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
枭傲的男子紧紧拥着她,忽然放声长喊:“夜璃歌,我——爱——你——” 他的声音在郁郁葱葱的树木间不住地回旋,带着一股沉浑浩博的力量。 夜璃歌仰起了头,弧线优美的脖颈优雅而迷人。 “傅沧泓,我——爱——你——”她毫不迟疑地跟着喊道,眼里却有滚灼的泪,潸然而下…… 落进唇间,是苦,是涩,是咸,更是一种弥漫的痛楚…… 浸染了血色的痛楚…… 这个薄暮的黄昏,赋予他们爱情又一次完美而激烈的相撞——他们,是这浩渺乾坤,锦绣山河间,一双最为赤诚的灵魂。 他们相爱,只为相爱。 他们相爱,只为……彼此心中,有着同一个梦。 那个梦是什么? 此时看来,还很模糊,但他们都能感应到,它在热烈地召唤他们,使他们无论是在天之涯,还是海之角,依然能朝着同一个方向,不断地前进,前进,前进…… 是信仰的力量? 是爱情的力量? 是灵魂的力量? 还是——命运的力量? 我无法解释。 因为人生很多时候,都是无法解释的——在此时此刻遇见的人,在此时此刻发生的事,在此时此刻闪过你脑海的那些念头,你都能一一解释得清楚吗? 你不能。 就如他们,在茫茫人海中首次相遇,为何就能那样肯定地认准——是他,是她,就是他,就是她? 一见钟情? 命中注定? 千里姻缘一线牵? 可无双美丽的背后,为何偏潜藏无穷杀机? 刻骨铭心的同时,为何又爱恨织缠? 只因世事难料,只因时光磋磨,只因爱到浓时情反薄,情到烈时恨亦重。 斟酌,再斟酌。 …… 夜璃歌回到司空府时,浑身乏力不堪,后背上的衣衫更是被汗水打得透湿,她不愿惊动府中任何人,自角门入,取道直奔碧倚楼,却在踏进院门的刹那,看到一抹凝立的背影。 安阳涪顼? 心头突突一跳,她顿时生出种无所适从之感——这个冤家,为何早不来晚不来,偏挑此时此际出现? 正思索着要不要趁他还没发现,悄悄儿遁走,安阳涪顼却转过身来,双眼一亮,话音里含上丝惊喜:“璃歌——?” “太子殿下。”夜璃歌目光有些闪躲——想来任何一个女人,在与自己的心上人激情相会之后,也难坦然面对另一个心仪自己的男子吧? “你,你回来了?”安阳涪顼强抑住自己的激动——本来,他一直不停地告诫自己,不要想,不要想,可他的自制力,远不如夜璃歌,更不如傅沧泓,终究顺着自己的感情,出现在了这里。 “嗯。”夜璃歌点点头,慢慢近前两步,“太子殿下最近可好?” “……好。”安阳涪顼干干地应承着,他心里明明有很多话,可是每当看到她的时候,却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殿下要上去喝杯茶吗?” “……好。”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木梯上了碧倚楼,夜璃歌忍住倦意,亲自为安阳涪顼烹茶。 坐在灯下,看着她美丽的脸庞,安阳涪顼神色恍然。 锐利的痛感,再次在胸口扩散开来,他忍不住喊了一声:“我不答应!” “你说什么?”夜璃歌吃惊地看着他。 安阳涪顼猛然一震,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失了形态,赶紧摇手掩饰道:“没,没什么。” “哦,”夜璃歌垂眸,又道,“你到司空府来,可有禀报皇后?” “……没有。” “那——这么晚出宫,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夜璃歌尽力柔和嗓音。 “我——”连日以来,安阳涪顼把自己关在宫里养伤,对于那夜发生的一切,谁都没有告诉。 他反反复复,复复反反,把自己和夜璃歌、傅沧泓之间的事想了很多遍,越想越是不甘心——再怎么说,他也是堂堂一国太子,是夜璃歌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君!他傅沧泓有什么资格,跑到璃国来对他颐指气使? 以前,他的确是害怕他,可是自当他明白,傅沧泓再怎么狠,也不敢动他时,他的心中生出一股勇气,还有难以说清的沮丧与懊恼——他的确是个没用的男人啊,非但保护不了她,还需要她来保护,他要怎么做,才能逆转这种情况?他要怎么做,才能……才能什么呢? 这些事窝在他的心里,就像一团火,烧得他好不难受,可心智已经成熟起来的他渐渐懂得,再怎么难忍,他也只能一个人忍着,不能告诉母后,也不能告诉身边任何一个人。 可是他真的好难受,又没个宣泄处,这,也是他来司空府的原由之一。 “璃歌……”他有些毛乱地喊了一声。 “嗯?”夜璃歌抬头,那双清淡的眼眸,把安阳涪顼心中那团火给压了下去。 忍不住,安阳涪顼抬起手来,重重一拳砸上自己的脑门儿。 “你做什么?”女子伸手握住他的腕,丝丝沁凉的丝质柔感,自她的指尖,渗入他的肌肤深处,引得他一阵战栗。 是舒服至极的战栗。 “璃歌……”再也控制不住心中压抑多时的热情,他飞快地凑上前,吻过她的芳唇…… 轰—— 一阵热血涌上夜璃歌的面孔,她整个人就那么愣住了…… 第七十三章:乱军匪首 她该推开他的,甚至该给他一个沉重的耳光,可是她没有,非但没有,而且心里居然不排斥。 这让她的心中刹那充满无所适从之感。 “璃歌……”年轻的男子受到鼓励,想有进一步的动作。 这一次,夜璃歌撇开了头,压下心中的慌乱,淡淡道:“夜深了,太子殿下,请回吧。” “……好吧。”良久,安阳涪顼眼中掠过丝失望,继而又自我安慰道,这已经很不错了,若是以前,估计她不是赶自己走,而是拔刀相向了。 再次深深看了她一眼,安阳涪顼这才站起身,离开了碧倚楼。 茶水微凉,夜璃歌神情怔愣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爱憎分明之人,绝不会玩弄任何人的感情,也不会欺骗自己的感情,可是为什么,刚才那一刻,安阳涪顼竟那么轻易地诱惑了她,而她却没有生出一丝一毫的,对傅沧泓的愧疚感? 是的呢。 每一对相爱中的人,不管外界是否认可他们的关系,他们对彼此,都有一种潜在的依附感,在面对其他异性时,都会不由自主地控制自己,若是没有这种感觉,那这两个人必定根本没什么感情。 她爱傅沧泓。 她无比清楚这一点,可是为什么却会对安阳涪顼……?是女子天生的虚荣心?还是……水性杨花? 她不由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 想她夜璃歌,处理任何事,向来是干脆果断,何曾如此犹疑过? 不行,她不能再任由这种乱麻般的状况继续下去,必须趁早作个了结! 若她始终无法爱上安阳涪顼,那么就不该给他任何错觉——作出这个决定后,夜璃歌整个人再次宁定下来。 夜色安谧,清亮的月光穿过窗纱,映进她的眸底,一向冷情的女子,也不由生出丝怅然——沧泓,沧泓,现在的你,到哪里了呢? …… 一袭风尘,两肩霜华,单骑孤身,傅沧泓打马直奔北宏,心,却留在了炎京。 前方就是琉华城了。 勒住马缰,傅沧泓仰头望向浩瀚长空,脑海里浮出的,却是她倾世无双的面容。 璃歌…… 那股深浓的不安,再次在心头蹿起,似乎,自打他第一次夜闯司空府之后,这不安便如影随形地跟随着他,让他如哽在喉。 放缓马速,傅沧泓进了琉华城。 长长的街道上,仍旧一片光影琉璃。 秋,深了。 这座由诸色荧石装点出来的城池,依旧那般美丽,就像他们当初的相遇,时光惊艳,流年华盛。 淡淡笑漪在傅沧泓唇边漾开——无论如何,璃歌,我感谢上苍让我遇见了你,感谢这世上有这样的一个你,感谢我们的相遇、相知、相惜……每一个在一起的片断,快乐也罢,痛苦也好,都值得我傅沧泓深深珍惜…… 嗬,傅沧泓,想不到于黑暗,于血腥,于罪恶里长大的你,竟然深谙爱的真谛——在这个世界上,能找到一个让你倾心去爱的人,确实不容易,所以,倘若找到了,一定要好好,好好地珍惜。 因为担心着宏都的情况,更因为想早一点了结所有的事情,再次回到她的身边,傅沧泓并未在琉华城多作停留,而是穿城而过,星夜奔向北方。 …… “杀人了!杀人了!匪军杀人了!” 前方忽然一阵骚乱,数十名普通农夫模样的人,惊慌失措地朝他奔来。 黑眸一凝,那股好不容易摁下的戾气,再次狂飚而出。 “站住!”眼见着一名瘦小的汉子冲到马前,傅沧泓沉声喝道。 瘦汉一怔,当即立定在原地,傻傻地仰头看着这个有如九天神祗般的男子。 “发生了什么事?” “是……匪,匪军……” “哪里来的匪军?” “是剑昌,剑昌来的叛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