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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将随身行囊备好后, 吕布寻思着还剩下点时间,又觉自己先走一步不甚厚道, 遂决定给那只知谋兵、不知谋己的憨子老哥留书一封。 在这书信中, 他自不好明道离楚缘由,一番苦思冥想后,唯有咬紧发酸的牙关, 顺着那范老头儿的瞎话乱写道:“如今大局已定,天下安稳……布愿救人之危,急人之急, 更愿避人之誉, 成人之美……唯有此时功成身退,方可拒陛下深爱……兄长怀大才, 而大楚百废待兴, 陛下正乏能人可用, 兄长固然才华横溢, 亦当多多表现,好叫陛下知晓……” 写到这里,吕布终归是对无法亲手宰了刘耗子报仇、而心存不甘,遂在底下又补充了句:“布同那刘邦怀不共戴天之仇,唯憾不可亲手报之,还请兄长为布代劳,出战巴蜀以伐刘,斩其首级以清此宿怨……” 除此之外,吕布唯恐说多了容易露馅儿,不得不及时收了笔。 他寻思自个儿这书房,平日唯有下人洒扫时才进出,哪怕先放这晾着,应也不至于过于惹人注目。 遂将满是待干墨痕的这份竹简朝矮桌上一摊,即要潇洒去也。 正忙碌着的下人见吕将军气势昂然地出门来,纷纷俯身行礼让行,自无人察觉他腰间少挂了平日从不离身的龙渊剑。 吕布未遇着丝毫阻碍,片刻后就骑上玉狮,大大方方地出了府。 无人当他站在玉狮跟前时,还为‘骑不骑’这点纠结了好一阵子。 要说骑吧,这通体雪白、无一杂毛的神驹过于醒目,可要不骑……岂不是给这憨帝白干了两年多的活计,到头来甚么好处也没捞着! 如此一想,吕布顿时怒从胆边生,不再犹豫,一下潇洒跨上早已是兴冲冲模样的玉狮,一人一马飞速朝外窜去。 只是等真正到了府门外时,吕布面对这人来人往的大街,却是僵在马上一动不动,目露茫然。 天地广阔,四海初平。 可他这一缕数百年后来的亡魂……又该往何处去? 不知背上所驭之人忽生惆怅,玉狮耐心地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始终未得吕布下一步指示,不由以鼻子重重地喷了口气,伸长脖颈朝后一扭,眨巴着那乌溜溜的右眼珠子,满是疑惑地凝视着似木人般的主人。 吕布仍无反应,玉狮却等不及了。 老马且识途,何况似它这般通人性的神骏? 它将脑袋扭了回去,朝左右看了看,索性主动抬足,朝着熟悉的韩信府上踱去。 吕布还沉浸在前所未有的淡淡伤怀中,直到被偷偷开溜的玉狮带着走出一大段路后,才后知后觉地勒缰停马。 要真踱到便宜老哥的府上的话,那还得了! 虽将擅作主张的玉狮给停住了,吕布望着前方撺涌人流,始终感到几分心神不宁。 他理智上想着,自己功成身退,不贪官爵,连那送上门来的丞相之位也拒了而非尸位素餐,简直比那圣贤还来得圣贤,着实便宜了那憨子了——毕竟孔子他老人家还搞‘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那套把戏,他却当真是除了这匹玉狮和几件不怎值钱的金饰外,堪称两袖清风! 况且那憨帝与范老儿不知因何犯浑、突发奇想,要将他个只晓得打仗的武夫安在丞相这要命的厉害位置上……坑害的除了他,可不还有天下百姓么? 他既不耐烦成日费自个儿这可怜脑筋,给那憨子卖一辈子的命;更不乐意害了眼巴巴地等着楚王大刀阔斧地革新、带他们过上好日子的可怜百姓。 本该是两全其美的事,但吕布却始终隐隐约约地感觉出,那憨子察觉他这般不识抬举、离楚出走后,恐怕非但不觉欢喜,还要大发雷霆。 在想起那日项伯那狗东西背叛他时,他非但不因揪出内奸而心情大畅,反倒露出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没准自己一走,他还会有丁点儿伤心。 吕布愈发发愁。 虽还不晓得该往何处去,可这口名为丞相的滚水都快浇到头上来了,他总不能就为……那憨子不走了罢! 想着便宜兄长那暂且无职在身、也日日伏案修撰兵书,还怡然自得的鬼样子,吕布就不禁打了个寒噤。 他娘的! 吕布想着想着,又莫名气恼起来:自己又不是那憨子的血亲,那憨子纵使伤心愤怒,又与他有甚么干系! 他面色变幻莫测,最后定格在坚毅上。 至于要去何处…… 经方才那阵子胡思乱想,倒是有道灵光掠过,叫他一下定好了。 ——下邳。 吕布心里清楚,自己对上辈子的殒命处,始终耿耿于怀。 眼看着四面楚歌成了四面赵歌,那憨子头上阴霾扫尽,如今那意气风发的模样,不免让他也动了心念。 至于去下邳后具体做甚,他只准备想一出是一出,暂无具体规划。 不管作甚,都比作那天杀的劳碌丞相好! 吕布向来是个说风就是雨的急脾气,想法一定,就一拨马头,不急不慢地朝东门赶。 见出城者是骑着玉狮、最得陛下爱重的大将吕布,城门守兵忙不迭地俯身见礼,哪敢不识趣地拦着询问。 吕布畅通无阻地出了城,正要趁着无人察觉他出走之事朝官道去是,忽想起一茬。 得亏老子记性好,不然险些叫那厮白捡一条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