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节
很快,袅袅茶香在舱中弥漫开来。 “船家。” 不提防她会注意到自己,老翁的手不由一抖。 “你过来,也喝杯茶吧。” “谢姑娘关爱,山野小民,不敢寄望。”老翁说着,继续佝偻着腰划船。 “璃歌?”安阳涪顼眸中闪过丝疑色。 “没事。”夜璃歌笑笑,以示安慰。 船舱里暂时安静下来,两岸风景不住往后退去。 遥遥地,已经能看见浮烟城的影子。 船,缓缓靠岸。 夜璃歌站起身,将一锭银子放在小方桌上,拉起安阳涪顼朝外走。 老翁抬起头来,根本没有注意那银子,双眼从毡帽下望出,直黏黏地跟着夜璃歌的背影。 上岸走出很长一段距离,夜璃歌方才松开安阳涪顼的手。 安阳涪顼显然也察觉出什么,略微皱眉:“璃歌,是不是那艄公?” 望着远处高低起伏的山峦,夜璃歌没有作声。 意识到她的不快,安阳涪顼立时噤声。 好半晌夜璃歌方才转回头来,神色已经恢复淡然:“走吧。” 浮烟城真的很美。 美得不似人间。 尤其是那些疏影横斜,颜色各异的琼花,更是将这浮烟城妆点得有如神话一般。 紧跟在女子身侧,微觑着她美丽的侧脸,安阳涪顼一颗心悬得高高的,生怕稍有闪失惹恼她,生怕她忽然间就消失了。 夜璃歌想的,却完全是另一回事——那个艄公。 不是艄公。 而是——他。 毕竟相处了那么久,毕竟爱了那么久,双眼对望的那一刻,她就认出了他,然后,心底漫开细细密密的痛。 她曾经以为,自己会恨他,或者会落下泪来。 可是,却没有。 笼在袖中的手紧紧攥着,指甲都插进肉里,脸上却兀自强装镇定。 愈发地想逃。 不要再看见任何一个男人,不管是他,还是安阳涪顼。 “璃歌。”见她始终不说话,安阳涪顼心中不安起来,禁不住抬手扯住她的衣袖。 “嗯?”夜璃歌转头看了他一眼,那眸中的冷漠,却好似一把小刀,剜伤安阳涪顼敏感的心。 他顿时松了手,有些讪然地后退一步。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不开心,很疑惑是不是自己的错。 夜璃歌心中掠过丝歉意,抬手握住他泌凉的手指:“别多想……你也知道,我就这么个性格,不爱搭理人的。” 安阳涪顼“哦”了一声,不再纠结。 “丁铃铃——” 一阵清脆的铃声,忽然从前方传来。 “璃歌你看——” 抬眸望去,但见一座翠竹搭成的小楼,檐下垂着旗幌,上面书了一个斗大的“茶”字。 夜璃歌心中的不快终于消淡,和安阳涪顼一起迈入门中。 一名身姿窈窕,身着绿色百褶裙的女子款步迎出:“二位客官,想要点什么?” “茶,”夜璃歌仰头,唇边浮起丝笑,“好茶,最好的茶。” 那女子只是一愣,竟也没有计较,折身很快端来壶好茶,细细致致地摆放在夜璃歌面前:“二位,请慢用。” “有精巧的果碟子吗?” “有。” “送一盒上来。” 女子依言,很快送上果脯来。 “涪顼,尝尝看。”夜璃歌招呼着安阳涪顼,自己拈起一枚杏脯,放进唇中。 时光很宁静,时光很安好。 消磨了足一个时辰,夜璃歌方同着安阳涪顼出了茶楼。 天色已经昏暗下来,街道两旁亮起一盏盏薄纱灯笼,织染出与白昼大不相同的景象。 安阳涪顼忽然打了个呵欠。 “累了?” “没,没有。”安阳涪顼暗暗在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心中泛起丝丝懊恼——好不容易博得与佳人亲近的机会,他怎么能,怎么能这般没用? 第二百一十六章:两个男人 “别勉强,累了就找个地方休息。” 转头恰好看见家干净的客栈,夜璃歌迈步穿过街道,踏进客栈大门。 掌柜正倚着柜台呵欠连天,看见他们进来,顿时来了精神:“客官,住店吗?” “嗯,”夜璃歌点点头,“来两间干净的客房。” “好咧。”掌柜爽快地答应着,“二位,楼上请。” 亲自将两人带上二楼,挑了两间相连的厢房,夜璃歌吩咐掌柜去打热水、弄晚餐,然后看着安阳涪顼进了屋:“早些休息吧。” “你呢?”安阳涪顼有些不放心地看着她。 “我就在隔壁,有事你就叫一声。”夜璃歌的口吻带上两分宠溺——和傅沧泓在一起,与和安阳涪顼在一起的感觉,还是极不相同。 安阳涪顼喉结滚动了几下,很想叫住她,很想让她留下来,陪着自己,但是却明白,不可以。 如果操之过急,定然会引起她的反感,他只能按捺住自己。 “你也……早些睡吧。”想了想,他这样说道。 夜璃歌应了一声,转身走进自己的厢房。 半开的窗扇外,淡淡悬起一弯月牙。 坐在床上,把自己完全放松,脑海里一片空明。 现在,她终于有时间,来厘清这一段乱麻麻的情感关系。 离开宏都,已经有一段时间,从最初的愤怒、不甘、凄苦,到现在,终于完全平静。 然而,真的是平静了吗? 真的能够把和他有关的一切,都彻底抹去吗? 手指下意识地抚上腰间,触到冰凉的剑柄,继而怔住。 这是他的剑。 他的剑…… 起身下榻,夜璃歌披上外袍,启门走出,下了木梯。 “姑娘?”掌柜正在清帐,蓦地见她走出,不由唤了一声。 “没事。”夜璃歌摆摆手,“劳烦掌柜,暂时不要落锁,等我一个时辰。” “这——”掌柜面现难色。 “若掌柜执意要落锁,也没关系。”夜璃歌恬然一笑,并不强求,转身走出店门。 街巷寂寂,不见半个人影,她踩着晦暗的灯影,慢慢朝前走。 本不知道,为什么要出来,可是现在,她隐约是知道了。 情天幻海。 就一座小小的园林,居然叫这么个名字。 在那块石碑前,夜璃歌停下脚步,解下腰中的惊虹剑,轻轻地,轻轻地搁置在石碑上方。 然而,不等她的手抽离,另一只手伸来,蓦然覆住她的。 四目相对。 他妆容未去,头发斑白,额上有深深的皱纹,如斯看去,倒颇有几分落魄的意味。 两人都没有说话。 “求你。”他忽然说。 “求我?”夜璃歌凉凉地笑,“求我什么?” “求你,看在我们相爱的份儿上——求你,原谅我一次。” “如果——”夜璃歌只觉,从唇间绽出的每一个字,足有千斤之重,“我,不愿意呢?” 男子默然。 想过会是这样的结果。 只是当它真实发生,心还是如刀绞一般地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