中,看着外面高大的梧桐树,南宫筝双眸沉漩。 让璃国与北宏开战,让夜天诤和夜璃歌双双陷入困境,如果傅沧泓继续进逼,为了保住璃国,保住安阳涪顼的皇位,到了最危急的时刻,就算打晕安阳涪顼,董太后也会把夜璃歌那个祸根送出去,而到那时,自己就可以…… 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南宫筝的眉心突突一跳——难不成自己,自己真对那男人上了心? 每每想起他对夜璃歌全心全意的好,南宫筝就有种奇怪的感觉,情绪很复杂很复杂。 有点嫉妒,有点看好戏的幸灾乐祸,还有些惋惜。 真是一言难以尽述。 严格说来,她只是对安阳涪顼感兴趣,还远没到喜欢,或者爱的程度,此刻的她,仍然能够安静地置身于局外,安静地看着事态发展。 由于大战在即,宫内的气氛异常紧张,反倒是她这翠云居,愈发显得清冷和安宁。 “三公主,三公主在吗?” 孙贵尖细的嗓音忽然从殿外传来。 “孙公公,”南宫筝迈步迎出,打叠出满脸笑意,“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 “瞧您,这说的是什么话?”孙贵也笑意殷殷,“劳您贵足,同奴才走一趟吧。” “好。”南宫筝也不多问,随即跟着孙贵,穿过一条条甬道,直奔倚凰殿而去。 倚凰殿里一派静寂,莲花造型的香炉里,钻出丝丝缕缕淡青色的烟,在空中盘绕。 董太后端坐于凤椅中,右手撑着椅把,指尖轻轻地揉着紧蹙的眉心。 孙贵朝南宫筝点点头,自个儿侧着身子退下。 “南宫筝,见过太后娘娘。”南宫筝行至丹陛下,俯身一福,嗓音娇娇柔柔。 董太后微微坐直身子,睁开双眸,视线从南宫筝那无惊无波的脸上扫过,哼了一声,道:“你倒是沉得住气。” 南宫筝再拜了拜:“小女这都是仰仗着太后的洪威——满朝上下谁不知道,璃国只要还有太后在,就断不会翻了天去。” 听了这话,董太后心中微觉舒坦,面色稍稍有所和缓:“本宫要你发函,立即向金瑞帝君请搬救兵,你愿,还是不愿?” 南宫筝闻言一怔,继而缄默。 “怎么?”董太后的目光再次变得尖刻,“身为皇帝未来的妃嫔,连这点责任都不肯担承?” “小女,不是那个意思,”南宫筝心中飞速忖度着,思虑该如何作答。 “哦?” “小女这就回去修书,请求皇兄发兵。” “慢着!” “太后?” 董太后此际的面色已经全变了:“你皇兄能不趁人之危,那就不错了,本宫哪还敢指望他援手?叫你来,不过是为警告你一句话。” “太后娘娘请明示。” “这段时间,你最好乖乖呆在翠云居中,哪儿都别去!如果宫中有任何机密消息走漏,本宫,很难不疑到你身上!真到了那时,也顾不得你是公主,还是别的什么了。” 垂下眼眸,南宫筝伏身再拜:“小女谨遵太后懿旨。” “你去吧。”董太后这才微叹口气,摆摆戴着金指套的手,仰头朝天花板看了一眼。 从倚凰殿中出来,南宫筝一行走,一行深思——自入章定宫以来,她自觉诸事做得隐秘,并无疏漏处,不料董太后还是有所觉察,更为让她警心的是,董太后似乎先一步料到她的后着,竟然有意禁止她与皇兄联络——她这是,想做什么呢? 董太后想做什么呢? 仰头靠在天丝绒枕上,董太后却只觉阵阵疲乏无力——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儿子,如今的行事,已经越来越脱离她所设定的轨道。 为了夜璃歌! 为了一个夜璃歌! 他竟然不惜鸡蛋往石头上碰! 不惜拿整个璃国作赌注! 砰! 重重一拳,董太后砸在桌上,然后站起身来,转身隐入屏风后。 “娘娘有何吩咐?” 一名身裹黑色斗篷的男子,身影隐于幽光之中,面目模糊。 “杀了,夜璃歌。” “那,《命告》呢?”男子微微一怔。 “就让它,陪着那个女人一起,下幽冥地府吧!”董太后咬着牙,字字寒戾。 “是!” 光影闪动,男子已经没了踪迹,独留董太后一人,默立原地,十指交握,任长长的指套在保养得极好的皮肤上,留下道道血痕。 …… “天诤。” “嗯?” “前方战况告急,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你觉得我应该着急?” “难道不是?”夏紫痕眸中闪过丝诧色,“长期以来,你处心积虑,想要保持平静的局面,可现在——” “凡事总有两面,”夜天诤摆摆手,“他们现在是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让皇上历练历练,也好。” “你的意思是,事情还没有到极其糟糕的地步?” “嗯,你想想看,外朝有一干文臣武将,内廷有董皇后,他们会任由——” 说到这儿,他的语声忽然打住。 “怎么了?” 夜天诤一语不答,惊跳起来,直冲向里间,但见夜璃歌仍旧好好地躺着,方才舒了一口气。 夏紫痕跟进,看看他又看看夜璃歌:“你在想什么?” 夜天诤没有说话,只是走到榻边,细细为夜璃歌掖好被角,然后长长叹了口气。 …… “梆——梆——梆——” 长长的更声响彻整条长街,因为备战的关系,炎京城中实施了宵禁,故而往昔的繁华一扫而空,显得格外冷清。 几条魅影从高高的宫墙上掠出,迅速奔向司空府。 厢房之中,一灯如豆,红纱帐里,夜璃歌静静地躺着。 窗扇裂开一道小小的缝,寒色亮光像萤火般稍纵即逝,一切旋即归于平静。 半晌,夜天诤从暗门里闪出,复至榻前,揭开被子,从夜璃歌身上取下枚极小极小的梭形暗器——还好自己早有防备,知道董太后会这么做,否则后果难以预料。 可是,若董太后知悉伏杀并未成功,只怕会一二再,再二三地暗施毒手,为今之计,只能安排妻女暗暗潜出京城,流逸江湖。 “天诤——”一声轻唤忽然从后方传来。 “紫痕?” “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嗯?”夜天诤面色微凛。 夏紫痕瞪他一眼:“你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 “夫人哪——”夜天诤忍不住轻叹——差点忘记了,自家夫人的智慧,实不在他这个当朝司空之下。 “你自己小心些,别跟董太后硬碰,若实在不行,就设法离开炎京,我自有法子接应你。” 夜天诤脸上顿时堆满笑意,觉得这些天来压在心上的乌云,忽然间都散开了。 仔细计议一番,夜天诤亲自将妻子女儿送上马车,看着马车驶离司空府,方才定下心来,至于夏紫痕要如何离开炎京,要如何隐遁天涯,他反倒不担心了,因为,凭夏紫痕的江湖经验,要做到这些,绰绰有余。 现在,他可以集中精力,想想璃国和北宏之间,尖锐对立的局势了。 那两个男人,那两个如上弦之箭一样的男人,都抱着决一死战的信念,劝说任何一方退出,都是不太现实的。 他要怎么做,才能让一切回到原来的状态呢? 辗转思复着,窗纱上已经泛起淡淡的白色。 “璃歌!” 突如其来地,外面传来声高喊,接着,披头散发的安阳涪顼如一阵旋风般卷进,于房中张皇四顾:“璃歌呢?” 夜天诤不提防这么一出,当下站起身来,敛袖伏拜:“微臣参见皇上。” “我问你,”安阳涪顼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璃歌去哪儿了?” “皇上,你先坐下来。” 夜天诤把他摁在椅子上,尽力用和缓的口吻道:“微臣让人,把璃歌送去翠屏山了……” “翠屏山?”安阳涪顼先是一怔,稍稍安静下来,“这样也好……” “皇上,”夜天诤半跪于地,用无比诚挚的眼神看着他,“微臣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现在与傅沧泓开战,并不明智……” 他话未说完,安阳涪顼便重重一掌拍在桌案上,整个人跟着跳起:“你也这么说,你也这么说——是不是你们都觉得,朕不如傅沧泓?朕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皇上!”夜天诤站起来,“这和皇上并无干系,实是我朝的国力,兵力,都难与北宏抗衡!” 虽然这实话让人听人极不舒服,夜天诤还是直言道出。 “无法抗衡?”安阳涪顼转头看着他,目露狰狞,“那你觉得该怎么样?要朕向傅沧泓俯首认输?或者,大开城关,让他凌虐我大好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