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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萱无声无息笑了,她没想到,自己会对一个未出生的孩子有如此恨毒的杀意。 十月底,御驾回鸾北京。 额娘不放心她,所以将她强行留在了永寿宫暂居住。 宜萱望着李佳氏憔悴的容颜,愧疚地道:“对不起,额娘。”——她现在才知道,额娘在几乎同一个时间,面临了两个巨大的打击,一个是她昏迷不醒,另一个是永珪染天花夭折。 李佳氏柔声道:“傻丫头,说这些做什么?” 宜萱低头咬着嘴唇,道:“时儿已经告诉我了,永珪……没了。” 李佳氏眼圈一红,“我明明嘱咐他,暂时不要告诉你的!” 永珪,是额娘最疼爱的孙儿,他的夭折,固然董鄂氏这个做母亲的最是悲痛欲绝,然而额娘的伤痛却也不见得少多少。 子文的死,永珪的命,都不能白白没了。 死了弘历一个,还不够,远远不够! 毒恨的种子,在她心口发芽,不可遏制地成长起来! 雍正八年的年节,一如往常的热闹,通红的宫灯,弥漫的酒香,灼灼盛开的红梅,咿咿呀呀的戏曲,粉墨登场。 畅音阁中,近支的皇族成员全都到齐了,不过两月未见,瘦得已经脱了形的董鄂氏看得叫人心痛,她一杯一杯给自己灌着酒,脸上含了朦胧的醉意。 弘时看着自己的嫡福晋,眼中亦是痛处的哀悯之色,他一把夺过董鄂氏手中的白玉酒盅,“喝多了伤身。” 董鄂氏笑着道:“今儿是年节,妾身开心才想多喝几杯的!” 弘时眼底哀恸,他低声道:“庭兰,咱们还会再有儿子的。” 董鄂氏眼里的泪,扑簌簌落下。 宜萱看在眼里,心中同是戚戚然。 目光渐渐挪到已经成了未亡人的宝亲王嫡福晋西鲁特氏身上,她虽然衣着朴素,但脸上却不见有太多的哀伤之色。宜萱扬了扬唇角,也对,弘历何尝爱惜过他的妻子,自然他死了,西鲁特氏也不会为她伤心落泪的。 反倒是坐在西鲁特氏身后坐席上的水红色宫装女子,脸上悲悯之色浓得化不开。大约是哀伤太久,她的脸色已经失去了从前的娇媚,仿佛迟暮的美人,脸蛋都瘦削了下来,唯独那隆起的肚子,格外显眼。 她是高氏,已故宝亲王最宠爱的侍妾高氏。 李佳氏看着宜萱,不禁叹息,“若不想看戏,你便早早回去歇息吧。” 宜萱刚想开口拒绝,却见高氏起身离席,眼底嗖的浮起一抹浓浓的杀意,便也起身,朝额娘见了一个福,便叫玉簪扶着,走出了畅音阁。 高氏萧索地站在一株开得如火如荼的梅花树下,泪眼婆娑,不胜可怜。 宜萱的眼中,却沾染不上半分怜意。 满地积雪,踩出一串清晰的脚印,每走一步,便发出吱呀的声响。 高氏看到是宜萱走来,挺着大肚子艰难地见了一个规整的万福,“大公主金安,您……怎么也出来了?” 宜萱看着高氏那泪痕未干的楚楚面庞,语气温柔地道:“我出来,是特意来杀你的呀。” 高氏不禁一愕,可她听着宜萱那涓涓如水的声音,不由笑了,“您是特意来开解妾身的吧?”她擦了擦脸上的泪,完全没有察觉到宜萱眼中凛然的杀意,“其实,刚刚听说爷去了的时候,奴才的确恨不得跟着去了,但是——” 她温柔地抚摸着自己高耸的肚子,“但是为了这个孩子,为了爷百年之后不至于香火无人承,妾身再生下这个孩子之前,绝对不会寻短见的!”——她咬着自己的嘴唇,单薄的小脸上满是坚毅之色。 宜萱一愣,眼中满是怔怔然之色。 高氏的眼睛,红红得像小兔子一般,明明是个柔弱到极点的女子,没想到也有为母则强的时候。 宜萱默默从袖中取出一方绣了长春花的云缎帕子,递给泪水盈目的高氏。 永寿宫中,炭火烧得红彤彤,烧得殿内一片暖煦。 宜萱坐在炭盆前烤火,看着自己那双被火光映得一片红艳的双手,“明明都决定狠下心肠了,没想到到了最后,居然被她几句话、几滴眼泪,便软化了。” 玉簪亲手请教结下宜萱身上的斗篷,“公主原就是心地柔软的人。” 宜萱长叹唏嘘,“罢了,我若真害了她和她腹中的孩子,纵然一时心里痛快了,只怕后半辈子都无法心安了。” 弘历已经死了,她的仇人已经不复存在,若将这笔恨意,加于旁人身上,那她日后还不晓得会变成一个怎样可怕的女人。子文,应该不像看到她变成那样吧? 看着灼热的炭火,宜萱眼里含泪,唇角带笑。L ☆、三百一十七、扼杀(下) 临睡前,玉簪给她下了一碗香气四溢的高汤水饺,宜萱热腾腾吃了,胃里暖暖的,才上床去睡了。 这会儿子合宫嫔妃、皇子福晋们都在畅音阁听戏,要足足听一夜来守岁呢。 大年初一早晨,天没亮,宜萱便被鞭炮声吵醒了,想着今儿整日都安静不下来,便也不赖在床上,叫玉簪掌灯更衣。 玉簪捧着浸了玫瑰汁水的热水上来,道:“正好主子娘娘也从畅音阁听戏回来了呢。” 宜萱净了脸,困意也去了大半,刚想说去正殿给额娘请安,李佳氏便推门进来了。