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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他忽听得门外一阵细微叩动声,不禁大惊失『色』,猛然坐起身来。 他强压下身上颤抖,一把抽出枕下匕首,警惕低喝道:“来者何人!” 那人不慌不忙,当真报上了姓名:“左司马曹无伤。” 曹无伤? 卢绾此刻已是风声鹤唳,听了这话后,仍未立刻取信。 而是回想许久,终于在脑海中『摸』索出这么个名姓来,才稍放松了戒心。 “既是曹司马,缘何半夜三更鬼祟来访?” 卢绾满腹狐疑,但想着横竖明日一到,自己是必然要死的人了,干脆将心一横,把门打开。 门外站着的,果真是营中左司马曹无伤。 曹无伤于他门开之时,即机警闪身入内,顺手将门给紧紧带上了。 对上惊疑不定的卢绾,曹无伤冷然道:“将军若是真心替死,岂会难寐?我冒死前来,自是要为将军、也是为自己谋上一条生路!” 卢绾闻言大惊! 他浑身被黑暗笼罩着,瞳孔紧缩,浑身震颤不定。 听他呼吸急促,却还不明确表态,曹无伤自知时间紧迫,毫不客气地出言讽道:“那樊哙曾为大王连襟,且被那死宴中无情丢下,至今尸骨难寻。敢问将军这同日生的异『性』兄弟,与那连襟一比孰轻孰重?” 不等卢绾答话,曹无伤已冷笑一声,补充道:“殊途同归,倒也不必比了。” 第90章 卢绾夜不成寐, 刘邦亦是辗转反侧。 他知曹参忠勇,又有卢绾做自己替身引开楚军注意,加之事前筹备充分……非是万无一失, 也至少有九成出逃把握。 可偏偏就是那不甚起眼的一成,却唤起了他心里深藏的忧虑,久久无法成眠。 就在这时, 忽有侍卫前来通传,道是卢将军求见。 想着自己与卢绾昔日竹马同窗的情谊,刘邦不禁叹息。 若非当真是『逼』不得已, 他也着实不愿『逼』着这最好的兄弟做此莫大牺牲。 他心一软, 纵明知卢绾此刻前来,八成是为之前事生出悔意,欲要乞命的打算, 仍是将人放了进来。 于是便见卢绾脚步踉跄, 手揽酒坛, 强颜欢笑道:“大王。” 刘邦叹气道:“坐罢。” 卢绾似知是相聚的最后一夜,遂只随意一点头, 也不讲究平日那些个君臣礼仪了, 径直坐下后, 将酒坛纸封一撕,心绪沉沉道:“明日一别,不知能否有与君重逢之日……唯愿于这天明前,与我二哥小酌几盏。” 刘邦一听卢绾话中之意, 非是他先前所想那般,先是一讶,后不禁被此话勾起些许愁绪。 即便有所触动,他目光落在那酒坛子上, 隐隐约约生出几分警觉来,始终未动手去斟。 卢绾对他这视线视若罔闻,径直在其眼皮底下将酒坛端起,各倒了满满一杯,又干脆利落地自己先一口灌下。 他艰难咽下那火辣辣的酒水,已是潸然泪下:“明日别后,天高路远,恕小弟再陪不得二哥前行,只望二哥珍重自身!” 刘邦亲眼见他饮过,仍是安然无恙后,才终于安了心,也端起酒盏来,沉默地一饮而尽。 卢绾已自顾自地重将酒樽满上,饮起了第二盏来。 这昔日非是手足、却情义更胜血亲的二人默然对饮,久久无言。 然一炷香的功夫过后,刘邦见天光泛白,始终保留着几分清醒的脑子倏然冷静下来,欲起身撵人道:“天已——” 甫一开口,刘邦竟是只动了嘴皮子,而未发出丝缕声音来! 他大惊失『色』,电光火石间已明白了甚么,恨然瞪向卢绾! 却见方才还黯然神伤地闷头饮酒的卢绾,这会儿面『露』刘邦从未见过的讥嘲之『色』。 与浑身连带舌头都发着麻、莫说抵抗、就连话都蹦不出来半句的刘邦全然不同的是,卢绾毫不费劲地起了身,眼底那佯装出的醉意倏然褪尽,三步并作两步跨近前来,一脚踹翻了刘邦。 刘邦狼狈地被踹倒在地,还奋力地张着嘴,欲唤门外亲卫进来时,卢绾已顺手将他腰间衣带解下,使尽全身力气,将他那双手脚捆缚得结结实实。 卢绾好歹也亲上战场多次,虽抵不过旁的汉将勇猛,但拿这身还算不错的力气,对付一个全身发软的刘邦,可还是绰绰有余的。 待完成这一切后,卢绾如释重负,脸『色』似笑非哭地坐到一边,平复着急促的喘息声,也等待门外由曹无伤派亲卫诛杀刘邦近卫的动静平息。 当对上刘邦那充满怨恨和质问的目光时,煎熬一宿的卢绾忽笑了。 他将麻『药』藏在指缝里,每个指缝都只有少许分量,掺于酒中,发作时也足够缓慢,自不会叫刘邦有所察觉。 “大王可知晓,”卢绾喃喃自语道:“方才……大王但凡有只字片语的体谅,臣也将看在这多年情谊上,心甘情愿赴死去。” 蝼蚁唯愿偷生,壮士方将胸怀大义。 可大难临头,刘邦眼里只有自个儿那身家『性』命,哪儿容替身这要紧的一环给跑丢了? 是以酒饮了一夜,他始终揣着明白装糊涂,卢绾终究也未能等到。 酒自口入腹,叫肚皮里被烫得滚化火烧,但胸口却是被冻得透凉。 卢绾惨然一笑:“我与大王同年同月同日生,应也能同年同月同日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