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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黎簇学会了从父亲的脸上读出故事,是单位不顺心的事情,是嫉妒,是疲倦,还是对生活的不满。如果他能读对,他的夜晚就不会很难熬。 可是只要他一处于黑暗封闭的环境之中,脑海中还是会不自主地闪过那些父母拳脚相向,又或者是父亲殴打他时的凶恶神态。那些东西已经在他的心底扎下了根,顽固无法剔除。 黑暗的墙壁像是有了生命一样向他排山倒海地挤过来,他想逃避却没有力气,根本控制不了自己,像溺水的人一样呼吸困难、浑身发抖,几乎要昏厥过去。 虞唱晚盯着他看了半天,突然想起来:“你有幽闭恐惧症?” 黎簇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他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嘴唇,一张平时桀骜凶悍、不服管教的少年脸庞,此刻神情脆弱得像是挣扎求生的小兽。 幽闭恐惧症通常和幼年时期的创伤性经历关系很大。虞唱晚突然想起她为了和黎簇接触做功课时,曾经看过的吴邪对黎簇成长经历和性格的调查笔记。 吴邪和她说过,这个小孩从小目睹了父母的长期不和,又遭受父亲的打骂,思维敏捷、非常聪明,但是性格极端不可控,曾经在汪家为了达到目的,让对方折断过自己的三根手指,亲手用笔插进了自己脑袋上的伤口。 一股深深的怜悯涌上她的心头。 黎簇在浑浑噩噩中被搂进一个柔软的怀抱。那双柔弱的手臂为他圈出了一个小小的空间,把令人窒息的黑暗隔绝在外。 虞唱晚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努力做到像是一个母亲安抚惊恐的孩子一样,将声调放得和蔼温柔:“乖,别怕。” 她和黎簇都从来没有在自己的母亲那里得到过这样的温柔对待。她做得十分笨拙,黎簇也愣在了当场。 女孩子的怀抱馨香又柔软,脑海里那些可怕的回忆和画面被剥离出来,黎簇茫然地抬头,看着黑暗狭小的空间里把他虚虚搂住的虞唱晚,有一瞬间的错觉。 虞唱晚看到黎簇的情绪平复下来,抓着他的手握住自己的手腕,安慰道:“你看,我在这里,不会走的。这里也没有任何东西能伤害到你,你是安全的,别怕。” 那只纤细的手腕被握在他手中,令他在黑暗和狂躁中抓住了一丝存在的实感,仿佛飘荡的人落回到了地面,竟然有效地获得了一些安全感。 面前的女孩在努力扮演妈妈的角色。 黎簇脑海中出现了这样一个直觉。这个想法让他的脑子轰的一声失去了理智,全身的抗拒都涌了上来,凭借本能大力把她一把推开。 “你想要什么?”黎簇冷笑,“你处心积虑地救我,还查过我的身世。费尽心机扮演和善,你一定有所图谋吧。” 虞唱晚的脸上浮现出惊讶的神色,随即重新变得柔和起来。她翻找出自己的手电筒按亮,然后放在地上。 “我确实有所图。”虞唱晚说,“我想教会你一件事。” 黎簇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不屑神情,问道:“什么事?” “我不会告诉你,在你自己意识到是什么之前。” “是想要我原谅吴邪吧。”地上那只手电筒发出的灯光驱散了这个小空间的黑暗,黎簇渐渐找回了自己的理智,松开了她的手腕,“别白费力气了,你以为就凭你做的这点事,就能把之前我经历的全部一笔勾销?” 虞唱晚的这个想法令黎簇觉得愤怒又可笑。 “不是。”虞唱晚看着他的眼睛,声音很轻,但很坚定,“不是让你原谅吴邪。我甚至不反对你恨他。而且,其实你对他的感情,也不完全是恨啊。” 黎簇猛地转过头来:“你说什么?” “你考浙大建工学院,来杭州读书;你听说他孤立无援,就带来人手和我们一起来雷城。”虞唱晚笑道,“你可别告诉我,这是单纯恨一个人的表现。” 出乎她的意料,眼前的小孩没有被戳中痛处的恼羞成怒,黎簇冷冷地看着她:“你想表达什么?” 她摸了摸他的头,没再说话,缩回去坐着了。 两个人就这样在黑暗中盯着那只发光的手电筒,谁也没说话。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果真如虞唱晚所说,堵在缝隙处的湿润衣服不再发出被腐蚀的轻微嘶嘶声,喊泉停止喷发毒气了。 虞唱晚用枪拨开那团衣服想要看看情况,才起身,就又被一阵剧烈的震动给摔在了原地。 上头又有什么爆炸了。 爆炸是连续的,一声接着一声,几乎是疯了一样。整个山体都在痛苦地震动。 一开始虞唱晚没有察觉到什么,还以为是二叔带来人和焦老板起了正面冲突。但第二次响起相同频率的爆炸声时,她就开始醒悟过来。 这是吴邪的敲敲话。 非常极端,是用雷管一声一声炸出来的。可以说是至尊豪华版敲敲话了。 巨大的爆炸声回荡在山谷中。他的敲敲话是:泉中有毒气,活着给个信。 同样的信息,他用雷管炸了三次。最后一次炸完,虞唱晚和黎簇已经灰头土脸,身上全都是碎石和灰尘,内脏都快被震出来了。 黎簇听不懂敲敲话,但也知道这是他们之间交流的特殊方式,于是去看虞唱晚,后者一脸惨白地说:“虽然知道他没事我很开心,但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么恶心的听力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